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臉：他看了1800多張臉，總結出壞人長這個樣兒

「居士請留步！貧道觀你天庭飽滿，雙目有神，定是有大作為之人……」

呸！真有這通天本領，你咋不告訴我誰是壞人呢？

說起看面相，算是中國的老手藝。

《史記》中就有記載，尉繚子第一次見到秦始皇，就認定秦始皇是一個「狼子野心」之人，轉頭收拾包袱走人。

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

通過一面之緣，就斷定他人是否值得效忠，在中國古代是非常常見的事情。而且根據民間傳聞，中國歷代開國帝王都有一些異於常人的相貌。

像是鞋拔子臉的朱元璋。

電影《邪不壓正》

在國外，也有這門手藝。人家叫「人相學」，就是通過對人面部特徵的分析，來判斷一個人的性格特徵。

像是公元前500年的大哲學家畢達哥拉斯，就是「以貌取生」，面相看起來要有天賦，才能當他的學生。

亞里士多德也寫過：

大頭人是卑鄙的，小臉的人是堅定不移的，寬大的面孔反映出愚蠢，圓臉表示勇氣。

波叔，從面相判斷真的能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嗎？

以前沒啥工具去做樣本分析，現在AI的發展，似乎讓人相學有了新的突破。

2016年，上海交通大學教授武筱林發表了一篇論文《基於面部圖像的自動犯罪性概率推斷》 ，用人工智慧的演算法尋找罪犯的普遍面部特徵。

（武筱林）

通過KNN(k近鄰法)、LR(邏輯回歸法)、SVM(支持向量機)和CNN(卷積神經網路)四個方法，對1856張人臉進行分類。CNN分類器的準確度達到了89.51% 。

（a是被認定為罪犯的臉，b是普通人的臉）

通過數據比對，總結出罪犯的三大面部特徵：

1.瞳距：罪犯的瞳距相對而言更小。兩眼之間更加接近。

2.人中：罪犯的人中更加明顯，有清晰的兩條線。而普通人則沒有明顯的人中。

3.嘴巴：罪犯的嘴巴更小一些。

而且計算機還在演算法作用下，將罪犯的臉和非罪犯臉進行平均，得出來兩張「平均臉」，即通用「犯罪臉」了。（下圖所示）

（c是罪犯平均臉，d是非罪犯平均臉）

呃～～怎麼看，這罪犯臉都是一個好人啊，關鍵是長得還不醜。

此法若真靠譜，我們的社會治安必將迎來一個大大的提升，壞人都無處遁形。

其結果，閉著眼都能想得到，必然是質疑和批評，甚至還有人指責這是一個對社會「不負責任」的研究。

美國有三位學者：

Blaise Agüera y Arcas是機器學習領域的著名工程師；

Margaret Mitchell谷歌的人工智慧研究員；

Alexander Todorov普林斯頓大學的神經科學教授。

個個名氣都非常大，他們撰寫了萬字長文《相面術的新外衣》（Physiognomy』s New Clothes），狠狠地對武教授diss了一番。

他們認為，武教授的研究無形之中將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好不容易形成「人人平等」的觀念，你這樣會讓「人有高低貴賤」的理論再次復甦，這是種族主義的表現。

而且有個事實不能忽略，武教授的實驗樣本少於2000個，準確度存疑。

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嘛，人家也是社會安定和諧考慮啊。為什麼一個人相學研究會在學術圈引起這麼大的轟動？

