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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古董的背後,都藏著一個深情的故事,時光不老,深情不散

楔子:

斗室之中,燭光如豆。

桌子上擺放著一本書,書頁泛黃,已然打開。

一個英俊的中年男子,雙手之中,抱著一對粉雕玉琢的嬰兒。面容愁苦的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一個白髮老者。

白髮老者目光炯炯,告訴他:「這兩個孩子雖然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時辰上稍有差異,命格相反,水火難容,兩個人決計不能放在一起撫養,否則的話,一個也難以存活。」頓了一頓,白髮老者臉上略過一絲不忍之色,慢慢道:「更何況,就算活下來,這兩個娃娃也是短命之相,適才知壽燭已經測出了二人最長的壽命,不過二十四歲,哎,可惜啊可惜。」

白髮老者目光轉向一側床上,床上靜靜躺著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但卻臉孔蒼白,雙目緊閉,躺在床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白髮老者看著那綠衣女子,嘆息了一下,搖搖頭,道:「這女子也救不活了。你還是死心吧。」

中年男子看向那一本書,他知道那一本書可以算生斷死,那一根蠟燭可以知人壽數,這老者的話便是天機,只是他不甘心,他萬萬不能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就此天人永隔,否則的話,要他一個人獨活世間,又有什麼意思?

中年男子起身,將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先放到一旁,隨後將床上的綠衣女子背了起來,衣袋中取出繩索,將綠衣女子綁縛到自己身上,隨後抱起那兩個孩子,向白髮老者道了聲多謝先生,便即出門而去。

門外飛雪漫天,這中年男子,就此背負著妻子的屍身,抱著兩個孩子,衝風冒雪而去……

白髮老者微微搖頭,不住嘆息,起身將門板關上。

迴轉身,坐到椅子之上,慢慢合上雙眼。

燭光如豆,一滴燭淚落在桌面之上,蜿蜒流轉,宛如一個模糊的數字。

那一本算死書忽然無風自動,書頁飛快翻起落下——

誰也不知道它何時停下。

誰也不知道它停下來的時候,是落在生還是死的那一頁上……

第一卷娥皇鍾

第一章十二古董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陳默不喜歡人,也不喜歡江湖。

陳默喜歡獨處,喜歡彳亍獨行。喜歡行走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喜歡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老物件。

朋友笑話他,那些古董又不會說話。

陳默默然,不想去解釋,有時候,解釋也解釋不清。

陳默只是知道,古董雖然不會說話,但古董也有一個好處,古董不騙人。

從來都是人騙人。

這也許是陳默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的一個原因。

……

抬起頭,看了看門上那兩個黑漆篆字:十二。

琢磨了一會,陳默還是沒有明白,這個古董店為什麼起名十二,是代表什麼。

十二時辰?十二屬相?十二星座?

也許都不是,只是隨便起的名字呢?

陳默自嘲了的笑了一下,邁步走進了這一家名叫十二的古董店。

……

十二古董店,從外面看上去並不大,進到裡面,才發現別有乾坤。

進門之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間三四十平米的展廳。展廳一側擺放著一張樣式古樸的八仙桌,桌子兩旁各有一張梨花木的椅子。

另外一側,則是擺了一排長長的展櫃。隔著玻璃可以看到柜子裡面擺放了一些年代久遠的古物。

展廳裡面沒有人,靜悄悄的,也許是午後,這家古董店的店主在休息?

陳默正要出去,但是一雙眼從那一排展櫃掠過的時候,立時被展櫃裡面的一樣東西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陳默曾經去蘇州寒山寺,親眼看過寒山寺的那一口大鐘。

寒山寺的大鐘又名分夜鍾,每年除夕的夜裡,都會將這口鐘敲一百零八下,佛經上有言,聞鐘聲,煩惱清,智慧長,菩提生。傳說連敲一百零八下,就會煩惱盡消。

展櫃裡面的這一個古物正是一口鐘,一口比寒山寺大鐘小了N多倍的迷你鍾。

這口鐘鐘身映出一股銅綠色,看上去居然有一絲莫名的詭異,陳默一眼望去,就這樣被牢牢吸引住了。忍不住邁動腳步,走了過去。

走到那展櫃跟前,隔著玻璃,如此近的距離,觀看那一口迷你鍾,陳默赫然發現這一口鐘上面用奇怪的字體,寫著兩個字娥皇。

太古老的字體,要不是陳默喜歡古董,專門研習過一些古時候的文字,還真的不認得這兩個字。

娥皇……

陳默皺起眉頭,他還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口鐘的名字叫娥皇……

展柜上方有一個LE燈,燈光柔和的照了下來,灑在那一口娥皇鐘上,那鐘身上面的銅綠更加碧氣森森,一下子就將陳默的心揪住,似乎將陳默帶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你喜歡這一口鐘?」

一個突如其來的男子聲音,在陳默的耳畔響起,陳默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來,只見在他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男子劍眉星目,臉上泛著笑容,一眼望去,那笑容竟似春風一樣,能夠將人融化。

陳默看到這男子臉上和煦的笑容,心中這才一松,但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那男子也不追問,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帶著微笑,等著陳默開口。

陳默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於是問道:「這個鐘多少錢?太貴了,我就買不起了。」

良好的家室,讓陳默不至於窘迫。言語之際,便開的起自己的玩笑。

那個男子眉毛挑了一下,看著陳默,笑吟吟的道:「這個鐘本來想送給你,但是彩頭不太好,你還是象徵性的給一點,就給一百零八吧。」

陳默更加不好意思起來:「這樣不太好吧。」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我這裡的古董,每一個都有靈魂,這些靈魂都有故事,需要遇到一個願意傾聽的人,它才會將古董裡面的故事一一講述出來。」頓了一下,年輕男子囑咐陳默:「拿回家以後,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不要害怕,這世上只有人害人,這些古董不會害人。」

陳默心中一震。抬起頭,看向年輕男子,只見年輕男子的臉上依舊滿面春風,只是一雙眼睛卻是宛如一面湖水,深不可測……

陳默小心翼翼的拿著那一口娥皇鍾回了家。

他的家就在五環之外,一個小小的兩居室。屋子不大,倒是被陳默收拾的很整潔。

乾淨的就像是他的那一顆心一樣,不染纖塵。

陳默將那一口娥皇鍾放在桌子之上,隨後起身做飯,桌子很大,娥皇鍾並不佔多大地方。吃過飯,陳默又端詳了一會那一口娥皇鍾,發現娥皇鍾似乎除了顯得古舊之外,並沒有太多奇特的地方。

陳默心裡暗暗嘀咕:「那個年輕老闆,該不是忽悠我吧?只不過看那老闆的樣子,倒也不像是個騙子,再說了,這個娥皇鍾一共才花了108塊,也算不上多值錢,就當買了個擺件也不錯。」

