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為愛而親
文/吳國麗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這是第二十九次相親了。三十齣頭的梅潔有些悲壯了。
梅潔抱著無所謂的心情來到了「王記火鍋店」。
來得早了，店裡只有一個男人在看菜單。那男人向她揚了揚手。
似乎在哪兒見過，至少那份平和的神情在哪兒見過，是從單位的老張大哥臉上還是孫大哥臉上？梅潔覺得自己太敏感了，職業病，總愛端祥人臉。
梅潔笑了一下，算是回應。
眼前的這個男人，上身穿雪白的T恤，下身一條深色的休閑褲，一雙黑色皮鞋，顯得有些過於正式，新剪過的頭髮整整齊齊地閃著光澤，乾乾淨淨的臉上，一雙似笑非笑的小眼睛正如掃描儀一樣從上到下打量著她。
梅潔低了頭，目光落在男人的腰帶上，那是條紅瑪瑙織成的腰帶。
「怎麼，外面冷了嗎？」梅潔被男人的話驚醒，看了一下自己，一件過膝的深藍色長襯衣，搭配一條千鳥格褲子，白色的平底鞋，這樣的裝扮在八月底的確容易給人錯誤的信號。
她想起媒人說過他的名字，楊光。
「你好，梅潔。」梅潔大大方方在伸出了手。
「你好，楊光。」果然那男子是楊光。
兩個人落了座，各自像報戶口一樣交待著自己的情況。梅潔感覺這有點滑稽卻又無可奈何。
「聽說你在民政部門工作？」
「聽說你也在民政部門工作？」
「這麼說，我們是同行呢。」楊光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
「請問你在民政部門是做什麼工作的？」梅潔也不禁笑了一下。
「負責旅行工作，你呢？」楊光笑的時候牙很白，白得有些耀眼。
「美化工作。」梅潔仔細斟酌著用語。
她曾經說了二十八次真話，結果那二十八次相親無一例外都終結在第一次見面。這次，臨出門時，母親叮囑了她半天，「委婉點說」，母親沒有讓她說假話，她也不能說假話，她以為這麼說不算是假話，只能說是委婉得遠了一些。
「聽起來不錯的工作。」男人又問了一句，「喜歡嗎？」
梅潔點了點頭。
「我也喜歡我的工作呢，每天都給我感動，真的，世界這麼大，相識的人那麼少，每當能親自送他們一程，心裡都會說著一路……」男人說話的樣子很好看，只是不知為何突然不說了。
火鍋上來了。
兩個人聊得越來越投機，居然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約了下次見面。
下次見面又約了下次見面。
梅潔喜歡和楊光在一起時的那份心安。楊光說他也喜歡和梅潔在一起的那份心安。
三十好幾的人了，沒有那麼多年華再來慢慢地戀愛了。兩家的老人都催著快點把事辦了。
真到要談婚論嫁，兩個人再見面反而都藏了心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說，誰都看得出來對方有話要說。心裡藏了事，人就不自在了，人不自在，就顯得生分了些。
兩個人竟不約而同誰也不再提結婚的事了。不提結婚的事也罷了，竟連面也不大見了。
這下，兩家老人又急了。急也沒用，梅潔和楊光仍然這樣若離若即的，說是情侶還避著見面，不是情侶還在微信上相互關心。
事情的轉折來得有些太突然。
一對情侶在高速上出了車禍，女孩不幸遇難了。
梅潔輕柔而認真地給女孩清洗，填充塌陷的臉部，描眉，撲粉，端詳了女孩一會兒，才選好一支口紅慢慢塗在女孩的唇上。
站在一旁的家屬泣不成聲。
「看，像睡著了一樣。」不知是誰輕聲說了一句。
「真的，真像睡著了一樣。」另一個聲音更輕，彷彿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女孩的父母止了哭聲，獃獃地看著。
梅潔收拾著工具，準備悄悄地退出去。
「等等……」梅潔以為家屬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女孩的母親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謝謝你讓我們又看到了女兒。」女孩母親的淚水又漫過了臉頰。
梅潔低下頭，忍不住地眼睛濕潤了。
離開那個安祥的女孩，梅潔想了很久。每個人都會死，每個人都想死的時候留給親人的仍是最美的那面，我能幫忙實現這個願望，也很了不起呢。
梅潔忘了以前為此受到的白眼，忘了二十八次相親帶來的傷害。她編了一條微信，發給楊光。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在區殯儀館工作。」
「對不起，我也騙了你，我在郊縣殯儀館工作。」到了下午，楊光才回了信。
「晚上一起吃飯吧！」又是楊光來的微信。
「好！」梅潔痛快地回了過去。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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