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沒有他年齡的神韻,就會有他年齡特定的不幸
童年
人生的各個階段伏爾泰曾經相當美妙地說過:
一個人如果沒有他那種年齡的神韻,那他也就會有他那種年齡特定的種種不幸。
我們終其一生都只是生活在現時此刻。不同時期的現時此刻相互之間的差別在於:在生命開始的時候,我們前面是長遠的未來;但在生命臨近結束時,我們卻看到了我們身後走過的漫長的過去。雖然我們的性格保持不變,但我們的心境卻經歷了某些顯著的變化。
不同時期的「現時此刻」由此沾上了某種不一樣的色彩。在童年期,我們更多地是處於認知,而不是意欲的狀態。正是基於這一事實,在生命這最初四分之一時間裡,我們能夠享有喜悅之情。童年期過去以後,我們留在身後的是一段天堂般美好的時光。在童年,我們關係不廣,需求也不多,也就是說,我們並沒有怎麼受到意欲的刺激,我們大部分的生命都投入到認知活動中去了。我們的大腦在7歲的時候已經長至最大的體積,同樣,我們的智力很早就發育成長,雖然此時還沒達致成熟。
但在童年的嶄新世界裡,它卻一刻不停地汲取營養。在童年的世界,一切事物都帶有一種新奇的魅力。
儘管現在看起來,我們在童年時期似乎始終關注著當時個別的事物或者發生的個別事件——甚至只是在某一事物或某一事件刺激我們當時瞬間的意欲的時候,我們才關注它們。但是,歸根到底,情況並不是這樣。這是因為在童年時期,生活——就這個詞的全部、完整的含意而言——是那樣新奇、鮮活地呈現在我們眼前,生活所給予我們的印象並沒有因為多次的重複而變得模糊不清;而在我們的童年活動當中,我們在並不清楚自己目的的情況下,總是默默地忙於從我們所見的單個場景和單個事件中,了解生活自身的本質,把握生活形態的基本典型。
我們就像斯賓諾莎所說的:「從永恆的一面看視人和事。」我們越年輕,每一單個事物就越代表了這一類事物的總體。但這種情況逐年減弱。
正因為這樣,事物在年輕時候所留下的印象與在年老時候我們所感受的印象有著巨大的差別。因此,我們在童年時期和青年早期對事物的接觸和經驗構成了以後所有認識和經驗的固定典型和類別。以後的人生認識和經驗都會被納入既定的類型,雖然我們並不總是清楚意識到我們這樣做。因此,在童年時期我們就已經打下深刻的或者膚淺的世界觀的堅實基礎。我們的世界觀在以後的時間裡會得到拓展和完善,但在本質上卻是不會改變的了。
由於這樣一種純粹客觀的、因此也是詩意的視角觀點——這是童年時代的特徵,它得益於當時的意欲還遠遠沒有全力發揮作用——所以,在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的認知活動遠勝於意欲活動。因此,許多兒童的眼神是直觀和認真的。
拉斐爾在描畫他的天使的時候——尤其在他畫的《西斯廷聖母》裡面的天使——就很巧妙地運用了這種眼神。這就是為什麼童年的時光是那樣的愉悅,我們對童年的回憶總免不了伴隨著眷戀之情。當我們如此認真地投入初次直觀認識事物的時候,教育也在忙於向我們灌輸種種的概念知識。不過,概念知識並不會給我們帶來對事物真正本質性的認識;相反,對事物本質的認識——亦即我們知識的真正內容——在於我們對這個世界所作的直觀把握。但是獲得這樣的一種直觀認識只能經由我們的自身,任何方式的灌輸都是無能為力的。
因此,我們的智力,一如我們的道德,並不來自外在,它源自我們自身的本質深處。沒有哪一位教育家可以把一個天生的蠢人培養成一個有頭腦的人,永遠不!他出生的時候是一個傻瓜,那直到他死的時候還仍然是一個傻瓜。
一個人對於外在世界的初次直觀把握是很深刻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我們的童年環境和經驗在我們的記憶里會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記。我們全神貫注於我們周圍的環境,任何事情也分散不了我們對這環境的注意力;我們彷彿把眼前的事物視為這一類事物的僅有者,似乎在這世上就只有它們的存在。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們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另有為數眾多的事物,我們由此失去了勇氣和耐心。
所有的事物作為客體,亦即純粹作為表象而存在時,毫無例外都是令人愉快的;但當這些事物作為主體存在,亦即存在於意欲之中時,卻都沉浸在痛苦和悲哀之中。一切事物在被觀照時都是愉悅的,但在具體存在時,卻是可怕的。
根據以上所述,在童年期,我們更多地是從觀照的一面,而不是從存在的一面認識事物,也就是說,事物是作為表象、作為客體,而不是作為意欲被我們所了解。因為前者是事物令人愉快的一面,而主體可怕的另一面卻又不為我們所知,所以,我們年輕的頭腦就把現實、藝術所呈現的各種形體視為各式各樣的愉悅之物。我們會以為,這些事物看上去是那樣的美好,那麼,具體的存在就會更加美好了。因此,我們眼前的世界宛如伊甸樂園;我們誕生的地方就是阿卡甸高原。
這樣,在稍後的日子,我們就有了對現實生活的渴望,我們急切期盼著做事和受苦,這就把我們拉進了喧嚷、騷動的人生。
今天的文章授權自公眾號——正反讀書,裡面有很多優秀的文章引人思考,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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