陳默心裡自我安慰,隨手將那一口娥皇鍾放到了客廳一側的壁櫃裡面。

這一放就是半個月。

半個月裡面,娥皇鍾一點奇怪的地方也沒有。

陳默忙著工作,也就忘了這一件事。忘了自己從十二古董店買回來的這一口小小的娥皇鍾。

直到這個月陰曆十五,過了半夜十二點,陳默睡夢之中,被一陣噹噹聲驚醒。

陳默心中奇怪,還以為是自己做夢,正自迷迷糊糊的時候,又是當得一聲傳了過來。

夜深人靜,那當得一聲分外清晰。

陳默心中一驚,急忙起身,再次側耳傾聽。

那當得一聲卻是宛如天外飛鴻一般,鴻飛冥冥,無影無蹤。——那聲音似乎是從客廳裡面傳來的。

陳默下了床,慢慢走到卧室門前,將門打開,清冷的月光,越過客廳陽台的紗幔,均勻的灑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磚上,月光下,客廳桌子前方,一個身穿漢服的年輕女子,此刻正坐在桌前,一隻纖纖玉手托著臉頰,滿臉憂傷的看著桌子上擺放的那一口鐘。

那一口鐘正是陳默此前收拾起來,放在壁櫃裡面的娥皇鍾,只是不知道何時,居然出現在了這桌子之上,那女子面前。

……

陳默一驚,自己的屋子從裡面上了鎖,這個女孩子怎麼進來的?

那一口鐘自己明明記得,是擺放在壁櫃裡面的,怎麼跑到桌子上的?

難道鬧了鬼了?

想到鬼,陳默脊背一陣冷汗直冒。

年輕女子忽然抬起頭,看到陳默,眼睛裡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情,跟著整個身子憑空消失。桌子上,只剩下那一口靜靜擺放在那裡的娥皇鍾。

陳默只覺得頭皮發炸,咽了口唾沫,大著膽子,走到桌前。陳默只覺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鑽入自己鼻端。

剛才他還懷疑自己眼花,可是現在她知道,那個身穿漢服的年輕女子,剛才的的確確是在這裡,就在眼前這一張空蕩蕩的椅子上。

……

第二天,鄰居找上門來,滿臉不滿的詢問陳默:「小夥子,你們家的鐘錶大半夜的還報時?噹噹的,你能不能調整一下,小點聲?」

陳默急忙道歉,他知道惹惱了中年婦人,這一個月都不會消停。

陳默進屋,來到桌前,看著那一口娥皇鍾,心裡琢磨:「這娥皇鍾是不是只有每個月陰曆十五夜半三更才準時報時?」

又過了一個月,到了這個月的陰曆十五。陳默晚上沒有睡覺,而是靜靜的坐在桌前,看著那一口娥皇鍾,他不知道自己的預測會不會準確——

眼看著牆上的石英鐘的秒針一點點滑向十二點。

陳默雙眼盯著桌子上的娥皇鍾,只聽娥皇鍾無人自敲,噹噹當的響了三下——

陳默只覺得眼前一花……

第二章亂世雙生

一點綠光從娥皇鐘的鐘身上一彈而出,跟著瞬息之後,落到陳默對面的椅子上,隨後椅子上便即出現了那一天晚上,那一個身穿綠色漢服的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看到陳默,啊的一聲低呼,急忙起身——

陳默不知道為什麼,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對那年輕女子道:「姑娘,我不會害你的——」

年輕女子一怔,這才看了看陳默,足足有十來秒鐘的時間,隨後慢慢坐了下來。

陳默遲疑了一下,也坐了下來。空氣似乎凝固了一樣,夜深人靜,兩個人相對而坐。

要不是知道眼前這個女子不是人,陳默還真的會有一絲旖旎之感。

只是眼前這個女子不是人,那是什麼?

不是人,也絕對不會是鬼。

世上那裡會有這麼楚楚可憐的一個鬼呢?

陳默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猶豫了一下,陳默輕聲問道:「姑娘是不是叫娥皇?」

年輕女子呆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那一口娥皇鍾,搖了搖頭:「我姓施,叫施夷光。」

…………

陳默腦子裡面靈光一閃,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是西施?」

施夷光又是一怔,看了看陳默,慢慢道:「我不知道什麼西施東施,我的名字叫施夷光,是越國苧蘿村人——」頓了一下,施夷光看著陳默,慢慢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陳默點了點頭。

施夷光看著面前那一口娥皇鍾,眼神慢慢變得柔和起來,那一口鐘似乎將她又帶回到了兩千年前,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

施家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夷光,生二女兒的時候,院子裡面的芍藥花開的如火如荼,老施就給二女兒起名紅葯。

施紅葯。

老施是個砍柴的,自然不知道芍藥還有一個別名,叫做將離。

紅葯比夷光小了兩歲,所以夷光自然就成了紅葯的玩伴,每天帶著紅葯,從村東一直跑到村西。

兩個都是粉雕玉琢的女童,一前一後,嘻嘻哈哈的追來逐去。

紅葯經常是氣的半路上停了下來,然後奶聲奶氣的大喊,姐姐等等我。

夷光就停了下來,站在路邊,揪了一根狗尾草,一晃一晃的逗她。

紅葯見姐姐停了下來,這才邁開兩隻小短腿,追了過去。

慢慢的,這姐妹二人就在一來二去的追逐之中長大了,出落成了雪膚花貌的女孩子。

紅葯五歲的時候,父親老施上山砍柴,看到一隻野兔,老施想要捉住這一隻野兔,給紅葯玩,就一路追著野兔,眼看著那一隻野兔鑽進了一個拳頭大的洞口之中。

老施伸手一掏,卻從那山洞裡面掏出來一對小小的銅鐘。銅鐘上有字,老施卻是不認得。

看那對銅鐘上面銹跡斑斑,老施知道這一對銅鐘也許有些來歷,就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沒抓到野兔,卻無意之中得到這一對銅鐘,老施心裡也是十分高興。

下了山,找到村東頭教書的先生,問了問,先生告訴他,這兩隻小小的銅鐘上面,一個是刻的娥皇二字,一個是刻的女英二字。

老施並不懂得娥皇女英是什麼意思。

教書先生耐心的給他解釋,娥皇女英是上古時候,帝堯的兩個女兒。

教書先生並沒有告訴老施,娥皇女英二人共侍一夫,最後舜死,死於蒼梧,而這娥皇女英二人尋夫來到九嶷山下,得知舜葬於九嶷山,娥皇女英二人抱頭而哭,淚染青竹,淚盡而死。

……

老施知道這兩隻鐘的來歷,心裡更是喜歡,自己也有兩個女兒,這兩隻小小銅鐘正好送給她們二人。

回到家,老施將夷光,紅葯二人叫到身邊,然後將娥皇鍾交到夷光的手上,將女英鍾交到紅葯的手上,對二人道:「你們姐倆以後要互相照顧,找不到對方的時候,敲敲鐘,聽到鐘聲就知道姐姐妹妹在那裡了。」

