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民間故事）

那年，我還是名外科醫生。突如其來的地震，打破了我原本平靜的生活。

震後的災區一片狼藉，到處是倒塌的殘垣斷壁，夾雜著遇難者支離破碎的屍體。醫院領導第一時間召集了倖存的醫生，拼湊來些許醫療用品，支起了幾間簡陋的手術室。晝夜輪班，我們為災區奉獻著微薄的力量。

夜深了，晃動的燭光太過耀眼，我閉目伏在手術台上。突然，一位婦女抱著個小女孩跑了進來，哭喊著跪在我面前：「醫生，求求您救救我女兒，救救我女兒吧！」我連忙扶起她，將女孩抱上了手術台。女孩身上有幾處嚴重的傷口，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如果不及時輸血，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可在當下，哪裡去找這麼多血源呢？「很抱歉，我們沒有足夠的血液儲備。」我搖搖頭，將聲音壓得很低。女人接近崩潰，拉住我的手喊著：「醫生，我有血，把我的血都給她！」「那你們的血型相同嗎？」女人一臉迷茫，「我不懂什麼血型，她是我的女兒，我的血她一定能用！」「我這裡沒有專業的驗血設備，如果莽撞地輸你的血，很可能會害了她的。況且她失血過多，正常的取血量遠遠不夠，總不能用你的命換她的命吧。」「您是醫生，一定有辦法救她的，求求您救救她吧！救救她吧……」我默默將頭扭轉到旁邊的病床，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夥子，從前的一次體檢中我記住了他的血型，和小女孩相符。他在地震中失去了雙腿，如今依然昏迷。

我來到男孩的病床前，凝望著他那殘缺的軀體，眼淚禁不住地往下流，心也跟著皺縮了起來。孩子啊，如果把你的血輸給女孩，就能挽救她的命，可那就相當於我親手殺了你啊。如果我不作為，女孩就會死，我也不確保你能醒來，更不確定醒來的你能否接受殘缺的自己。

女人聲嘶力竭的哀嚎聲將我的雙腳震顫得發抖，我知道，這將是我迄今面對的最困難、最殘酷又最倉促的抉擇。我從醫多年，但對於宣判病人的死亡，我依然很無力。我不停地問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每問一次都彷彿是在我身上割一刀，刀刀下去我已「體無完膚」，但心中的答案也漸漸明了。我將婦女請出手術室，短暫定了定神，開始掌控兩位少年的生死。

手術結束了，兩天後女孩蘇醒，男孩卻永遠沉睡下去，我不知道這場手術算不算成功。

地震過後，我改行開始寫作，不是想學魯迅先生從精神上拯救國人，僅僅是因為我連病人的生命都拯救不了。那場災難奪走了我的妻兒，一個被掩埋在廢墟下，一個竟死在了我的手術台上。

兒子，能原諒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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