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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於瑪麗蘇的你,靠什麼面對當代人性?

2016 年,時尚設計師湯姆·福特執導的第二部電影《夜行動物》在威尼斯電影節獲得評審團大獎。影片獨特的氣質和不拘一格的氛圍,令其在眾多影片中脫穎而出。

電影 《夜行動物》

影片講述了前夫愛德華為蘇珊寫了一部小說,裡面的殘忍與絕望令蘇珊動容。小說主人公的遭遇讓蘇珊回憶起自己對愛德華情感的傷害,也愈加難耐如今虛空的生活。蘇珊想重拾愛火,卻不想小說本身就是前夫對她過去傷害的報復。

《夜行動物》也許並不能讓人痛快。影片共設定了三個時空,只有作為戲中戲的小說中,人性分成了對立,黑白有了邊界;但在現實構成的主體時空中,不論愛德華還是蘇珊,他們都不是絕對的善類,每個人都有被自私、慾望及衝動推動的時刻,用單純的黑白已無法概括。

混沌世界中,人性往往就夾雜在這模稜兩可之間。

一個大富之家,

一個被關進瘋人院的母親,

一個殘忍暴戾的父親,

一個被強暴的可憐女僕,

一個繼母剛剛生下的嬰兒。

每一個都是連環綁架案的道具而已。

兩個兄弟赤手空拳,用智慧與瘋狂展開他們的罪惡之旅。

城市飛地,繁華與破敗的交融,灰色的地帶,灰色的人物,善與惡、正與邪的碰撞就發生在每個人的心裡。

走錯第一步,就代表著,你再也無法回頭,用行動來代替言語,用傷害來抵消背叛,用欺騙來掩蓋犯罪,用綁架來掙脫追殺,用暴力來對抗邪惡,用慾望來泯滅正義,浴火已不能重生,只能燃盡生命,化為灰燼,消散無蹤。

——《黑白邊境》梗概

黑 白 邊 境

2018 年,任彧出版了第三部懸疑推理小說《黑白邊境》,與《夜行動物》中想表達的人性一樣,小說人物都是走在善惡之間,只是並非講述一段愛情中的謊言與欺騙。

出身富貴的艾倫因無法忍受家庭的荒誕與冷漠,他綁架妹妹逃往貧民區,僅有 16 歲的少年意欲與父親抗衡,也正因他的這個決定,掀起了不同階級間的血雨腥風。一場小小綁架的蝴蝶效應,將在未來以颶風之勢等待著艾倫。

小說一開始,作者就給出了人性的答案:「我們都是野獸,活在這世上就看誰裝得更像人一點。」用一句話否定了作為人類的優越感,相當殘忍卻又不乏客觀。

接下來是一段小說里綁架案的節選,嬰兒是艾倫的妹妹。

艾倫繼續道:「就是因為你手中的嬰兒,因為她的出現,你拋棄了自己的孩子。」

海倫娜看了一眼自己懷裡的南希,搖著頭說:「沒有!我沒有拋棄自己的孩子!那不是我的錯!」

「那不是你的錯?是的,那不是你的錯,只要你及時悔改,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你的孩子就在孤兒院里等著你去接他。」

「他在哪裡,孤兒院在哪兒?!」海倫娜有些激動地問道。

「你去找了自然可以找到,而我們可以幫你照顧你懷中的嬰兒。來,把她給我,去找你自己的孩子吧。」

「不!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沒人能代替我來照顧她!」

艾倫見沒有哄騙成功,內心不禁咒罵了一句,接著又往前挪了幾步。可海倫娜勒得南希越來越緊,又讓艾倫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當雙方僵持時,廚房突然傳來水開的聲響。

艾倫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奶粉盒與奶瓶道:「我去關火。」

丹尼爾留在原地瞅著海倫娜,不敢妄動。

艾倫拎著水壺來到桌前,沖海倫娜問道:「你燒水是想沖奶給她喝對么?」

海倫娜點了點頭。

「讓我幫你吧。」說著艾倫擰開奶瓶,將奶粉和滾燙的熱水倒進去。

接著艾倫搖晃搖晃奶瓶,沖海倫娜比了比說:「可以給她喝了。」

丹尼爾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因為他知道艾倫攥住奶瓶的手正忍受著高溫。

海倫娜看著艾倫手中的奶瓶,警戒地向前走了兩步。

就在這時,艾倫左手突然抓住南希的衣服,右手將奶瓶按癟!滾燙的奶水從奶嘴處呲出!噴濺到海倫娜的臉上!

海倫娜尖叫的同時,鬆開了抱著南希的手!