夷光點點頭。

紅葯也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抬起頭,看著夷光,眼珠轉動了一下,隨即將夷光拉到自己房間,神神秘秘的道:「姐姐,咱們倆交換一下吧,我拿著你的,你拿著我的,這樣姐姐就可以永遠在我身邊啦。」

二人交換了手中的銅鐘。

紅葯嘻嘻笑道:「姐姐,這是咱們倆的秘密,不許告訴別人啊。」

夷光摸了摸紅葯的腦袋,柔聲道:「我知道啦,小鬼頭。」

苧蘿村的鄉親,從那以後,時常就會聽到施家傳來噹噹當,清脆的鐘聲。

聽到的人都會相視一笑,他們知道,那不是姐姐呼喚妹妹,就是妹妹在招呼姐姐回來……

夷光長到十八歲,紅葯雖然比她小了兩歲,但是卻身量和她一樣高,容貌也是長得和夷光一樣的美麗。

不熟悉的人,幾乎分不出姐妹二人之間的區別。

姐姐夷光體恤父母,會帶著妹妹紅葯,在苧蘿村的村邊小溪邊浣紗。

偶爾相伴的其他村子裡面的婦人,偶然間就會看到溪邊的小魚看到夷光和紅葯前來,就會圍了過來,久久不去。

婦人回家去一說,鄉里鄉親的都傳為美談。

就這樣,一來二去,施家有兩個美貌女兒的消息,從苧蘿村就飛了出去,一路穿關到了采邑。

采邑大人正自發愁,越王傳下來的使命如何完成,聽說苧蘿村有這麼兩個美女,立時來了興趣,派人將老施找來,告知此事。

老施大驚,急忙告訴采邑大人,我家兩女還都尚小,不能進宮服侍大王。

采邑大人面容冰冷,告訴老施:「你家有兩女,留一個便可,明日我便派人去你家,接你女兒去見大王。」

老施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跟妻子還有兩個女兒夷光,紅葯說之此事。

一家人都是驚呆,然後老施,還有妻子,夷光抱頭大哭。只有紅葯在一旁咬著嘴唇,並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紅葯這才等全家人稍稍平靜下來,開口說道:「爹,娘,姐姐,既然大禍已然臨頭,躲避是無處可躲的了,那麼我就替姐姐,去見大王——」

第三章花落如雨

老施更是呆住。

妻子忍不住哭道:「姑娘,你走了,娘也是捨不得啊。你們倆誰都不能去。」

可是全家人誰都知道,這一句話幾乎無用。

大王的一個命令下來,又有那個人敢違背?

最後全家人還是同意了紅葯的這個決定,讓紅葯代替夷光前往越王宮,晉見大王。

紅葯到達越王宮,卻沒有看到大王。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帶著她,來到一處居所。

中年人面容清癯,臉上滿是憂鬱之色。

中年男子讓她先稍事休息,第二天再告訴她一些重要事情。

紅葯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被帶到這個偏僻的處所,要做些什麼。

難道大王要自己來,另有安排?

第二天,那個中年男子再次前來,告訴她,要她習練舞蹈。更是為紅葯請了幾個老師,有專門負責教授舞蹈,也有專門負責指導紅葯禮儀的老師。

紅葯並不知道自己習練這些,會有什麼用。

詢問老師,老師也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問及那個中年男子的時候,老師這才告訴紅葯,那個臉容清癯的中年男子就是范蠡。

紅葯心中一動,原來他就是博學多才的范少伯。

越國又有幾個人不知道範少伯的呢?

那個才華橫溢的人啊。

紅葯少女心事,芳心可可,居然就這樣一縷情絲牽纏到了范蠡的身上。

可是她的范先生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她。

范先生每天都是皺著眉頭,似乎肩上擔負著整個國家的重任。

紅葯心裡暗暗思謀:「范先生心裡在擔心什麼?」

紅葯總是為自己一個女兒身,不能為范先生分擔一些,而感到有些難受。

三年的時間如流水一般,匆匆而去,三年里,紅葯對於范少伯的戀慕也是如同庭前手種的那一棵臘梅一樣,漸漸長大,開出沁人心脾的香氣來。

那一年的冬天,臘梅開花了,遠遠近近的都是臘梅香。

紅葯折了一支臘梅,她知道範少伯今天一定會來。

紅葯就站在窗前,倚窗而望。終於看到她的范少伯了。

紅葯興奮地站起身,拿起那一支臘梅,走到門前,靜靜的等著范少伯。

紅葯的心就像窗外臘梅樹上的那一隻小鳥,活潑潑的要飛了起來。

范少伯臉容凝重,走了進來。

紅葯紅著臉,將那一支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臘梅,遞到范少伯的身前:「范先生,送給你。」

范少伯一呆,抬起頭,怔怔的看了紅葯一會,良久良久才對紅葯道了聲謝。

紅葯送給范少伯的,是她三年來所有的傾慕,而范少伯帶來的,則是對於她來說,一個晴天霹靂般的訊息——

大王將紅葯當做禮物,送給吳王夫差!

紅葯呆在那裡,看著眼前的范少伯,紅葯的腦子裡轟轟直響——原來,這三年來,我所習練的這些舞蹈技藝,不過是為了這一天,為了將我送給吳王夫差——

原來范先生早就知道這一切——

可是我愛的是你啊,范先生,你怎麼忍心將我送給吳王?

看著范少伯,紅葯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紅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站在面前的范少伯,適才紅葯還覺得跟眼前這個顏容清癯的范先生,兩顆心僅僅咫尺之遙,而此刻,卻是一瞬間天地之隔……

范先生此刻和她之間就好像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天塹一般……

范少伯嘆了一口氣,低聲跟她說了很多很多——

紅葯這才明白,原來整個越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而她則是拯救越國不致滅亡的一顆棋子——

這一顆棋子能不能解救越國的危機,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整個越國都在賭。

用一個國家的命運來賭。

……

范少伯說完了這些話,滿眼憐惜的看了一眼紅葯,眼中除了憐惜,還有不忍,不舍,不甘,不願……

最後化為一聲低低的嘆息,將那一支紅梅,輕輕的放在桌子之上,這才悄然轉身,無聲無息的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紅葯一個人,靜靜的坐著,坐到暮色四合,坐到三更漏斷,坐到傷心欲絕……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一個鄉下女子,居然要承擔起這麼重的擔子,只是這重任從天而降,突如其來,讓她沒有一點準備。

也許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她愛的人就在隔壁,而她深愛的這個人,卻要將她送到另外一個國家,另外一個不曾謀面的人的手中……

這世事何其荒謬?……

哎……

桌子上的蠟燭已經燃盡,燭淚落在桌面之上,紅葯的眼淚卻是沒有地方可去——既然無處可去,那麼就讓它慢慢流吧,也許終有一天,總會流乾的吧?

