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清露玉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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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簪開得繁盛之際,秋便來了。
玉簪名目甚多,如白萼、季女、白鶴仙。另因其「未開時,正如白玉搔頭簪形」,玉簪花含苞時,瑩白如玉,正似古時美人頭上斜斜插著的一隻玉簪子,故又名「玉搔頭」。叫這個名字,據傳與漢代「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李夫人有關。《廣群芳譜》載:「漢武帝寵李夫人,取玉簪搔頭,後宮人皆效之,玉簪花之名取此。」李夫人因妙麗善舞而見寵於武帝,後因病將不久於世,武帝必欲探之,她卻拒絕相見。實在是一個熟諳人性的女子,她清楚地知道「以色事人者」的結局——「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是故「上復言欲必見之,夫人遂轉向歔欷而不復言」。最終卻因定格在帝王腦海內的那張美麗容顏,成就了他們的那段佳話,也為其家族贏得了無上榮寵,想來也是不免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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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文震亨《長物志》中曾評玉簪:「潔白如玉,有微香,秋花中亦不惡。」平日見到的玉簪,多是成片植於牆腳或林下隙地,因玉簪喜濕潤且耐陰,陽光直射反而會使其葉片發黃。玉簪葉片呈心形,葉片上的條條紋路仿若刻上去的,花未及抽出時,光只看那成片碧葉森森,也極嬌瑩可愛。玉簪花初初開時,細長如簪的花朵從葉叢中抽出,且高出葉面許多,亭亭地立在翠葉叢陰之中,在秋風的吹拂下,真似纖弱素潔的女子。待整個六瓣花朵打開之際,則露出其中瑩潔的長花須,多是七須,中有一須略長,上綴著檀黃色的花心,聞著有清香隱隱。待到八九月間,種在背陰處的成片玉簪多半開花之際,果真如文震亨所說「花時一望成雪」,讓人實在地感覺到是秋天的季候了。玉簪花還有一種紫色的,名紫萼。文震亨覺得不佳,在我看來,紫玉簪雖比不上白玉簪的幽絕素凈,卻是多了一些清麗可人。李漁《閑情偶寄》認為玉簪花普通卻可貴,將其插在美人發間,好似玉簪一支,「乃閨閣中必須之物」。如若不摘,點綴籬間,又如美人之遺鈿。他戲稱玉簪為「江皋玉佩」,卻是舊時文人的雅謔之詞。
《紅樓夢》電視劇截圖
「絡緯數聲秋已至,一庭清露玉簪香。」玉簪的香是好聞的。它的香不似桂花直往人鼻子里鑽,比之桂花,她淡了許多,但又是經久的。往時北京衚衕里的花木攤子上夏秋間就總能見到玉簪的身影,張恨水就寫過:「買上兩三把玉簪花紅白晚香玉,向書桌上花瓶子一插,足香個兩三天。」聞玉簪淡香,花宜多不宜少。零落幾株玉簪是聞不出什麼香氣的,還得湊近了才能聞到些許幽香。是故玉簪多於牆邊連種一帶,花開時,人略略走近即能聞到陣陣香氣。玉簪在古時還有一個妙用,便是借它的微茫香氣來熏女子撲面的鉛粉。「取未開者,裝鉛粉在內,以線縛口,久之,婦女用以傅面,經歲尚香。」《紅樓夢》有一段便說的是這個。第四十四回王熙鳳因賈璉與鮑二家的偷情怒打了平兒,寶玉便讓平兒到怡紅院來並為其理妝,「寶玉忙走至妝台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這玉簪花棒便是將玉簪花苞里填滿鉛粉,待用之時,則拿起一朵花,將其中的香粉傾倒出來撲在臉上,這鉛粉因藏於玉簪花苞內,便熏染了花香。
玉簪最適宜新涼的秋夜。初秋的白日雖已沒有了炎夏的暑氣蒸騰,但到底還是喧嘩的。秋蟬依舊在樹間稀疏地叫著,鳥雀也時不時地掠過樹梢,間或發出吱喳的聲音,遠遠地從市街上傳來雜沓的人聲、車聲,一切是動著的,是熱鬧紛雜的人世。夜了,則是另一種面貌。微涼的秋風輕輕拂過,也不再是暑天的夜風吹在人身上的那種黏膩感了,卻是帶著一種溫柔。月亮在淡紫色的天幕上安靜地散著光華,逢著天氣好的日子,還能看到寥落的幾顆星子在其上閃爍明滅。在這樣如水銀瀉地的朦朧月光中,牆邊林下的叢叢玉簪更顯出清幽旖旎,時不時耳邊還能聽見秋蟲在草間斷續的鳴聲,這便是秋意了。
美麗的玉簪花
「披拂西風如有待,徘徊涼月更多情」,極愛古人詩詞中秋天暗夜中的玉簪花。放翁即有詩寫過玉簪於夜晚穿簾入戶的幽香:「巾箱字細成褫嬾,醽醁杯深斷送狂。坐睡覺來人已散,簾櫳時度玉簪香。」元代趙雍筆下的玉簪則帶上了一種禪味:「月明如水侵衣濕,台榭沉沉秋夜長。坐久高僧禪語罷,淡然相對玉簪香。」清人陳維崧的一闋《中興樂?秋夜》:「水邊小弄靠煙廊,秋宵正掩書窗。忽有人聲,飄來畫牆。不辨衣香水香,太微茫。分明有個,玉簪花底,暗舀新涼。」更是讓人恍惚此玉簪是人耶花耶?恰巧契合了玉簪的那種明凈雅潔。
欄目策劃:李翊
微信編輯:王小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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