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實用主義與其說是美國哲學，倒不如說是美國石油
1920年，美國《紐約時報》的星期雜誌上登載了辜鴻銘的一篇論文，題目為《沒有文化的美國》。文中辜鴻銘毫不留情面地批評美國文學，說美國除了愛倫·坡之外，沒有一首好詩。報社還在文中插入了辜鴻銘的一幅漫畫像：穿著前清的頂戴朝服，後面拖了一根大辮子。說實話，辜鴻銘自己也沒有想到像《紐約時報》這類在美國頗具權威的大報會將自己的文章全文登出，而且還有這種幽默感。當然，辜鴻銘也知道，美國人雖然有這種雅緻，喜歡人家罵他，而且愈罵得痛快他愈覺得舒服，但是前提是你罵的技術要夠巧妙。像英國的王爾德、蕭伯納都是用這一套方法得到美國人的崇拜。
辜鴻銘一生最痛恨的除了中國人崇洋之外，就是洋人歧華。只要有機會，他是毫不留情的。關於辜鴻銘嘲笑西方文化和捉弄洋人的事例有很多，其中流傳最廣的大概是關於數落毛姆的事了。
毛姆是20世紀英國著名的文學家和戲劇家。1920年，他出國遊歷來到北京。當時毛姆正值創作高峰，聲名遠播。而他來北京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拜見一下辜鴻銘。在毛姆心中，辜鴻銘是一個近乎神話的人物——「聲高望重的哲學家」「中國孔子學說的最大權威」、精通英語和德語等多國語言、擔任過慈禧太后手下最大大臣的秘書多年……毛姆將自己的願望告訴了接待他的朋友，希望他立刻安排辜鴻銘與自己見面。結果好幾天過去了，辜鴻銘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毛姆問朋友是怎麼回事，朋友聳聳肩說：「我開了一張條子給他，請他過來坐。我不曉得他為什麼不來。他是個倔強的老頭子！」
毛姆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壞了——怎麼能以這麼傲慢的態度對待一位哲學家呢？他立刻以最客氣的語氣寫了一封信，請求拜見辜鴻銘。結果兩個小時之後，毛姆就收到了辜鴻銘的回復，約好第二天見面。
見面之後，毛姆看清了眼前這位神話人物，年事已高，高個兒，腦後一根細長的灰色小辮，兩眼炯炯有神，厚眼瞼，牙齒已有些脫落了，而且泛著黑色；瘦骨嶙峋，手小而纖細，像雞爪一樣；服飾如傳說中的一樣邋遢。
談話剛開始，毛姆便遭到辜鴻銘的一陣搶白：「你想來看我，我深感榮幸。你的同胞專同苦力打交道，他們以為，中國人不是苦力就是買辦，兩者必居其一。他們以為，只要一招手，我們非來不可。」
毛姆知道辜鴻銘是對朋友的那封信記在心裡，便開始說恭維話。這顯然讓辜鴻銘非常受用。很快他的神態便恢復了自然，語氣也開始和緩了。他把自己的著作拿給毛姆看，說：「我在德國得了博士學位，你知道。後來在巴黎攻讀過一段時間，但最早，我是在愛丁堡大學求學的。恕我直言，英國人最缺少哲學方面的才能。」
毛姆不服氣地說：「我們也有過哲學家，他們對於思想界也並非全無影響的。」
「休謨與伯克利？我在牛津的時候，在那邊教書的哲學家們生怕觸犯了他們的神學同事。他們不願意遵循自己的思想以謀得合乎邏輯的結論，只怕危及了自己在大學社會中的地位。」
毛姆問道：「現在美國在哲學方面的造詣，你研究過沒有？」
「你可是說實用主義嗎？那是願意相信不可信的東西的人最後一個避難所。我需要的與其說是美國哲學，倒不如說是美國石油。」
之後，辜鴻銘尖酸刻薄勁上來了，開始滔滔不絕地談下去。他越說越激動，後來幾乎是對毛姆喊道：「你們可曉得你們在做些什麼？你們憑什麼理由說你們比我們好呢？你們的文字或藝術比我們的優美嗎？我們的思想家不及你們深奧嗎？我們的文化不及你們的精巧，不及你們的繁複，不及你們的細作嗎？當你們穴居野外茹毛飲血的時候，我們已經是進化的人類了。你可曉得我們試過一個在世界的歷史上是唯我獨尊的實驗？我們企圖不以武力管理世界，而用智慧。許多世紀以來，我們都成功了。那麼為什麼白種人會輕視黃種人呢？我來告訴你，因為白種人發明了機關槍。那是你們的優點。我們是赤手空拳的群眾，你們能夠把我們完全毀滅。你們打破了我們的哲學家的夢，你們說世界可以用法律和命令的權力來統治，現在你們在以你們的秘密教導我們的青年了。你們用你們那可惡的發明來壓迫我們。你們不曉得我們有機械方面的天才嗎？你們以為我們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趕得上嗎？當黃種人也會造槍的時候，你們便會怎麼樣了？你們喜歡機關槍，你們也將被機關槍判決！」
摘自「大家精要」叢書之《辜鴻銘》
宋書強《辜鴻銘》一書稿介紹了「清末怪傑」辜鴻銘的生平及事迹。其一生的重要性在於溝通中西文化並訴諸於翻譯事業。他為了讓西方人了解中國的孔孟哲學，精神道義，勤於寫作，一生著述頗豐，且多用流利的英文寫成，其目的即在於使西方人了解，並通過了解進而尊重中國文化。
作者簡介
宋書強，1980年生於山東臨沂.2005年畢業於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現為中國藥科大學社科部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社會史和中國近代思想文化史,在重要學術刊物上公開發表論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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