黑暗之中,那一支臘梅還在靜靜的散發著芳香……

紅葯慢慢站起身,走到桌前,就著月光,將那一支臘梅拿了起來,看著手中散發芬芳的臘梅,紅葯的心又一次劇烈的疼痛起來——

紅葯捂著心口的痛,慢慢走到院子裡面,將那一支臘梅,放到地上……

夜風一吹,那一支臘梅花瓣輕輕顫動了兩下……

隨之而落的,是一側的那一棵臘梅樹上,紛落如雨的花瓣……

紅葯眼睛裡又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抬起頭,看向隔壁,紅葯發現隔壁不遠處,范少伯的屋子裡,還亮著一支燭火——

紅葯心裡的難過,再次如這花瓣雨一樣,席捲而來——范先生,你,你知道我愛你嗎?……

這一夜,紅葯不知道怎麼過去的,但,再長的夜終究會過去……

第二天,紅葯再次看到范少伯的時候,發現范少伯雙眼之中滿布血絲,就好像范少伯也是一夜沒睡一般。

范少伯想問:「施姑娘,你想好了嗎?」但這一句話在看到紅葯蒼白的臉頰之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紅葯靜靜的看著范少伯,她知道,也許這一次之後,就再也看不到范少伯了,不,不是這一次,也許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范少伯了……

紅葯的心裡,難過再一次洶湧而來,只不過,紅葯這一次忍住了心裡的疼痛,靜靜的對范少伯道:「咱們走吧。」

范少伯呆住,看向紅葯,他看到的是一個面容平靜的紅葯,他卻不知道此刻眼前這個如花少女的心中,早已經心碎如窗外院子中的滿地落花……

第四章花香滿樹

范少伯並不知道,紅葯看著他的時候,紅葯的心已經死了。

只不過紅葯知道,她的心雖死,但她的人不能死。

整個越國還需要她來拯救。

她這顆棋子還是要插入吳王夫差的心上。

吳王死,越國生。

……

就這樣,紅葯被越王勾踐送到了吳王夫差的宮中。

夫差一見之下,便即大喜若狂。

從來絕色動君心。

夫差傾心之下,隨即大興土木,為紅葯建了一座館娃宮。日夕和紅葯在宮中飲酒作樂。

紅葯曲意逢迎,一時間讓吳王夫差忘了爭霸天下之心。

紅葯身子陪在吳王身邊,一顆心卻還是心心念念,系著范少伯。

她想要找個機會刺死吳王,只不過卻發現吳王雖然身處溫柔鄉中,但體格雄健,虎背熊腰,自己一個弱女子,實在難以殺得死這個吳王。

不得已之下,只有虛與委蛇。

讓吳王沉湎於溫柔鄉中,不思國事。

紅葯偶爾的時候,會拿出藏在身邊的那一口小小的女英鍾。

輕輕轉動之下,女英鍾便會發出噹噹的響聲。

夜深人靜的時候,紅葯就會想,姐姐會不會像自己一樣,也會在無人的時候,敲響那一口娥皇鍾?

爹爹說過,娥皇女英這兩口鐘是一對,只要其中一口鐘一響,另外一口鐘就會感應的到。

無論是隔著千山萬嶺,無論是隔著大江大河……

吳王夫差愛著紅葯,紅葯愛著那個才華橫溢的范少伯。范少伯卻是一心一意謀劃著如何復仇。

這一晃就是十來年過去。

越王終於帶著鐵甲,捲土重來,將吳王夫差困住。

四周越國鐵甲包圍。姑蘇山上,吳王夫差只剩下寥寥殘兵敗將。

暮色四合,彎月當頭。

吳王夫差看著四周漸漸合攏的夜色,他知道這一仗,他終究是輸了。

他輸在溫柔鄉裡面……

只是他不後悔,自古英雄愛美人,更何況西施是傾國傾城的女子。

遇到她,他就絕不後悔。

吳王夫差看著身旁的紅葯,忍不住問道:「今日咱們一起斃命於斯,你會不會後悔?」

紅葯看著吳王夫差,再看看姑蘇山下夜色之中的憧憧人影,慢慢道:「我不後悔,我後悔的是沒有早一天殺了你——」

吳王夫差怔在那裡:「為什麼,施夷光,我對你不好嗎?」

紅葯搖搖頭:「我不是施夷光,我來就是想要殺了你——只是沒有機會下手而已。」

吳王夫差的心一點一點碎裂開來。

他感覺腳下的姑蘇山也似乎在晃動不已。

十年來,所有的愛堆積如山,此刻卻在紅葯的一句話之後,山崩地裂……

原來所有的愛都是謊言……

原來就連眼前這個人都不是真實的……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吳王身子一晃,定了定神,手中的劍緊緊握住,雙眼之中露出一絲殺氣……

紅葯卻是絲毫不懼,也許是十年了,太久太久的時光,讓她想要回到家鄉,回到她摯愛的親人身旁——如果死可以帶她回家,那麼死又何妨?

紅葯靜靜的告訴吳王:「你殺了我吧……」

吳王夫差獃獃的看著紅葯,眼睛之中的殺氣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絕望之意。

紅葯只是冷冷的看著吳王。

吳王看著紅葯,良久良久,終於長嘆一聲:「你好自為之。」一語說罷,手中長劍從頸間一揮而過。

星光之下,吳王的一顆大好頭顱帶著滿腔的不甘,募地激飛而起。

半空之中,吳王夫差的一雙眼睛依舊不舍的凝注在紅葯身上。只是瞬息過後,那一雙眼便黯然無光。

紅葯大吃一驚,急忙後退數步,但還是有幾滴鮮血從吳王夫差的脖頸之中飛起,激濺到紅葯的身上。

臉上。

口中。

那濺落到紅葯口中的那一滴血帶著一絲腥氣。

一絲甜味。

像極了紅葯和吳王的愛情。

吳王是愛極了紅葯的吧,用盡了他生命里所有的甜。直到最後一息。

而紅葯對吳王呢?

從一開始就是謀算,就是殺伐,就是要毀之於一旦的機心。

像一條蛇喘著腥氣,慢慢逼近……

四周吳國的士兵都嚇得呆若木雞,隨後不知道是誰,啊的一聲大喊,跟著倉皇而逃。

剩下的士兵也跟著作鳥獸一般,四散而去。

姑蘇山上,漫天的星光之下,只剩下一身紫衣的紅葯,靜靜的佇立在那裡,低著頭,看著躺在荒涼山頭的吳王夫差的那一具冰冷的屍體……

誰也不知道那一刻,紅葯心裡想的是什麼……

吳王夫差死了,越國大勝。

舉國歡慶。

越王勾踐舉杯,向著范蠡遙遙致意:「范少伯,這一次你居功至偉,你說,你想要什麼?寡人都給你。」

范蠡急忙謙讓:「臣范蠡只願越國百姓安居樂業,除此之外,並無其他。」一言出口,猛然後悔。

一抬頭,就見越王臉色陰沉,靜靜的盯著自己。

范蠡心裡一顫,急忙改口道:「大王若是願意厚賞少伯,少伯自也是無上榮光。」

越王哈哈一笑道:「這樣就對了,范少伯,寡人現在賞賜你黃金千兩,寡人的這個位置,你就不用惦記啦,哈哈。」

范蠡聽越王越說越是心驚膽戰,急忙跪拜:「臣不敢。」

越王笑道:「那個西施你想好如何處理了嗎?」

范少伯一怔,慢慢道:「施夷光還請大王裁斷。」

越王抬起頭,雙眼向門外望去,遠處是層層疊疊的山,再往上,是一眼望不到的雲海……

沉默片刻,越王終於下了決定——

范蠡聽完越王的這個吩咐,渾身如墮冰窟——

那個眼眸中藏著越國的整個春天的浣紗女子,難道真的要將她……

紅葯被范蠡帶回了越國,安置在她以前住的那一所屋子裡面。

窗外依舊是花香滿樹。

窗里是心香一瓣。

女孩子心上,始終保留著十年前,初初見到情郎時候的那一點心動。

那心動如花,蓓蕾含苞,絲絲縷縷的香氣,順著芽孢一點一點蔓生開來。

范少伯會再來看自己嗎?

