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親惠臨《九成宮醴泉銘》（2）

書畫 09-14

《唐九成宮醴泉銘》，作者魏徵，字玄成，魏州曲城（今河北省巨鹿縣）人，青年時曾為道士，後參加隋末李密領導的農民起義軍，起義失敗後，投奔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繼位後，魏徵成為重要輔臣，以直諫知名，官至左光祿大夫，封鄭國公，拜太子大師，卒溢文貞。他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和史學家。

《醴泉銘》的書寫者歐陽詢，字信本，潭州臨湘（今湖南省長沙市）人。仕隋為太常博士，唐太宗時官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封渤海男。他是著名的書法家，尤工於楷書，《宣和書譜》稱：「詢工書為翰墨之冠」，所書《醴泉銘》為其代表作之一。後人亦稱他為歐陽率更。

李親惠六尺宣通臨《九成宮醴泉銘》

尺寸：21cmx29cm

局部

州縣，人充編戶，氣淑年和，邇安

遠肅，群生咸遂，靈貺畢臻。雖藉

二儀之功，終資一人之慮，遺身

利物，櫛風沐雨，百姓為心，憂勞

成疾。同堯肌之如臘，甚禹足之

胼胝。針石屢加，腠理猶滯。爰居

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請建離宮，

庶可怡神養性。聖上愛一夫之

力，惜十家之產，深閉固拒，未肯

俯從。以為隋氏舊宮，營於曩代，

九成宮醴泉銘，秘書監、檢校侍中、鉅鹿郡公臣魏徵奉敕撰。

【秘書監】掌管朝廷圖書典籍的長官，以少監為其副職。

【檢校侍中】兼領門下省侍中，此為加官。唐代中央政府分中書、門下、尚書三省，門下省負責審詔署奏之事，其長官稱「侍中」。「秘書監檢校侍中』，即秘書監兼任門下省侍中。

【敕】皇帝旨意。

【鉅鹿郡公】鉅鹿為封地，郡公為爵號，位在國公之下，縣公之上。

維貞觀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宮，此則隋之仁壽宮也。冠山抗殿，絕壑為池，跨水架楹，分岩竦闕。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棟宇膠葛，台榭參差。仰視則迢遞百尋，下臨則崢嶸千仞。珠壁交映，金碧相暉，照灼雲霞，蔽虧日月。觀其移山過澗，窮泰極奢，以人從欲，良足深尤。至於炎景流金，無鬱蒸之氣；微風徐動，有凄清之涼。信安體之佳所，誠養神之勝地，漢之甘泉不能尚也。

【隋】隋文帝楊堅受封於隨，公元581年滅北周，改隨為隋，以為國號。

【冠山抗殿】冠，覆蓋。抗，舉興。

【絕壑為池】絕，截堵。壑，山谷。池，既指地沼，也指宮外之護城河。

【楹】柱，實指橋柱。

【分岩聳闕】分，開闢。岩，險峻之地。闕，在宮門外築二台，在台上建樓觀，中央闕而為道，故謂之闕。

【棟宇膠葛】棟，屋之正中；宇，屋之四垂。棟宇，泛指房屋。膠葛：錯雜貌。

【迢遞百尋】迢遞，高遠貌。尋，八尺為尋。

【崢嶸千仞】崢嶸，高峻也。仞，八尺為仞。

【窮泰】泰，侈也；窮泰，過度奢侈。

【從】縱。

【尤】責備。

【炎景流金】炎景，暑天之酷熱。流，熔化。

【漢之甘泉不能尚也】甘泉，漢之甘泉宮，在陝西淳化縣西北甘泉山，原為秦之離宮，漢武帝時增廣之，周長十九里，作為避暑行宮。尚，加，超過。

皇帝爰在弱冠，經營四方。逮乎立年，撫臨億兆。始以武功壹海內，終以文德懷遠人。東越青丘，南逾丹徼，皆獻琛奉贄，重譯來王。西暨輪台，北拒玄闕，並地列州縣，人充編戶，氣淑年和，邇安遠肅，群生咸遂，靈貺畢臻。雖藉二儀之功，終資一人之慮，遺身利物，櫛風沐雨，百姓為心，憂勞成疾。同堯肌之如臘，甚禹足之胼胝。針石屢加，腠理猶滯。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請建離宮，庶可怡神養性。聖上愛一夫之力，惜十家之產，深閉固拒，未肯俯從。以為隋氏舊宮，營於曩代，棄之則可惜，毀之則重勞，事貴因循，何必改作。於是斫雕為樸，損之又損，去其泰甚，茸其頹壞，雜丹墀以砂礫，間粉壁以塗泥，玉砌接於土階，茅茨續於瓊室。仰觀壯麗，可作鑒於既往；俯察卑儉，足垂訓於後昆。此所謂「至人無為，大聖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

