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者?塔拉里的神奇一生
利維坦按：以今天的眼光看，本文主人公塔拉里所患的並非僅僅是多食症（polyphagia），也伴有異食癖（pica）的嫌疑。很遺憾，塔拉里在世時的形象並未留存於世，就如同他的驚人食量，成為了永遠的謎。
雖然那一時期也存在其他類似行為的記錄，但沒有任何一起記錄下來的現代多食症案例像他這樣極端，而且除塔拉里外，也沒有任何同時期病人死後有過驗屍。甲狀腺功能亢進症（Hyperthyroidism）可能誘發極大的食慾和體重快速下降，有專家推測，塔拉里的癥狀可能是因杏仁核或腹內側核受損而導致，已知動物在傷及杏仁核或腹內側核時會引發多食症。
文/Mark Oliver
譯/antusen
校對/黃譯瑩
原文/allthatsinteresting.com/tarrare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antusen在利維坦發布
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é）於1860至1870年間所畫的插圖，出自《巨人傳》。圖源：Gustave Doré/Wikimedia Commons
他們在溝渠里發現了塔拉里（Tarrare），當時他正用手頻頻鏟起垃圾，胡亂地塞進嘴裡。那是18世紀90年代，塔拉里是法國革命軍士兵，他的胃口奇大無比
（此人生於1772年左右，人們只知道他叫塔拉里）
。儘管軍隊給了他四人份的口糧，但他仍要在垃圾堆里翻來翻去，狼吞虎咽地吃下所有被丟棄的殘羹冷炙。
最奇怪的是，他總是一副飢腸轆轆的樣子。
這個只有100磅（約合91斤）的年輕人，似乎一直疲累不堪、心煩意亂。他身上滿是營養不良的跡象——除了能吃光一個小型兵營口糧的行為。
肯定有幾個士兵想除掉他。畢竟塔拉里不僅耗光了軍隊給養，還會散發出可怕的惡臭，他身上躥出的水汽清晰可見，仿若用畫筆勾勒而成。
但對軍醫——考維爾博士（Dr. Courville）和珀西男爵（Baron Percy）——而言，塔拉里太吸引人了。他們想知道這個怪人是誰，為何他灌下一車食物後，還會餓呢？
塔拉里是誰？
能吞下一整隻貓的人
1630年，以暴食症為主題的木刻版畫。塔拉里的狀況和畫中人一樣。此人名叫尼古拉斯·伍德（Nicholas Wood），是肯特的超級吃貨。和塔拉里有關的畫作並沒有留存於世。圖源：John Taylor/Wikimedia Commons
塔拉里一直是個大胃王。他胃口奇大，以至於十幾歲時，因父母無力撫養他，而被趕出了家門。
之後，他成為了巡迴藝人，和一群要遊歷法國的妓女、小偷廝混在一起。他們搜刮觀眾的口袋時，塔拉里就在一旁裝模作樣地表演。他是表演團的招牌之一：這個令人驚奇的人什麼都吃。
他那畸形的巨大下顎張得如此之大，以至於不僅可以倒進滿滿一籃子蘋果，還能像花栗鼠那樣把一打蘋果藏在臉頰內。他能吞下軟木塞、石頭和整隻活物，而這一切使觀眾既開心又噁心。
那些看過他表演的人說：
「他用牙齒咬住一隻活貓，然後開膛剖腹，吸它的血，吃它的肉，最後只留下一具空骨架。他也這樣吃狗。有一次，據說他直接吞下了一條活鰻魚，嚼都沒嚼。」
塔拉里所到之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動物王國都對他有所耳聞。對他很感興趣的外科醫生珀西男爵在筆記中若有所思地寫道：「貓狗一見他，便奪路而逃，彷彿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
鬆弛下垂的皮膚
「沃勒爾先生」（
Der V?ller
）。格奧爾·伊曼紐爾·奧普茨（Georg Emanuel Opitz
）繪，1804年。圖源：Georg Emanuel Opitz/Wikimedia Commons
查爾斯·多默里（Charles Domery，1778-1810），一位以異常大的胃口而知名的波蘭軍人。他創下了一年吃掉174隻貓的紀錄。雖然不喜歡吃蔬菜，但要是沒能找到其他食物，他會每天吃掉4至5磅（1.8至2.3公斤）的草。在法國護衛艦奧什號（Hoche）上服役期間有船員被炮火炸斷了腿，多默里甚至試圖要將之吃掉，直到被別的船員搶走並扔進了大海。圖源：Imgrum
塔拉里令外科醫生倍感困惑。
17歲時，他只有91斤左右。雖然他會吃活物和垃圾，但卻似乎沒有精神問題。
他好像只是個食慾旺盛到不可思議的年輕人。如你所想，塔拉里的身體不怎麼好看。為了容納吞入食道的食物，他的皮膚必須鬆弛到難以置信的程度。當他吃東西時，身體就會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而胃部的膨脹程度尤為明顯。不過沒過多久，他就會去廁所排泄得乾乾淨淨，留下外科醫生所說的「超乎尋常的惡臭臟物」。
當他胃部空空時，皮膚就會下垂得很厲害，他腰間的褶皺仿若皮帶。他的臉頰仿若大象的耳朵。
他之所以能塞下那麼多食物，全靠這些褶皺的皮膚。他的皮膚可以像橡皮筋那樣伸展，把大量食物塞進巨大的臉頰里完全不成問題。
但暴食會讓人散發出可怕的氣味。醫生曾在他的病歷上寫道：