……

時間久了,這思念也就慢慢淡了。倒是心中對於家人的牽掛,宛如窗外的花香一樣,越來越濃。

紅葯心底喃喃自語:「姐姐,你還好嗎?爹和娘也還好嗎?」

第五章鬼谷子

紅葯時常拿出那一口小小的女英鍾。

女英鐘上面被紅葯擦拭的十分乾淨,並沒有一點灰塵。但,紅葯還是會取出雪白的絲巾,輕輕擦拭那一口小小的鐘。

擦拭以後,就會輕輕晃動。

女英鍾便會發出噹噹的聲音,紅葯的雙眸就落在那女英鐘上,心底盤旋來去:「姐姐,你聽見我的呼喚了嗎?」

紅葯的姐姐並沒有來,來的是范少伯。

范少伯看到紅葯看見自己的時候,眼中如星光一樣,燦然生輝。

忍不住心中一沉,急忙避了開來,不敢和紅葯雙目相接。

只是低低的的說:「姑娘,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紅葯見到范少伯刻意避開自己的目光,心中一陣難過——

這十年來,紅葯雖然伴在吳王夫差的身邊,但是一顆心,心心念念牽掛的還是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范少伯,只是十年了,時移事往了嗎?范少伯真的看不到自己的心意嗎?

有些事不用問,有些話不必刻意去說。

紅葯沉默了。

她知道一切都已經不能如初。

就像窗外的臘梅樹還是十年前的那一株——

但是歲月卻不是十年前的歲月——

范少伯更不是十年前的范少伯——

紅葯還是如十年前一樣,靜靜的看著范少伯:「好。」

范少伯卻有些遲疑。

他知道這一次有去無回,他帶她走,這世上就不會再有施夷光——

世上不會再有沉魚落雁的女子——

沉的是施夷光,凋落的是他范少伯的心……

他該不該這樣做?

不這樣做,又能如何?

范少伯遲疑不決……

紅葯還是如十年前一樣,告訴范少伯:「咱們走吧——」

相同的四個字,隔了十年,再次落入范少伯的耳朵之中,聲音雖輕,但還是宛如轟轟雷鳴……

范少伯抬起頭,目光之中滿是痛苦的望著紅葯:「施夷光,你難道不問我要帶你去那裡?」

紅葯望著范少伯,目光中有看透世事的堅忍和淡定:「那裡都一樣。」

范少伯身子一顫——

紅葯繼續道:「我只希望死後能夠將我的身子埋在苧蘿村那一條溪水邊——日日能夠看到江水流淌,那就夠了——」

范少伯側過頭,他還是不敢看紅葯的眼睛——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恐怕他也無法做到……

紅葯嘆了口氣——原來生前不能如自己所願,死後也是如此,世間的痛苦,從來如此……

揚子江上,一條小船划到江心,便即停了下來。

船上十來名兵士,圍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男一女。

一個是布下棋局,謀算大國萬千性命的范少伯。

一個是甘心愿為棋子,只求越國重生的施紅葯。

兩個人兩兩相對。

大江大河之上,紅葯只是雙目凝注范少伯。

她知道,這一眼看過之後,此生此世不復相見。

便再見,也是在九幽黃泉之下了。

范少伯也是雙目望著紅葯。

他的雙目之中滿是不舍,不甘,不願……

紅葯的星眸裡面卻是歡喜,是情深一往……

只因為紅葯知道,這一別,再也無期……

紅葯轉身躍了下去。江水滔滔,瞬息之間,將紅葯窈窕的身子吞沒其中。

帶著她的女英鍾,帶著她對家人無盡的思念,紅葯躍入江心……

范少伯獃獃的站在船上,他的心忽然一陣劇痛。痛的彷彿整個船都在晃動,他的雙手抓住船舷,望著那吞沒施紅葯的大江大河——

就彷彿他的心就此死了。

原來一直被他遮蔽在心底的愛戀,一下子隨著紅葯的離去,募地里湧上心頭——

原來他是愛她的,只是為什麼在她被江水吞沒的一瞬間,這才發現?

范少伯的眼淚慢慢的落了下來,落到江水之中,瞬間被江水帶走。

眼淚可以帶走,但是那瀰漫在滿心滿腹的難過呢?又如何帶走?

……

范少伯獨自一人,來到苧蘿村,他想要告訴紅葯的父母,畢竟不能讓紅葯屍骨還鄉,也還是要告知施家父母,紅葯的葬身之所。

來到苧蘿村,找到施家,范少伯意外的發現,施夷光居然沒有死。

范少伯獃獃的站在那裡,望著施夷光,足足有半響,這才開口,結結巴巴的道:「施夷光,你沒有死?」

施夷光也是一怔,奇道:「你是誰?你為什麼說我死了?」

范少伯咳嗽一聲:「我是范蠡。」

施夷光一呆,立時肅然起敬,向范少伯行了一禮:「上將軍好。」畢竟范少伯以一己之謀,將吳國傾覆,舉越國無人不知。

范少伯點了點頭,看著施夷光,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施夷光想起妹妹的事情,於是問道:「上將軍,我妹妹現在還好嗎?」

范少伯一怔,奇道:「你妹妹?」腦子裡宛如電閃一般,立時知道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還未等施夷光說話,范少伯反問道:「你妹妹是替你進了宮?」

施夷光有些難過,道:「是啊,上將軍,我妹妹為了我,冒名頂替,進了王宮,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范少伯心裡難過,遲疑了一下,這才告訴施夷光:「你妹妹死了。」

施夷光宛如被雷擊一樣,怔怔的站在那裡。

她不敢相信,十年前的一別,居然就此永訣……

施夷光三天三夜沒有出門,一顆心裏面都是十年前,妹妹施紅葯離開時候的模樣。

她還記得,紅葯臨走的時候,笑意盈盈的告訴她,姐姐,想我的時候,給我敲一下鍾,我就會知道你在想我。

而今,她還在,妹妹卻是和她天人永隔了。

她慢慢站起身,她決定要去找妹妹。

無論妹妹的屍骨在那裡,她一定要讓妹妹回家。

就這樣,施夷光在父母的墳前,磕了三個頭,就此離去。

一路循著范少伯告訴她的地址,來到揚子江邊,眼看著滔滔滾滾的江水,施夷光一下子就傻了眼。

江水翻翻滾滾,向東流去,妹妹的屍身掉到水中,還不立時被大水沖走?