【爰在弱冠】爰，語首助詞，無義。弱冠，20歲。按：唐太宗開始輔助其父起兵爭天下，時年18歲，這裡「弱冠」是概數。

【逮乎立年】逮乎，到了。立年，而立之年，30歲。按：唐太宗稱帝時，年29歲，立年也為概數。

【撫臨億兆】撫臨，安撫並君臨。億兆：萬萬為億，萬億為兆，此處指天下億萬百姓。

【終以文德懷遠人】終，引申為後來。文德，文明道德。懷遠人，懷念國家和民族。

【青丘】傳說之海外國名，泛指海外的蠻荒之地。

【丹徼】dān jiǎo徼，邊界，古代稱南方的邊疆為丹徼。

【皆獻琛奉贄】奉獻珍寶以為晉見之禮。

【重譯來王】重譯，經過不同語講的輾轉翻譯，形容來自很遠的地方。王，朝見。

【西暨輪台】暨：抵，到。

【玄闕】古代傳說中的北方極遠的地方。

【編戶】編入戶籍的平民。

【氣淑年和】氣淑 shū，陰陽之氣溫和。年和，年景風調雨順。

【群生咸遂】群生：一切生物。遂：各得其所。

【靈貺畢臻】靈貺 kuàng：神靈降福，貺：贈，賜：厚～。嘉～。畢臻，都來，臻 zhēn：達到：日～完善；到，來到：百福並～。

【二議】天地。

【一人】指皇帝，即唐太宗。

【同堯肌之如臘】堯：傳說中的遠古聖君。臘：干肉。此指因風吹日晒使皮膚變得像干肉一樣。

【甚禹足之胼胝，針石屢加，腠理猶滯】禹：傳說中夏代的開國君主，他治水有大功。胼胝 pián zhī：借指手掌腳底因長期勞動摩擦而生的繭子。滯：停滯，此指血脈仍不通暢。

【離宮】古人帝王於正式宮殿之外別建宮室，以便隨時游處，謂之離宮。

【十家】即十戶。古代戶籍編製，五家為伍，十戶為什，相聯相保。此處十家指戶藉編製中的最小單位。

【曩代】 nǎng dài過去的年代。

【因循】沿襲。

【斫雕為樸】斫 zhuó 大鋤；引申為用刀、斧等砍；雕：文飾；朴：質樸。

【玉砌】用玉砌成的階，用以形容豪華的石階。

【茅茨續於瓊室】茅茨：茅草屋頂，也指茅屋。瓊室：用玉裝飾成的房子，用以形容豪華的房屋。

【後昆】後嗣子孫

【至人無為，大聖大作】此二句引自《莊子.知北游》，（因聖人本原於天地的美德，而通達於萬物的道理）故至德之人（表面上）沒有什麼作為，大聖不妄自製作。

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澗，宮城之內，本乏水源，求而無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聖心懷之不忘。粵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已亥，上及中宮歷覽台觀，閑步西城之陰，躊躇高閣之下。俯察厥土，微覺有潤，因而以杖導之，有泉隨而湧出。乃承以石檻，引為一渠，其清若鏡，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東流度於雙闕，貫穿青瑣，縈帶紫房。激揚清波，滌盪瑕穢。可以導養正性，可以澄瑩心神。鑒映群形，潤生萬物，同湛恩之不竭將玄澤之常流。匪唯乾象之精，蓋亦坤靈之寶。謹案：《禮緯》云：「王者刑殺當罪，賞錫當功，得禮之宜，則醴泉出於闕庭」。《鶡冠子》曰：「聖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醴泉出」。《瑞應圖》曰：王者純和，飲食不貢獻，則醴泉出，飲之令人壽。《東觀漢記》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京師，飲之者，痼疾皆愈」。然則神物之來，實扶明聖，既可蠲茲沉痼，又將延彼遐齡。是以百辟卿士相趨動色。我後固懷撝挹，推而弗有。雖休勿休，不徒聞於往昔；以祥為懼，實取驗於當今。斯乃上帝玄符，天子令德，豈臣之未學所能丕顯？但職在記言，屬茲書事，不可使國之盛美，有遺典策。敢陳實錄，爰勒斯銘。其詞曰：