因為有前車之鑒。

今日的AI犯罪識別，跟18、19世紀西方的「顱相學」和「天生犯罪人」的理論非常相似。這些理論曾經給世界帶來了血的教訓。

先說顱相學，它的基本理論很簡單——一個人的智力、性格和思維跟他的頭顱形狀有關，因此我們可以通過觀察一個人的頭來確定這個人的心理狀態。

顱相學把人的頭顱分成了26個部分（後期發展為37個部分），每個部分負責不一樣的功能。

比如1號骨突代表天生具有破壞性，2號骨突表示多情性等等。這樣看來，跟中國古人認為的「腦後有反骨」的說法還不謀而合。

雖然不知道頭顱究竟是如何跟人的性格聯繫在一起的，但是見它分析得這麼清晰，煞有介事樣子，一般的吃瓜群眾都深信不疑。

理論自1796年提出後，在西方世界迅速流行，成為許多醫生的「必修課」。

歐美近代許多作家受到顱相學的影響，在作品中不惜筆墨地仔細描述人的頭顱外形。

而顱相學學者庫姆的大作《人的結構》，更是與《聖經》、《天路歷程》齊名，成為當時的家庭必備書之一。

關於顱相學的書籍和專門提供顱相分析的公司遍地開花。

（專家正在為孩子做顱相鑒定）

在英國，人們只當是一種娛樂消遣，但美國人就不一樣了，人家是正兒八經地當成一種標準來用。

美國的政治選舉、公司招聘、婚嫁之事……都不能倖免。

當時紐約的《太陽報》上有這樣一則招聘廣告：

急招男性學徒，身體強壯，年齡不超過15歲，可以學到一門深奧但是有用的手藝，應聘者必須帶一份福勒和威爾森公司的顱相鑒定報告。

就好比現在企業招人，需要應聘者攜帶體檢報告一樣。

最可怕的是，當時的美國奴隸主企圖利用顱相學論證「黑人是天生的奴隸」這一觀點。

這種人可以說是非常邪惡了，不知他們自己的顱相鑒定報告怎麼說。

在《被解放的姜戈》電影中，黑人老管家的「頭顱中奴性凹陷」，被當作是黑人「奴性」的體現。

（《被解放的姜戈》劇照）

不僅是黑人，還有人企圖利用顱相學證明女性在感情和智力方面都劣於男性，以此打壓女性。

《波士頓婦女雜誌》曾經說，在提升和改善女性社會地位的問題上，顱相學的阻礙僅次於基督教。

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直到顱相學淪為種族主義的工具。

1930年代，比利時殖民當局用「顱相學」的方法對盧安達的居民進行「科學測量」，斷定圖西族和胡圖族相比具有優越性，加深了兩族人民的隔閡，導致胡圖族受到壓迫、歧視。

最終的結果就是1994年的盧安達種族大屠殺，造成80-100萬人死亡。

（盧安達大屠殺後）

除了種族主義，顱相學還和犯罪學、進化論結合起來，用來驗證預設的人種和社會偏見。

同樣受顱相學影響，義大利犯罪學家龍勃羅梭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的理論。

1870年，龍勃羅梭在義大利擔任監獄醫生。他偶然地發現義大利著名土匪頭子維萊拉的頭顱枕骨上有一個明顯的凹陷處。而這個凹陷處和低等動物的頭顱凹陷處非常相似。

他觀察了大量死囚的顱相觀察和人體解剖，發現犯罪人在體質、骨相、面相方面都有大量返袓現象。

於是，他提出了一個想法：犯罪人在體格方面異於非犯罪人，這是一種返祖現象，所以犯罪人會具有許多低級原始人的特性。而且犯罪是具有遺傳性。

1876年，龍勃羅梭的《犯罪人論》第一次出版，當時僅是一個252頁的小冊子。而隨後，龍勃羅梭通過更多的研究和觀察，不斷地再版，到第五版時才算完善他的研究。

他總結出一些「罪犯特徵」，例如扁平的額頭、頭腦突出、眉骨隆起、眼窩深陷、巨大的頜骨、頰骨同聳等。

這樣的理論當然會遭受到很多質疑，但同時也有很多擁躉。

美國犯罪學家胡頓就是粉絲之一，並發展了「天生犯罪人」的理論。

他認為，這種特徵說明了罪犯在生物學上的低劣性、應當永遠把他們同社會相隔離，並禁止他們中的一些人生育。

這，就是由顱相學引出的預防犯罪的絕育論。

1927年，印第安納州決定為「慣犯、白痴、弱智和強姦犯」實施絕育。而其他州也順勢制定了更為苛刻的法律措施，對於那些被認定為劣等人的男女進行絕育並收容監禁。最終，美國有18個州實行了優生絕育的措施。

與其坐等這些弱智者的後代犯罪並接受極刑，或者是任由他們因為飢餓而死，倒不如阻止那些劣等人生育後代，而這種做法在世界範圍內均可益國利民。目前推行強制接種疫苗取得的成效足以說明切除輸卵管的重要性。

在20世紀早期，有成百上千名所謂的「次品美國人」遭到「合法」強制絕育，直到1977年這些絕育法才被徹底廢除。

但根據《洛杉磯時報》報道，自2006年到2010年，美國加州兩所監獄在未經批准的情況下對至少148名「可能再次犯罪」的女囚強制實施絕育手術。

（加州女子監獄）

從一個小小的顱相學，到種族主義，再到預防犯罪絕育論。僅僅因為一個人腦袋的樣子，人類就飽嘗了幾個世紀的偏見之苦。

犯罪真的有生物學基礎嗎？

根據2010年的《行為神經科學前沿》(Frontiers in Behavioral Neuroscience)上詳細報道的一個殺人犯案例。殺人犯前額葉灰質密度比常人低，攜帶MAOA-L基因。

大量的研究表明，攻擊性及犯罪與大腦的前額葉皮層和杏仁核有關。前額葉皮層受損會導致一個人無法抑制衝動，容易激情殺人；而杏仁核受損則會讓人無法感知他人情緒，無法產生「共情」，變得「冷漠無情」。

荷蘭科學家布倫納（Brunner）發現，攜帶MAOA-L基因的人，更容易因為受到挑逗而產生攻擊性行為。

但目前MAOA-L基因與攻擊性的關係，只是針對高加索人群研究，並不能證明該基因與攻擊性有關。

而且倫敦國王學院精神病學家苔莉?莫菲特（Terrie Moffitt）領導的研究小組發現，MAOA-L型個體只有在成長過程中受到過虐待才會表現出反社會性問題。

賓夕法尼亞大學神經犯罪學專家阿德里安·雷恩曾說過:

基因給犯罪上膛，環境扣下板機。

就像生物課本說的：表現型=基因型+環境

人性既不是「本善」，也不是「本惡」。

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天生犯罪人，後天的教育和環境起到相當大的作用。

而這些後天的因素，比人的長相更難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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