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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民居淘金熱:讓古宅「活」起來,人氣和資本缺一不可

傾斜的樑柱、倒掛的椽瓦、朽壞的雕花、缺瓣的蓮飾、破碎的雲紋、折斷的卯榫……所有這些中國古建築的骸骨,對上海燊榕古建保護研究中心理事長秦同千來說,都是他三十多年來苦心收藏修復的珍寶。

早年間,他走遍江南各處山明水秀之地,經常會看到一些被拆掉的老房子。秦同千告訴第一財經記者,最初出於對中國傳統建築的愛好,他有選擇地收藏部分傢具、雕樑畫棟,「老祖宗這麼好的建築,凝聚手工匠人多少心血,怎麼能想燒就燒,說拆就拆?」到後來,他投入巨資建成了紹興、上海兩個古宅群落,要讓古建築「活」起來。

秦同千所做的工作,也正是近年來國內興起的古民居、古建築保護熱潮的一個縮影。

而由於城市化、城鎮化及古民居原生環境變化和政治經濟變遷等諸多原因,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精湛藝術的中國傳統建築,正在逐漸消亡。面對中國傳統村落、古建築持續銳減的局面,保護古建築已刻不容緩。

不過,資金的缺乏在一定程度上也掣肘了古建築的保護。如何撬動商業資本,活態保護利用古建築,一直以來都是整個行業在努力探索的主題。

刻不容緩的古建築、傳統村落保護

在日前召開的2018中國古建築國際論壇上,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理事長、文化部原副部長、國家文物局原局長勵小捷稱,傳統村落和古民居是中國農耕文明的DNA,是中國傳統道德的涵養地。農村的古建築、古祠堂,不光是物化的東西,實際上更是形成農耕文明和農村最基層的社會生活圈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

一個在業內廣為流傳的數據顯示,自2000年至2010年,我國自然村由363萬個銳減至271萬個,10年間減少了90多萬個,其中包含大量傳統村落。根據《中國城市報》報道,第三屆中國古村鎮大會提供的數據,近15年來,中國傳統村落銳減近92萬個,並正以每天1.6個的速度持續遞減。

儘管自2003年至今,政府部門先後公布了6批276個國家級歷史文化名村,4批4153個中國傳統村落,制定和出台了國家級或地方性的法律法規,形成了政府主導、社會各界積极參与的保護模式。然而,古村落的搶救和保護進度,遠趕不上古村落逐漸消失的速度。

勵小捷稱,在傳統村落保護的過程中,面臨的主要問題一是大量且迅速地消失,城鎮化加快,但沒有把傳統村落保護放在應有的重要位置上;二是現在的中國農村特別是傳統村落,空心化非常嚴重;三是保護資金嚴重不足;四是產權人依法履行保護義務的觀念缺失。

意義重大的古建收藏保護,離不開資金的支撐。儘管三十年來依靠公司經營和個人投資,秦同千能夠「任性」地花錢,但是龐大的修復團隊和搶救瀕危古建所需的費用,也讓他感到「壓力山大」。最重要的是,如何源源不斷地提供可持續保護的條件?他常常來到古建倉庫,面對這成千上萬按照編碼順序堆砌整齊的古建零件,心裡在思考有沒有一種方法,既能讓這些修復好的古建不再支離破碎地存於倉庫中,又能讓更多人看到、觸摸到、感受到?

「想老房子活著就必須使用它,不然很容易就倒塌腐爛。」活態保護是目前國際上公認的保護古建築的最佳方法。

秦同千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他也曾考慮過做一個博物館,以公共空間的形式展示這些古建築。但問題在於,雖然博物館能向更多的人展示古建築的魅力,但是卻無法讓人親身體會到生活其中的點滴細節,而這隻有更深入地體驗才能傳達老房子作為「家」的感覺。同時,作為公共場合又容易導致古建遭受人為受損,二次受傷。

於是,秦同千決定將這些古建築「碎片」打造成古宅群落,讓人們到古宅中起居飲食。從2008年開始,他在紹興、上海拍到兩塊土地。在紹興會稽山下的那塊土地,有山有水,自然風景秀麗。而且由於位置的原因,被規劃或征拆的幾率不大,古宅有望在這上面,永久保存下來。從設想策划到規劃設計建成,他花了整整八年時間,投入巨資建成了紹興、上海兩個「品臻園」項目,並計劃通過商業運營維持古建築的可持續發展。