一瞬間,施夷光坐在岸邊,放聲大哭。

這哭聲將一個路過的白衣老頭,引了過來。

白衣老頭額頭長著四個肉瘤,長得有些奇形怪狀。看到施夷光,白衣老頭漫步走了過來,然後在施夷光的身前轉了幾個圈,這才忍不住問道:「姑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施夷光抬頭看到白衣老頭的容貌,嚇了一跳,但看到白衣老頭的兩眼之中和善的目光,心裡的害怕立時煙消雲散。

施夷光哭道:「我妹妹的屍體不見了。」

白衣老頭哦了一聲,側過頭來,看了看身前的大江,慢悠悠的道:「這大江大河的,掉下去自然就被沖走了,找不到了,小姑娘。」

施夷光更加放聲大哭。

白衣老頭也不勸慰她,只是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施夷光,直到施夷光哭聲漸漸停了下來,白衣老頭這才溫聲道:「小姑娘,講講看,說不定我倒還能幫得上一點忙呢。」

施夷光這才將前因後果原原本本的對白衣老頭說了。

白衣老頭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隨後告訴施夷光:「你妹妹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但人死必定入了輪迴,如果你的魂靈不死,也許有一天可以看到轉世的妹妹。」

施夷光呆在那裡,久久不敢相信。

白衣老頭為她算了一卦,而後告訴她:「你記住這幾句話,藏耳於東,黑犬識鍾,半絲半工,草上當逢。」頓了一頓,白衣老頭囑咐她:「當你讀懂這幾句話的時候,你就會遇到你妹妹了,否則的話,就算對面也不會相識。」說罷,白衣老頭飄然而去。

施夷光忍不住問道:「老先生,你貴姓大名?」

白衣老頭走出百十米之後,這才回頭,站在江邊,慢慢道:「他們都叫我鬼谷先生——」

聲音慢慢遠去,聲隨人遠。終至寂滅不聞。

施夷光心頭一震,原來他就是鬼谷子……

第六章寄魂鍾

施夷光心頭反覆思量著那一句話——想了好幾遍,還是不解其中的意思。

只是施夷光也知道鬼谷子的大名,知道鬼谷子從來不打虛語。

他說自己找得到妹妹,那就一定是找得到。

無論是幾世輪迴……

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就在大江的岸邊,施夷光拿出衣袋裡面的娥皇鍾。

娥皇鍾無風自動,噹噹的響了兩下。

鐘聲遠遠的傳了出去。

江面上,路過的漁人,停下手裡的活計,轉頭來聽。

那鐘聲似乎是驚醒漁人的歸鄉的夢——

漁人回家,紅葯呢?

紅葯紅葯,你在何方?

施夷光慢慢向江邊的一側走出了數步之遙。忽然間,施夷光感覺心頭有些恍惚,異樣的感覺讓她猛地回過頭來,一抬頭,就看到江邊岸上,赫然躺著一個身穿綠色衣裙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已然死了,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只是容顏依舊美艷如初。

那女子的臉孔居然有一絲熟悉。

施夷光心中募地升起一絲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向前一步,再次凝神望去,這一次更是驚得呆在那裡——那個年輕女子就是施夷光……

這是怎麼回事?

施夷光心中驚駭莫名:「難道我這是死了?」

良久良久,江岸邊的夜風吹過來,從施夷光的身體一掠而過,施夷光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死了。

施夷光有些難過,驚覺到自己已然死了以後,手裡的那一隻娥皇鍾竟似乎有千金之重,她的一雙手再也把持不住,那一隻娥皇鍾落到地面之上,骨碌碌滾到大江之中。

施夷光一驚,魂魄縱身而起,附著在那娥皇鐘上,一起落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水流激蕩,將那娥皇鍾向遠方推了過去。

施夷光的魂魄在娥皇鍾裡面載浮載沉,冰冷的江水浸沒魂魄,施夷光居然感到有些冷——

施夷光心裡暗暗道:「原來人死了,魂魄也會冷。不知道紅葯躍落江心的時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感到那麼冷?」

……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隻有著施夷光的魂魄的娥皇鍾,從江水之中一直漂流到了下游,在一個淺灘之中,被漁人打魚的時候,打撈而起。

隨後被漁人給了他的孩子玩耍。

那個孩子非常調皮,對這個娥皇鍾愛不釋手,每天都是把玩不已。

只是再好的玩具,也終有一天不再喜歡。

孩子慢慢長大,這一隻娥皇鍾就被丟棄在一個木頭盒子裡面,不見天日。

施夷光每天就被困在那個木頭盒子之中,心中想著自己的父母,想著自己的妹妹紅葯。

思念慢慢充盈了這個小小的盒子,這一隻小小的娥皇鍾。

娥皇鍾雖小,但卻承載了太多太多的思念。

一天天過去,一夜夜過去,滄海變了桑田,那木頭盒子在一次地震之中,被壓到了極深極深的泥土之下,更加的不見天日。

施夷光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只是在慢慢流逝的歲月之前,她又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人活著只有幾十年那麼短,死了卻是要死很久很久。

在一日日流逝的時光裡面,施夷光慢慢的心裡只想著一件事,想著踏入輪迴的妹妹,會是怎麼樣的一個面目——她是不是在另外一個世界,又會有另外一個名字?

鬼谷子告訴她的那四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藏耳於東,黑犬識鍾,半絲半工,草上當逢……

施夷光心中有時候會非常難過——她幾時才能遇到紅葯?

那個替她而死的,她最親最愛的妹妹?

有時候她也想著,不如也踏入輪迴算了。

可是經過無數的努力,還是魂魄依舊,還是被困在這小小的娥皇鍾裡面。

到的後來,施夷光這才慢慢明白,原來一個人有了執念,就再也無法踏入輪迴,只有放下了愛和恨,放下思念與牽掛,放下貪嗔痴恨,這才能再次輪迴轉生……

可是她怎麼能放下妹妹?