【粵】語氣詞，無義

【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已亥】按中國歷史干支紀日法，「朔」指是月初一，既知「朔」為甲申，則這個月的十六正好是已亥。旬為十，有即又，「旬有六日」即十又六日。又，按歷表，唐貞觀年間只有「貞觀六年四月朔」為「甲申」，故文中指的年代為「貞觀六年」（632）。

【台觀】泛指樓台亭榭。

【躊躇】徘徊。

【注丹霄】注，流灌。丹霄，宮殿名。

【青瑣】宮門上鏤刻的圖紋，此代指宮門。

【紫房】皇太后居宮室。

【乾象】天象。

【坤靈】地神。

【《禮緯》】緯書的一種，對經書而言，漢人偽托為孔子所作。有《易緯》、《書緯》、《詩緯》、《禮緯》……等七種，稱七緯。其書以儒家經義，附會人事吉凶禍福，預言治亂興廢，多有怪誕無稽之談。南朝宋時開始禁止緯書流傳，至隋，煬帝遣使搜焚其書。令所傳者為後人輯佚，漢學堂叢書本。錫：賜。

【《鶡冠子》】相傳為先秦古籍之一，傳世有十九篇作者姓名不詳，只知為楚人，「以鶡之冠，號曰鶡冠子」，有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影印《子匯》本，屬雜家類。《醴泉鉻》所引這幾句，見該書《度萬第八》。

【太清】天。

【太寧】指極其寧靜的境界。唐吳筠《高士詠?廣成子》：「至言發玄理，告以從杳冥；三光入無窮，寂默返太寧。」這裡應與上句對應指「地」。

【《瑞應圖》】梁孫柔之撰一卷。今傳清馬國翰輯《玉壺山房輯佚令》本。屬陰陽五行類。

【《東觀漢記》】東漢劉珍等撰。是記載東漢歷史的重要史書。《隋書經籍志》著錄為143卷，現已殘，清代經四庫全書館館臣的輯錄，都二十四卷。傳世有《四庫全書》本、《東觀漢記校注》本（吳樹）校正。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中元元年】即公元56年。

【蠲】juān 除去，免除。

【沈痼】痼gù積久難治的病。

【百辟卿士】本《詩. 大雅. 假樂》句。百辟，指眾諸侯。卿士，各級官員的泛稱。此處還指公卿大官。

【相趨動色】彼此歡躍並且臉上已出受感動的神色。

【後】這裡指君主。

【撝挹】撝挹 huī yì 亦作「撝抑」。謙抑；謙讓。

【推而弗有】指「神物之來」，謙遜地並不認為是由於自己的「明聖」。

【以祥為俱，實取驗於當今】以祥瑞的出現感到畏懼，是有當今的先例作為教訓的（實指隋代出現的「祥瑞」如「小石變玉」、「河清」、「龍見」等，結果卻帶來災禍而言）

【丕】大。

【爰】爰yuán 於是：～書其事以告。

其詞曰：惟皇撫運，奄壹寰宇，千載膺期，萬物斯睹，功高大舜，勤深伯禹，絕後承前，登三邁五。握機蹈距，乃聖乃神，武克禍亂，文懷遠人。書契未紀，開闢不臣。冠冕並襲，琛贄咸陳。大道無名，上德不德，玄功潛運，幾深莫測。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靡謝天功，安知帝力。上天之載，無臭無聲。萬類資始，品物流形。隨感變質，應德效靈。介焉如響，赫赫明明。雜沓景福，葳蕤繁祉。雲氏龍官，龜圖鳳紀。日含五色，烏呈三趾。頌不輟工，筆無停史。上善降祥，上智斯悅。流謙潤下，潺湲皎潔。萍旨醴甘，冰凝鏡澈。用之日新，挹之無竭。道隨時泰，慶與泉流。我後夕惕，雖休弗休。居崇茅宇。樂不般游。黃屋非貴，天下為憂。人玩其華，我取其實。還淳反本，代文以質。居高思墜，持滿戒溢。念茲在茲，永保貞吉。兼太子率更令、渤海男臣歐陽詢奉敕書。