此人太臭，臭到沒人敢離他二十步以內。
他身上總會滲出那種可怕的臭氣。他的身體很熱，所以又會不停流出臭若陰溝污水的汗水。汗水蒸發成清晰可見的腐臭水汽，團團圍繞在他身邊。
塔拉里的秘密任務
亞歷山大·德·博哈內斯（Alexandre de Beauharnais）將軍，1834年。塔拉爾曾在戰場上為他效力。圖源：Wikimedia Commons
當醫生髮現他時，他已為法國的自由而戰，不再是街邊藝人。但法國並不需要他。
他被撤下前線，送到外科醫生的房間，珀西男爵和考維爾博士反覆進行了測試，試圖了解這個醫學上的奇蹟。
然而，有一個人卻堅信塔拉里可以幫助法國：他就是亞歷山大·德·博哈內斯將軍（Alexandre de Beauharnais）。當時法國正與普魯士交戰，將軍認為他的怪異體質足以使他成為完美的信使。
德·博哈內斯將軍做了一個實驗：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木箱里，讓塔拉里慢慢吃下去，然後等他排出箱子。
後來，他讓一個可憐且不幸的士兵清理了塔拉里的排泄物，撈出了箱子，並檢查了文件是否還清晰可讀。
文件毫髮無損——塔拉里被賦予了第一樁使命。
他要偽裝成普魯士農民，偷偷從敵人的防線前溜過去，然後向某個被俘的法國上校傳達絕密信息。信息被藏在盒子中，安全存放在他的肚子里。
抓捕
1792年，法國和普魯士在瓦爾密戰役中交戰的場景。圖源：Horace Vernet/Wikimedia Commons
塔拉里沒走多遠就被捕了。也許他們早該料到，這個皮膚鬆弛、臭氣熏天的男人肯定會立刻引起敵人的注意。再者，由於這個「普魯士農民」不會說德語，普魯士人很快就發現他是個法國間諜。
在他招供之前，他被剝光衣服、搜身、鞭打折磨了一整天。後來，塔拉里忍不住把藏在肚子里的秘密告訴了普魯士人。
他們把他拴在公廁里，等了好幾個小時。在此期間，坐在那兒等待腸子蠕動的他滿懷愧疚與悲傷，他認為自己讓同胞大失所望了。
然而，普魯士的將軍最終只在盒子里找到了一張要求收信人告知他們塔拉里是否已成功投遞的紙條。
事實證明，德·博哈內斯將軍沒那麼信任塔拉里，他並沒有真的讓塔拉里攜帶情報。整件事只是另一場測試。
普魯士的將軍怒火中燒，下令絞死塔拉里。但當他平靜下來後，他又開始同情起那個在絞刑架上公然哭泣、皮膚鬆鬆垮垮的男人。他改變了主意，把塔拉里放回了法國防線區，並飛快地抽了他一鞭，警告他不要再故技重施了。
塔拉里開始吃起人肉
《薩杜恩食子》（
Saturn Devouring His Son
）出自吉安巴蒂斯塔·蒂皮羅（Giambattista Tiepolo）
之手。1745年（譯者註：薩杜恩，十二泰坦神之一，烏拉諾斯和蓋亞的兒子，宙斯的父親）。圖源：Giambattista Tiepolo/Wikimedia Commons安全返回法國後，塔拉里請求軍隊不要再讓他傳遞情報。他告訴他們，他再也不想有這樣的遭遇了，他請求珀西男爵把他變成正常人。
珀西盡了最大的努力。為了抑制塔拉里旺盛到難以置信的食慾，
他讓塔拉里吃過酒醋、煙草片、鴉片酊和他所能想到的每一種葯，但不管塔拉里吃了什麼，都沒有效果。
如果非說有什麼改變的話，那就是塔拉里比以前更加飢餓了。再多的食物也無法滿足他。貪食的塔拉里會在最惡劣的環境中尋找食物。有一次，人們發現餓急了眼的他竟開始喝起醫院從病人身上抽取的血液，他甚至還吃了停屍間的屍體。
後來，一個14個月大的嬰兒失蹤了，人人都謠傳塔拉里是幕後兇手，珀西男爵再也無法忍受了。他趕走了塔拉里，迫使他自己養活自己，與此同時，還試圖遺忘這段令人不安的經歷。
塔拉里的屍檢結果
雅克·德·法萊茲（Jacques de Falaise），另一個多食症患者，常被拿來與塔拉里作比較。1820年。圖源：Wikimedia Commons
四年後，珀西男爵得知塔拉里躺在凡爾賽的一家醫院裡。他聽說那個什麼都吃的人快要死了。這是他一睹醫學怪症的最後機會。
1798年，塔拉里死於肺結核時，珀西男爵和他待在一起。他活著的時候，已經很臭了，但這種臭遠遠比不上他過世時散發出的惡臭。在瀰漫著有毒氣味的房間里，醫生們艱難地呼吸著。
有關屍檢的描述簡直令人作嘔：
「腐爛的內臟混在一起，浸在膿液里；肝臟體積過大，硬度不夠，呈腐敗狀態；膽囊巨大；胃部鬆弛，間或有潰爛之處，幾乎覆蓋了整個腹部。」
他們發現，他的胃太大了，幾乎填滿了整個腹腔。他的食道也異常寬闊。正如報告所說，
他的下顎張開得如此之大，以至於可以在不觸及上顎的情況下，放入一個周長為一英尺
（約合30.5厘米）
的圓柱體。
或許他們本可以多了解了解塔拉里的怪病——但他們已經無法忍受惡臭了，連珀西男爵也不得不放棄研究。醫生們中途停止了屍檢，再也無法多聞惡臭一秒。
不過，他們還是發現了一件事：塔拉里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病。
他所做的每一件怪事都是為了滿足吃這種生理需求。
奇怪的身體構造決定了這個可憐人的人生，他的身體中了永不飽腹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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