在她心裡,就算永世不入輪迴,永世為魂為魄,永世受苦,只要有一線希望,只要能讓她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紅葯,她也心甘情願……

……

終於有一天,有人將這一隻娥皇鍾挖了出來,清洗乾淨,擺放到了一個名為十二的古董店裡面。

十二古董店的老闆是一個春風拂面的年輕男子。

只是奇怪的是,這個男子好像歷經世事,容顏雖然年輕,但那一份淡定從容,卻似乎是經過了上千年的歲月洗鍊,這才打磨出他的一顆不染纖塵的心。

施夷光遇到古董店老闆的時候,似乎是一個深夜。

老闆將那娥皇鐘擺放到展櫃之中,然後就那樣靜靜的端詳著娥皇鍾。

娥皇鍾裡面,施夷光的魂魄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可以看得到自己。

畢竟一個是人,一個是魂,一個在陽間,一個在陰世。

老闆微微一笑,道:「出來吧,姑娘。」

這一句話一出,施夷光只覺得自己周遭的束縛似乎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此前進入娥皇鍾裡面,施夷光就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將她靜靜困在這方寸之間。

老闆的這一句話,卻彷彿施了魔法一樣,立時讓她脫縛而出。

施夷光從娥皇鍾裡面飄了出來,落到地面之上,這才四下里打量了這個古董店幾眼。

置身所在是一間闊大的展室之中,那個年輕男子臉上的笑容就好像窗外的星光一樣迷人。

施夷光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老闆微微一笑:「我叫春夏,春天的春,夏天的夏。」

……

就這樣,施夷光認識了春夏,認識了這個古董店的老闆。

施夷光有些不好意思,慢慢道:「我姓施——」

春夏截住她的話,笑道:「你是施夷光,我知道。」

施夷光一怔,奇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春夏沒有回答,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濃了。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我自然知道,沒有什麼為什麼。

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面。

春夏告訴施夷光:「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一直在等一個人,一個輪迴裡面的人。」

施夷光更加的難以置信。

眼前這個人宛如昔年她在大江邊遇到的那個鬼谷子一樣,似乎有著一股神奇的能力,能夠通曉未來,知前生,知後世。

施夷光遲疑了一會,但還是選擇相信,畢竟這個世上,有太多太多神奇的人,神奇的事。

施夷光問道:「小,先生,那麼你是不是知道那十六個字的秘密——」

春夏笑道:「我自然知道,那十六字是你要找的那個人的名字,後面是原來的字,前面則是未來的名——」

施夷光還想問,春夏擺一擺手,告訴她:「你放心,你在這裡待著,一百一十二年之後,那個人會走進這家古董店,會走到你面前,你記住了,第一個問這一隻娥皇鐘的人,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

施夷光就在十二古董店裡面待了下來。

等待她不怕,怕的是再長的等待,都等不來那個她要等的人……

春夏告訴她,那就是在她的心裡,種下了一粒希望的種子。

更何況,春夏告訴她,只不過是一百年,而她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早已經等了一千多年——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春夏在這十二古董店裡面待得時間久了,就發現這個十二古董店居然有很多秘密。

比如,十二古董店的老闆居然是兩個人。

那個叫春夏的只是其中的一個老闆,還有另外一個老闆。

那個老闆戴著一副眼鏡,看模樣和春夏長的一模一樣,只是比春夏皮膚更白一些。

春夏常年臉上笑眯眯的,那個老闆卻是不苟言笑,看不出是喜是愁。

這兩個老闆總是半年一換,上半年春夏在,下半年就換了那個冷麵的年輕男子。春夏則不知所蹤。

兩個人也是從來不在一起出現過。

施夷光有的時候,會問春夏一些問題,春夏就會笑眯眯的回答。問到那個冷麵年輕人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只是看看施夷光,並不回答,轉身而去。

施夷光也不惱,畢竟春夏給了她希望。

那個冷麵年輕人,待她再如何冷漠,也沒有為難過她。

還有一點奇怪的事,這兩個老闆,從來沒有老過。

施夷光第一次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這兩個人容顏俊美,宛如少年,一百年後,居然還是如此。

百年時光在這兩個人的身上居然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

這兩個人身上一定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只是這些秘密也與她無關。

施夷光只是在這十二古董店裡面,靜靜的等,等那個一百年後,走進這家店裡來,第一個問娥皇鐘的人。

所幸的是,這個人終於在一百年後,終於來了……

第七章將離

施夷光抬起頭,看向陳默,臉上神色古怪:「你就是第一個問娥皇鐘的人。」

陳默吃了一驚,喃喃道:「不會吧,你說的這一切說實在話,我都不敢相信——」

頓了一頓,陳默看到施夷光臉上略略有些失望的雙眼,這才繼續道:「就算我相信,可是這一百年來,那家十二古董店就沒有一個人想要把娥皇鍾買走?」

施夷光堅定的搖了搖頭:「沒有。」看到陳默臉上質疑的目光,施夷光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沒有一個人看過這一隻娥皇鍾。你是唯一一個對這個娥皇鍾感興趣的人。」

陳默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一切對於他來說,太過匪夷所思了。

千年魂魄,十二古董店,鬼谷子,還有四大美人的西施,這一切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如同夢境一般——

陳默結結巴巴的道:「可是你要找的是你的妹妹紅葯,我是個男的——」

施夷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默遲疑一下道:「我姓陳,叫陳默。並不是你說的紅葯。」

施夷光眼睛一亮,對陳默道:「當年鬼谷子告訴我的那一句話,十六字,前面八句說的就是你的名字,後面八句則是紅葯妹妹的名字——」

陳默在心底喃喃念誦了幾句——藏耳於東,黑犬識鍾,半絲半工,草上當逢……

——陳默……

——紅葯……

陳默有些惶然,難道自己真的是紅葯?

……

施夷光看著滿臉惶然的陳默,一時間也是默然起來。

過了很久很久,施夷光這才慢慢道:「紅葯妹妹,不管怎麼說,我都找到你了,我的心愿已了,我,我這就走了。」

陳默一怔,抬起頭,看向施夷光。只見一道綠光一閃而沒。

桌子上只剩下那一隻小小的娥皇鍾。

陳默心中百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麼樣做了。

今天晚上經歷的這一切,是夢非夢?

第二天一早,黑著兩隻眼圈的陳默,拿著那一隻小小的娥皇鍾,再次來到十二古董店。

找到那一位名叫春夏的老闆,將那一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春夏老闆。

陳默苦笑著問道:「老闆,你說我那天是不是做夢?」

春夏看著他,笑眯眯的道:「你要是以為是做夢,那就一定是做夢了。——這一隻鍾你不要了?」

陳默苦笑著搖搖頭:「不敢要了,我怕再做夢。」

春夏笑道:「那錢我可不退。」

陳默擺擺手:「不用退。」一溜煙的離開了這一家古怪的古董店。

春夏靜靜的站在十二古董店的門廊下面,目送著陳默離開。

陽光從門廊外面照了進來,慢慢投射到古董店裡面,一隻古色古香的紅木太師椅上面。

太師椅上,一隻看上去有年頭的橘黃色大貓,懶洋洋的躺在那裡,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外,吹了一下鬍子,這才懶洋洋的道:「姐妹深情,不過如此——」隨後將頭趴伏在兩隻前爪之上,繼續眯著眼睛,曬太陽。

門外的春夏轉過身來,笑罵道:「你懂得什麼?」

貓竟能發出人言?