【唯】語首助詞，無義。

【撫運】順應時運。

【奄】 yǎn 同。奄壹：同一，統一。

【膺期】承受期運，即受天命為帝王。

【睹】引申為瞻仰。

【大舜】中國古代傳說中的聖君。

【伯禹】即夏禹王，治水功高，被後人尊為聖君。禹曾被封為伯爵，故又稱為伯禹

【登三邁五】登：加，勝於。三：傳說中的古代聖君三皇：伏善、神農、黃帝。邁：超過。五：傳說中的古代聖君五帝。

【握機蹈矩】握機：掌握天下的權柄。蹈矩：遵守禮法。

【文懷遠人】懷：親附。遠人：遠方的國家和民族。

【開闢不臣】開天闢地以來不臣服者。

【琛贄】琛：珍寶。贄：見面所贈之禮物。

【大道無名】大道：自然法則，萬物必由之路。無名：不可言說。即《老子》「道可道，非常道」。

【上德不德】見《老子》三十八章。大意是：上德之人（聖火）雖然得道，但又不以得為得。

【幾深莫測】幾：神妙的跡象。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相傳堯時，有老人擊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何力於我哉？」後成為歌頌盛世太平的典故。

【靡謝天功，安知帝力】靡：不，無。力：功。此二句即《擊壤歌》之「帝何力於我哉？」之意。

【品物流形】品物：眾多的有生物和無生物。流：演變，變化。

【應德效靈】效：致。靈：福、善。

【介焉如響】介焉：通「芥」，細微貌。

【雜沓景福】雜沓：眾多紛雜。景：大。

【葳蕤繁祉】葳蕤 wēi ruí ：紛披貌。祉：福。繁祉：多福。

【雲氏龍宮】雲氏：傳說黃帝受命時有雲瑞，故以雲紀事，即設置各部門長官都用雲字命名。龍宮：古伏羲氏時，有龍瑞，故以龍命官，如春富為青龍之類。

【龜圖鳳紀】龜圖：即洛書。傳說堯時與群臣賢者到翠媯川，有大龜來投堯，龜背有圖，堯命臣下寫取以告瑞應。寫畢，魚還水中。鳳紀：據《在傳》記載，少皞即帝時，有鳳鳥飛來，故設置部門長官用鳥來命名。鳳鳥氏，就是歷正（管曆法的官）。後稱歲歷為「鳳歷」。上面所稱「雲氏」、「龍宮」、」龜圖」、「鳳紀」，都是祥瑞，後世以之為歌頌帝王瑞應之辭。

【日含五色】本《易傳》「聖王在上則日光明而五色備」、《禮斗威儀》「政理太平，則時日五色」。以太陽呈現五色為「聖王在上」和「政理太平」的瑞應。

【烏呈三趾】傳說中太陽內的三足神鳥。《春秋元命蒼》「日中有三足烏」，改太陽也稱「三足烏」、「金烏」、「靈鳥」。此外以太陽中的三足神烏出現說明瑞應。

【流謙潤下】「流謙」：見《易?謙》「地道變盈而流謙」，即流散盈滿以廣佈於虛處。潤下：潤澤下土。

【潺湲皎潔】湲 yuán：水流聲。皎：透明。

【萍旨醴甘】萍：醴泉水上之浮萍。旨：味美。

【挹之無竭】挹 yì ：舀取。

【道隨時泰】道：大道、即自然法則。隨：順暢。泰：通。

【我後夕惕】我後：我君。夕惕：《易. 乾》「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意即「君子整天健強振作了已，直到夜間還警惕慎行」。

【樂不般游】般游：般同「盤」，遊樂。

【黃屋非貴】黃屋：帝王車蓋，以黃繒為蓋里，故名。此處代指帝王。

【念茲在茲】語出《書?大禹謨》，後用以指念念不忘於某一事情。

【貞吉】純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