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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克飛 | 不要說單田芳帶走了一個時代,因為評書的時代早已逝去







我與單田芳的緣分,始於實體書而非電台




我生於1980年代初,正是剛剛開放但依舊匱乏之時。每周都去逛書店,但可讀之書有限。像我這種平時愛拿著紅纓槍木砍刀滿院子跑的男孩子,如果喜歡讀書,從小又稍有些古文底子,最好的選擇也無非是把《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遊記》這種白話小說翻爛。此外,評書的單行本也是個選擇,《明英烈》、《說唐》、《三俠劍》……總有新鮮的可看。知道單田芳,就是從這些單行本開始。




至於聽評書的記憶,多半是在中午。

那時,我每天中午都在外婆家吃飯,紅色的四方木桌,擺著外婆給我做的小鍋飯,有時外公會樂呵呵幫我去買我最喜歡的鹵豆腐。在我背後有一台經典的雙卡錄音機,我每天中午就以評書佐飯。




就像餃子和二十四節氣一樣,評書也是北方文化的產物。13歲那年隨父母回廣東老家,我就一度與評書絕緣。前幾年在孔夫子舊書網買過不少評書,都是當年記憶,補了年久散失的遺憾,可往往讀不下去。




用上智能手機之後,也曾下載不少評書,嘗試閑暇聽幾段,可居然也聽不下去。印象最深的就是單田芳的《楊幺傳》,簡直慘不忍聽。







單田芳




年幼時讀評書聽評書,基本就是圖個熱鬧

,所以最愛就是每部作品都少不了的耍寶人物,比如《明英烈》里的胡大海,《說唐》里的程咬金,《三俠劍》里的賈明。可現在再碰上評書,難免會對那些經不起推敲之處看不過眼。




即使貴為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我也得說一句:

大部分評書都存在嚴重的史實和史觀缺陷。

至於那些排兵布陣、奇謀妙計,都是憑空臆想。評書的套路化也十分嚴重,同類型書的人物基本雷同,甚至有人說單田芳說書百部,最後都說成了一套書。因此,年長後再去接觸評書,註定是相見不如懷念。




所以,單田芳的逝去,雖註定會引發「帶走一個時代」的說法,可這說法並不恰當,因為在此之前,評書的時代早已逝去。





那代人的苦悶與缺陷




單田芳這輩子不容易,就像許多同齡中國人一樣,他吃了無數時代的苦。




小時候正逢日軍侵華,少年時代碰上內戰。1950年,父親被判刑,母親改嫁。1953年開始學說書,文革時被批鬥被毒打被下放,直到1979年才重返書壇。直到人生後半程,單田芳才過上安生日子,可壯年已逝,只能追時間。




單田芳最大的長處就是勤奮,他錄製了過百部共1.5萬集評書,題材也極廣。而且在幾位評書大家中,他最是全面,沙啞聲音更是成為塑造人物的不二法門。




但也正是這勤奮,讓他的弱點暴露無遺。雖然家傳曲藝淵源,從小好學,也曾考上大學(未就讀),但單田芳的文化程度終究有限。

他對歷史的了解,多來自民間評話和傳說,說起書來難免信口開河。

至於常識性錯誤,留心聽也有不少,比如伯夷叔齊成了「叔夷伯齊」。



說書說了一輩子的單田芳,不會認識不到這一點。他晚年說新書,在史料的搜集和整理上顯然下了功夫,儘管仍然粗疏,歷史觀也常有問題,但起碼見得到努力。




晚年的單田芳,被視為評書文化的改革者。

像《亂世梟雄》和《太平洋大海戰》,如果對比以往評書,也算考究。可就憑這個,並不能改變這個行當在史料和史觀上的巨大缺陷。或者說,只要涉及近代史,單田芳乃至其他說書人,基本都是一團漿糊。你想指望這代人把評書變成跟得上時代的藝術,實在太難了。



前幾年,單田芳曾說:「一輩子想來,人間的苦,大部分我幾乎都受過,什麼臟活累活我都干過。回過頭來,我覺得挺光榮、挺自豪,就因為我受過那麼多苦,我從那裡頭鍛煉過來的,我不嬌氣。別看我到了晚年了,我經常跟我女兒講,我說我現在什麼苦都能吃,假如說我現在的一切條件都不復存在了,我也沒有名了,又是重蹈覆轍……再苦我也不怕。」




這話精神可嘉,可反過來說,如果沒吃過這麼多苦,如果這代說書人能汲取更多知識養分,如果有更好的史料和史觀,那評書又會是什麼樣子?







單田芳(1934年12月17日—2018年9月11日)






單田芳最大的貢獻在於市場




在單田芳的回憶里,最讓我感興趣的是這樣一個細節:1960年代初,單田芳憑藉《草原風火》等作品的「說新唱新」走紅,居然脫離曲藝團,自個兒去走穴。在那個工資才一百多元的時候,靠走穴一個月掙了4600元。




這事兒在當時自然會惹非議,他得回歸「組織」,還得寫檢討交罰款,文革時被批鬥多少也與此有關。




可單田芳的這份精明和膽量,卻可以讓他在正常時代獲益。




如今都說單田芳是評書推廣第一人,這話毫不為過。甚至可以說,他憑藉一己之力,讓評書的消亡推遲了許多年。




據說1980年代初,單田芳就開始四處收集老本子,自己在家整理後錄磁帶,然後免費供給全國電台。也正因此,才有「凡有井水處,必聽單田芳」。電視普及後,他又跑去央視說書。此後的他,以什麼書都敢說著稱。他還早早下海辦公司,錄評書不說,還反過來把評書改編成電視劇。有了微博之後,他也十分活躍。相比高呼「評書回歸茶館」的連麗如,單田芳顯然明智得多。




說他是說書人里最有生意頭腦、最敢於接受新事物的,絕不為過。也正是因為他,評書才得以在大江以北推廣——原諒我不說「大江南北」,因為即使評書如日中天之際,也仍是北方文化的代表。






評書終將消亡嗎




即使是在書壇勤懇了一輩子的單田芳,也無力挽回評書的消亡。




這是因為評書這門藝術,自身就有問題。它脫胎於民間故事,本就參差。人物也難免臉譜化,每套書都少不了俊俏小白臉的少年英雄,少不了酒槽鼻子一肚子壞水專職搞笑的福將,少不了長得像個雷公崽子實則力大無窮的勇將,蔣平楊香武侯君集時遷,哪個又不是瘦小枯乾長著兩撇小鬍子一肚子心眼?




在信息閉塞、物質匱乏、百廢待興的1980年代,評書再怎麼粗糙,也是許多人僅有的消遣。可到了當下,評書能比過電視和網路嗎?




在書籍匱乏的時代,評書甚至是許多人的歷史和文學啟蒙,我便是如此。

可眼下,你會把評書當成歷史和文學啟蒙給你的孩子聽嗎?




評書本身,就與時代有著巨大的隔膜。更重要的是,中國傳統曲藝在價值觀上一向簡單,世事無非黑白,戲曲里頂著一張白臉出來,就只能做奸角。這種價值觀置於歷史事件和人性當中,自然會過於簡單。說白了,你在當下這個時代,還講什麼愚忠與貞節,本身就是與現代文明的脫節。




所以,不是單田芳們不夠努力,而是評書乃至傳統曲藝確實過時了。把它們留在記憶里,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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