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這部電影，令我抑制不住地憤怒——

《美女與獵犬》

Aala Kaf Ifrit

這是一部由突尼西亞女導演拍攝的電影，去年受邀參加戛納電影節入圍了一種關注單元。

突尼西亞，位於非洲大陸最北端的一個小國家，領土面積不過16.3萬多平方公里，還不及一個河南省的面積。

作為一個典型的阿拉伯國家，伊斯蘭教是這裡的主要宗教，民風保守，性別歧視嚴重。

這或許是你看的第一部突尼西亞電影，但同時也將成為你印象最深刻的一部。

故事發生在一個夜晚，女主瑪利亞姆和姐妹們一同打扮精緻去參加聯誼。

瑪利亞姆臉上稚氣未脫，她身上的性感連衣裙和時尚包包都是朋友借給她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派對上，瑪利亞姆結識了帥氣男生尤瑟夫，他是她一個閨蜜的朋友。

兩人相談甚歡，之後一起離開派對現場，去海邊的沙灘上散步。

這故事原本可以發展成一部輕喜劇愛情片，但僅僅在幾秒的黑屏後，情況急轉直下——

瑪利亞姆，被強姦了。

施暴者並不是尤瑟夫，而是一群過路的警察。

瑪利亞姆被羞辱的過程並沒有被拍出來，我們只能看到她衣衫不整地在街頭狂奔，眼中充滿了恐懼。

報警顯然是無濟於事的。

於是尤瑟夫決定帶瑪利亞姆去醫院開一份性侵證明，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證據在手，就能將施暴者們繩之以法。

挂號護士說，想看醫生必須先出示身份證。

但瑪利亞姆的包包在被侵害時落在了警察車裡，錢包鑰匙手機都在裡面。

尤瑟夫想要尋求通融：這位姑娘，剛才遭遇了性侵，她沒有身份證。

護士擺擺手，沒有身份證，就不能看醫生。

彷彿完全沒有聽到「性侵」二字，樂呵呵地跟旁邊人繼續嘮嗑。

尤瑟夫繼續爭辯，你難道就這樣把病人拒之門外嗎？

護士也發脾氣了，她看起來哪裡像有病？給我滾！

看來這位護士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性侵不屬於創傷。

他們又換了家醫院，但情況並沒有好轉，瑪利亞姆像顆癟了氣的皮球一樣被人四處嫌棄：

護士說這是急診室，性侵的事她管不了；

婦科撇清關係說，我這兒看不了，醫學鑒定你得找法醫；

法醫說，我不能給你檢查，你得先去警局報案立項才行。

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得去警察局。

在輾轉求醫的過程中，瑪利亞姆穿的始終是那身性感的弔帶裙，沒有一個人想到說要找件衣服替她披上。

她站在那裡，就如同掛了一塊「蕩婦」的牌子，任何人路過都能對她投以鄙視、嘲笑和戲弄。

當他們再聽到「性侵」二字後，首先產生的不會是同情或憤怒，而是幸災樂禍，臉上更是不自覺表現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好像這是瑪利亞姆活該遭受的報應。