近年來,為確保傳統手工藝和古建文化的傳承工作,秦同千發起並成立了上海燊榕古建保護研究中心,這是目前國內唯一的由民營企業成立的古建築保護研究機構,旨在通過學術研究和保護實踐兩個層面的互相促進與提高,推廣古建築文化的研究成果並進行跨界交流。

除了個人探索古建築「活態保護」之外,2016年,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也選定浙江松陽作為國內唯一一個整縣推進試點縣,計劃首期投入資金4000萬元,資助開展傳統村落保護項目「拯救老屋行動」。

勵小捷稱,這一項目,堅持了農民的主體地位,促進產權人履行保護責任。因為農民是傳統村落保護的主體,要尊重產權人的意願,維護產權人的利益,這是實施項目的初衷。「我們是為農民辦事,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願望,而不能越俎代庖,由政府或社會組織大包大攬。」

他說,實施這個項目的一個重要檢驗標準是:農民是不是回到農村。房子修好了,環境改善了,農民自然就回來了,開始在家鄉創業。這個項目不是為了修房子而修房子,簡單打造建築博物館,傳統村落應該是一個活化的載體。

如今,松陽已經開了420家農家樂或民宿,床位達到3700張。到2020年,預計將達到1萬張床位,營收4億元。

金融介入古村落保護的痛點

在中國人民大學不動產研究中心執行主任況偉大看來,古建築具有公共產品的特徵,正因此,公共部門的政府就應該利用法律法規,包括金融和財政的手段,進行保護和開發。

不過,總體來看,古建築比如民居、故居、寺廟,其規模還是比較小,而且還比較分散,交通不是特別方便,導致古建築的維修、開發和保護都非常困難,難以形成規模經濟和經濟效益,這也是其投融資困難的主要原因。

從古建築的投融資風險角度來看,需求的不確定性,也使得對古建築投融資回報出現不確定性,特別是對小型的、分散的古建築的投融資,更加明顯。

他認為,基於古建築公共產品的特徵,需要政府的參與,並且支持古建築的投融資,比如設立專門的專項資金,或者是政策性銀行。同時,減免稅收,提供低息貸款,做政府力所能及的事情。基於需求的不確定性和投資的風險,加強古建築市場金融監管,防止古建築收入流向非古建築行業,要防止古建築的過度開發和過度商業化,降低投融資的風險。

由於種種原因,在古建築保護方面,商業性金融只能做一些嘗試,難度還是比較大。而從開發性金融角度來看, 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PP)模式更為靈活。

2016年,國務院印發《關於進一步加強文物工作的指導意見》,其中就強調指出,大力推廣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模式。

恆豐銀行研究院執行院長董希淼稱,在古建築保護中,社會效益遠遠大於經濟效益,政府的扶持是非常必要的。從世界範圍來看,這方面都有一些很成功的案例。比如,奧地利、義大利等國,基本上都是政府主導型,在政府的主導下,整合各類資源,發揮各方力量共同參與、協同發力,這將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董希淼表示,下一步,政府部門要進一步完善金融支持古建築保護配套的措施。其實,金融的核心就是經營風險,要推動金融資源更多地進入古建築保護領域,無非需要解決兩個方面的問題:一個是風險可控制,另一個就是商業可持續。

那麼,要想做到這兩點,一方面,要明確古建築的責任主體,做到權責明確、權責分明。在金融參與古建築服務中,既要注重保護古建築的合法權益,做好保護跟維護,也要注重保護好金融服務提供主體的相關權益。另一方面,相關部門要增強服務意識,營造良好氛圍,創新管理方式,拓寬或者降低進入門檻,鼓勵引導社會力量,尤其是民間資本,藉助PPP模式、信託基金等模式,更多地進入到古建築保護領域。

如今,秦同千收藏的古建築以及所做的古建築異地保護和改造工作,都得到了社會的關注和承認。向他詢問收購古宅的人也越來越多,有些甚至開出數十倍於原價的數字,但都被他一口回絕。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些舊房子「破爛不堪」,但對他個人來說,它們不僅包含著對中國傳統文化和手工藝意義上的欣賞和尊重,最難以割捨的是,它們是一個一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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