艾倫扔了奶瓶,一把將南希奪過來,接著沖丹尼爾說:「走!」

跑出屋子,瘋婦人的尖叫與哭泣聲不斷傳來。

丹尼爾和艾倫此時心中充滿了恐懼與歉疚,他們不敢回頭,不敢停下腳步。

隨即,兩人跑出了矮樓。

但就當他們以為可以安然離去時。

「噗通!」身後傳來什麼東西墜落的聲響。

《黑白邊境》

小說主人公艾倫擁有著帥氣的外表與同齡人不具備的縝密思維與成熟。看似擁有一切的他,卻在家裡活得抑鬱不堪,沒有母親的陪伴,暴戾的父親,被父親強暴的女僕,還有一個被自己親手送進瘋人院的哥哥,這樣的原生家庭,無一不扭曲著艾倫的心智。

雖然才 16 歲,但當他脫離富人區虛偽的浮華,出現在城市飛地中,他話語中充滿誘導和欺騙,就像《夜行動物》愛德華筆下的狡黠兇手雷和女主角蘇珊的結合體,充滿了私慾和暴力。他選擇將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綁架走,最終只能像野獸般奔逃,把人類最後的偽裝都撕掉。

行兇者 雷 |《夜行動物》

走上樓,地板上的血跡一再提醒他們這裡發生過的殘酷真相。

拿起桌上還沾血的鋼鋸,艾倫的震驚寫滿臉上。

推開本應關押雪莉的房門,打開燈,床上出現了更多血跡。

加路特拿起床頭的繩子,上面粘著些許血跡,應該是雪莉掙扎時留下的。

「該死!伊安到底對雪莉做了什麼?!」說著艾倫雙手抱頭有些不敢相信。

站在床邊,加路特放下繩子,擺弄了擺弄床頭柜上的東西,接著準備離開房間。

但一瞬間,加路特覺得腳踢到了什麼東西。

不會吧......

加路特吞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冷靜,先是低眼看了一下自己的鞋頭,上面似乎沾到了紅色液體......

接著加路特慢慢蹲下,雙膝跪地,俯下身子,拉起床單,視線掃過床下,盡量一片漆黑,但加路特還是看到了,就在眼前,剛剛鞋尖碰到的就是它......

看到加路特趴下察看床底,艾倫手扶著額頭,屏住了呼吸。

加路特起身,愣在那裡半天......

艾倫顫抖地問道:「到底......是什麼?」

《黑白邊境》

從上面這段節選可看出小說的寫法十分有畫面感,細緻的人物動作分解,從用詞到斷句再到段落構造以及銜接,將電影式的鏡頭以文字方式呈現在讀者面前。這種貼近時代的風格得益於作者的留學經歷。作者任彧曾赴日留學,學習的正是電影創作。長期對電影的分析和研究造就了他獨特的筆觸。

東 西 之 別

這套小說有很多的與眾不同。雖然它被定位為懸疑推理,但裡面討論了很多富有現實意味的話題,尤以「信仰」和「城市飛地」最為深刻。

除了懸疑外表下的深刻社會討論,作品人物也少見地採用西方姓名,令人接觸到的第一瞬間,會以為這是一套東方人寫西方社會的小說。這樣的設定是否不妥,甚至有些牽強?在日本動漫產業中,西方姓名設定的作品十分多,它們往往有著與日本不同的社會形態,卻又融合著本國人熟識的思想觀念,使作品有著鮮明的民族色彩,又不局限於本民族。《黑白邊境》亦是如此,它的社會設定借鑒了西方的多元,但人們生活在價值觀和道德觀雙雙崩潰的社會,既混亂又無序,又何謂西東?

日本的留學之旅,讓作者觀察到更加豐富的世界,甚至誕生了很多大膽的想像。在《黑白邊境》的下部中,就出現了日本遭受地震重創,民眾逃往別國的設定。只有在日本切身體會過,才會有如此的恐慌,就像我們無法想像為何小松左京會寫出《日本沉沒》這種題材。任彧留學期間,的確經歷了殘酷的 3.11 大地震。

小松左京 《日本沉沒》

虛 實 之 間

《黑白邊境》的城市、人物、背景都是虛構的,卻傳達出無比的真實感。其中冷峻的金句眾多:「你,我,他的天堂註定不會是一個模樣。」「我們只是被生命所囚禁的囚徒。」「沒有人能像神一樣單單地去創造,而不毀滅。」

為何採取如此冰冷的態度來訴說人性?作為最會寫故事、放飛思緒的人,任彧的回應反而很客觀、現實。「小時候喜歡看《三國》,讀多少遍都不膩。但慢慢就覺得,傳統的文學作品中黑白分明、善惡清晰的表現手法,和現實中的所見所聞,差得很遠。」與臉譜化人物不同,現實中,人們多少都帶有灰度。

《黑白邊境》作者 | 任彧

至於為什麼不採用如今年輕人廣泛接受的網路連載方式寫作,作者也有自己的堅持。平日里任彧並不太依賴網路,網路世界的飛速運轉讓很多事情都變了味道,其中也包括文學。影視改編的興起,讓很多寫手看到網文的潛力。碼字的門檻低之又低,快餐式閱讀中充斥著拜金、不勞而獲等價值觀,都令他不敢苟同。

「它們像一劑麻藥,麻醉著人們的神經。用麻醉劑讓人們陷入更深的沉醉很簡單,但想要叫醒這些不願意睜開眼的人卻很難。」他並不期待自己某天也被定位成網文大手,而是更希望通過傳統的嚴肅文學,不被時下流行左右的同時,述盡他對社會的深刻洞悉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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