如果說醫護人員的態度只是冷漠與事不關己，那之後警方的行徑則堪稱醜惡。

其實我們都大致能夠猜到瑪利亞姆和尤瑟夫在警局會面臨怎樣的境地：粗暴的肢體動作，惡劣的口頭威脅，陰毒的人身攻擊。

他們讓瑪利亞姆複述案發的整個過程，不懷好意地強調某些辭彙，面露流氓之色。

其中一個警察看似在打字錄口供，實則只是裝裝樣子，他們壓根不準備立案，只不過陪他們玩玩，權當聽個免費的黃色笑話。

不管受害人如何說，警察都會讓女人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別總是說警察不好，

你自己就沒問題嗎？

直男癌的標準邏輯就是：穿太暴露、深夜出門、孤男寡女、偷雞摸狗，反正你就是個蕩婦樣，活該被強姦。

因為不服輸，瑪利亞姆和尤瑟夫又換了間警局，好不容易是立了案，但也就僅此而已。

即使是裡面唯一一位女警官，也絲毫沒有表現出想幫忙的意思，眼神中滿是鄙夷。

瑪利亞姆向她討要一件衣衫蔽體，她一開始直接回絕說沒有，過了會兒才找人給她弄了條紗巾。

瑪利亞姆自己也明白，裸露在外的肌膚只會讓人對她產生更多偏見。再敢於高呼自由開放的女人，此時也不得不在傳統的裹挾中尋求自保。

女警官曾很肯定地對瑪利亞姆說：

你碰到的肯定是三個裝成警察的流氓，警察是不可能幹壞事的。

諷刺的是，話還沒說完多久，瑪利亞姆就在警局門口正面撞見對她施暴的三個警察，她的皮包就在他們的警車裡。

罪犯就在眼前，但沒有一個警察動手抓人。

甚至瑪利亞姆被送去做法醫檢查的時候，還有警察居然不經允許擅自進入偷看。

事後還拿來作為笑料。

明明已經人贓俱獲，警方仍然不認賬，他們想方設法逼瑪利亞姆撤訴……

整部影片被分為 9 個段落，每個段落由一個長鏡頭完成。

所以這其實是一部 9 個鏡頭組成的電影。

故事時間集中於一個夜晚，從天黑事發，到天亮落幕，搖晃的手持攝影如同紀錄片一般紀錄了弱小個體對抗國家暴力機關的全過程。

香玉不知道這是否是依據真實事件改編，但這一定是基於社會現實的縮影。瑪利亞姆的故事曾經發生，甚至還將繼續發生。

《美女與獵犬》這個名字，說得直白點，就是《女人和狗》。

影片中有一個鏡頭，瑪利亞姆為了躲避三個施暴者的追趕，誤入了一個關養警犬的房間，鐵籠里暴躁的獵犬沖著她狂吠，門外警察們對著她狂吼。

狗是誰？不言自明。

香玉忍不住又要再次引用《印度的女兒》中那位無恥律師的「金句名言」：

女孩子就像鑽石一樣寶貴。如果你把鑽石擺在大街上，就別怪狗會把它叼走。

沒想到竟與這部片子遙相呼應了。

根據介紹，影片的故事發生在「阿拉伯之春」的前夜。

2010年， 26歲青年穆罕默德·布瓦吉吉因不滿當地警察的粗暴對待，自焚抗議，引發突尼西亞境內大規模街頭示威遊行及爭取民主活動。

1987年上台後四屆連任的總統本·阿里政權，因此倒台，突尼西亞成為第一個驅逐獨裁者的阿拉伯國家。

此後，人民抗議運動迅速蔓延至其他阿拉伯國家，引發多個政權更迭，被西方媒體稱為「阿拉伯之春」。

影片中其實也或多或少表現出了政治的指涉。

在最後的審訊階段，警察在各種威脅未果後，開始上升到國家層面：

你愛國就不能告警察，

你告警察就是不愛國。

然而，他口口聲聲說著警察的職責是維護公民安全，卻縱容警察成為了公民安全的威脅者。

當革命爆發的時候，這些警察恰恰成為了人民的敵人。

「阿拉伯之春」的後果褒貶難評，近年來也有很多聲音改口為「阿拉伯之冬」，認為其造成了阿拉伯國家的長期動蕩和經濟下滑。

香玉政治學得不好，不敢妄議，但有一個問題令我好奇，如果沒有「阿拉伯之春」，瑪利亞姆們能否有機會把警察告上法庭？

瑪利亞姆們的故事又能否有機會被拍成電影？

或許正是懷抱著美好的希冀，導演將影片的結局設置為開放式：

在警察的重重威逼下，瑪利亞姆仍然不放棄上訴的權利。她走出警局，沐浴在新一天的陽光之下，紗巾宛若斗篷。

當平民奮起反抗，必將擁有英雄之力。

故事後的故事，將在現實中繼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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