這個十二古董店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還真的是太多……

六年後,十三號地鐵線上,陳默靠在地鐵車廂一側,看著一本電子書的時候,車廂的另外一側,忽然傳來一陣噹噹的鐘聲。

這鐘聲一響,陳默的心就跟著一震。

陳默一呆,抬起頭來,循著聲音的來處望了過去,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女子,正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

小女孩手中拿著一隻小小的鐘,正在一晃一晃的玩耍。

那一隻鍾晃一下,就發出當的一聲響。

陳默的心就跟著當的一下震動。

陳默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一隻鍾一樣,會隨著小女孩手中的那一隻鍾同步震動。

陳默駭然不已,因為他已經認出了小女孩手裡的那一隻鍾,正是十二古董店,他當年買過的那一隻娥皇鍾。

陳默怔住……

中年女子看到小女孩頑皮,忍不住皺起眉,呵斥道:「將離,不要鬧。」

將離……

將離……

陳默的心忽然一陣劇痛。

所有的前塵往事一一浮上心頭……

那時候,她還是浣溪沙邊苧蘿村的一個女子,她叫紅葯,也叫將離……

將離是她的名字。

姐姐總是喜歡這樣將離將離的叫她……

姐妹倆都有一口鐘,一個叫娥皇,一個叫女英……

爹娘告訴姐妹倆——彼此想念的時候,只要敲一下鍾,對方就會知道——

……

范少伯,越王勾踐,吳王夫差,一一掠上心頭。

陳默的心一下子碎裂開來——

陳默目光直直的望向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自顧自玩了一會,這才稍稍歇息,停了下來,一抬頭,看到陳默在看著自己,似乎有些好奇,忍不住趴到中年女子的耳朵旁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中年女子轉過頭來,看向陳默。見到陳默文質彬彬的樣子,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聲對小女孩道:「別害怕,那個叔叔不是壞人。」

小女孩這才望向陳默,向陳默咧嘴一笑。

那笑容依稀間,竟然有幾分熟悉。

陳默心中熱血上涌,忍不住走了過去,恰好此時,中年女子的身邊空出一個座位,陳默坐了下來,向著中年女子微微一笑。

中年女子先是有些局促,隨後這才鎮定下來。

陳默遲疑一下,問道:「她叫將離?」

中年女子似乎頗為得意:「是啊,她叫將離,她這個名字,還是她自己起的。」

陳默有些好奇。

中年女子解釋道:「丫頭生出來以後,不到一年就會咿咿呀呀的說話,開口說的居然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將離,將離——」

頓了一頓,中年女子繼續道:「我們全家都是又驚訝又好奇,查了一下,這將離居然是芍藥花的別名,芍藥花又叫紅葯,既然這丫頭一開口就是將離將離的叫,那麼我們全家一致通過,給她取名將離,是不是啊將離——」說罷,中年女子兩隻手指捏住小女孩的小辮,輕輕晃動。

小女孩得意的一笑道:「是啊,我叫將離——」

陳默心中一痛,原來小女孩也不知道這其中原因。

將離本來是她的名字,只不過小女孩是姐姐轉生以後,心心念念牽掛的都是自己,所以這才在開口的一剎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將離……

原來施夷光無論在陰世,還是陽間,無論清醒,還是失憶,都沒有忘掉自己的名字——

……

陳默眼圈一紅,他慢慢伸出手,小女孩看了看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似乎知道陳默並無敵意,隨後向小女孩點了點頭。

小女孩這才坦然的將自己的一隻小手放在陳默的手中。

小女孩的另外一隻手依舊緊緊的握著那一隻娥皇鍾。

陳默心裡暗暗發誓,此前,姐姐照顧自己,這一次,輪到自己照顧姐姐。

小女孩將離的手中,那一隻娥皇鍾無由的再次當的響了一聲。

陳默的一顆心也隨著當的震了一下。

陳默終於明白,她那隻女英鐘的魂魄早已經化入她的身體,變成了她的那一顆心的一部分。

娥皇鍾一動,女英鍾隨之同步震動。

姐妹同心,一人一鍾,牽掛千年……

……

地鐵到站,陳默還有那中年女子帶著將離,一起隨著人流走出地鐵。

人潮洶湧,瞬息間,將離和中年女子便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默一驚,停下腳步,心中茫然。

腦海里募地想起,千年前在苧蘿村的情景。

姐姐和她一起玩捉迷藏。

她故意躲了起來。只聽見姐姐焦急的聲音,不住的在呼喚著她:「將離,將離——」

陳默的心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使勁捏了一把。

陳默告訴自己,就像是當年姐姐尋找自己一樣,他一定要找到施夷光。

一定。

……

十二古董店裡面,一人一貓,站在那曾經存放娥皇鐘的展櫃跟前。

展櫃裡面此刻已經空空如也——

老貓抬起頭,詢問春夏:「小子,你說這一次輪到妹妹尋找姐姐,她找得到嗎?」

春夏遲疑了一下,這才慢慢道:「一定能找到。」

老貓撇了撇兩撇鬍鬚,搖搖頭:「我看不見得。」

春夏依舊很慢很慢的語調,但是堅定的道:「一定。」

老貓隨後又問出一個古怪的問題:「秋少呢?找得到那個人嗎?」

這一次,春夏沉默了……

歷經千年,將離都能找到她摯愛的親人,為什麼春夏不敢說,老貓口中的秋少能夠找到那個人?

秋少是誰?

那個人又是誰?

十二古董店的大門慢慢合攏,再次開啟的時候,又將會有一件遺落在歲月之中的古董,流轉人間。

下一次又會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

十二古董店裡面,春夏慢慢拿起桌子上放置的一把古拙的尺子……

【深情古董店第一部——娥皇鍾完結】

每一個古董的背後,都藏著一個深情的故事……

時光不老,深情不散……

一支如椽筆,記錄的是一段隔絕生死的愛情,是枕畔人身赴黃泉,情郎一顆心千古不滅,寄身於一支小小毛筆之中,給千年後未來的人,寫下一段凄美的文字,留存在歲月之中……

一方偷生硯,裡面藏著一隻小小的靈狐……本是雙宿雙棲,卻因為命運牽絆,流離失所,最後天人永隔,而她寧願化身為狐,藏在這一方小小的硯台之中,等候輪迴之中的那個心上人……

一本薄薄的古籍,居然可以算生斷死……生死之前,身處亂世的兩個年輕人該如何抉擇?

一根可以知人壽數的蠟燭,誰來定他人何時死,何時生?在愛情面前,總有人不懼生死,穿越千年,也要尋找到輪迴之中,遺失的那一份美好……

一曲山鬼謠,一闕傷心曲,兩個站在命運兩端的人……

深情古董店,說不盡的那些深情故事,道不完的那些多情人……

時光雖老,深情不散……

無論活著,還是死去,無論陰世,還是陽間——

總有一些靈魂不會甘心,就此沉淪,寄生在那一個個古董之上,沉默著,等候有緣人……

古董不會說話,靈魂可以傾訴,夜半無人時,聽百年古董店裡面,一個個不甘的靈魂,講述深情的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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