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虛夢(民間故事)
站在窗戶前,夕陽已經落下,落日餘輝把遠處的叢林鍍上一層層金黃。這樣的傍晚,郭傑刻骨銘心。每當這個時候,郭傑總要看放在茶几上的那塊玉,心裡總有說不出的滋味。整塊玉雕成七條龍,底座是平整的玉盤,玉盤呈橢圓形,橢圓兩邊各伸出呈線狀的兩條修長彎曲的細玉,到橢圓正上空形成一個碩大的碧綠玉珠。用玉雕成的七條龍就在玉盤上昂首向天,姿態各異、活靈活現,有的盤旋環繞、有的彎曲遊動、有的張開大爪……,但都張開血盆大口去爭搶那顆碩大的玉珠,其中,中間那條龍的龍爪抓著一顆紅寶玉。上網查過,這東西是七龍玉,是唐朝太宗皇帝的愛物,估價約兩三百萬左右。
郭傑,是個公務員,畢業被分配到南縣懷德鎮鎮政府工作,這是個偏僻的小鎮。10多年了,眼瞅著跟他一起參加工作的同事都升遷了,幾年後,竟然冒出兩、三幢別墅,還開著20-30萬的小車;假期間,單位還到處考察,有時一家人到全國各地旅遊,玩得不亦樂乎,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而他卻一直始終還是在單位分配的這套宿舍里。10多年來,進進出出幾撥人,可是,他自己卻沒挪過窩,變個地方,只有這七龍玉沒有離開過他。
又到年終,今年縣政府安排李奔來鎮上考核工作。這天,各項工作檢查完畢,已是傍晚。錢二鎮長抬起右手看了看錶,滿臉笑容,語氣和緩地說:」李指導員,想吃點什麼?有狗肉、牛肉、炸魚、龍蝦、臘豬腳……」
「嗯……聽說你們這兒有雞肉,什麼,那個,什麼來著的雞肉,非常好吃,哪個?」李奔邊說邊從辦公室桌的果盤上拿一個鮮紅碩大的蘋果,接著說,「又辣,又開口味,與魔芋豆腐一起炒的那種,叫什麼來的。」
「叫宮廷魔芋雞。用本地山林中養的雞與上等辣椒,麻椒,草果攪拌在一起,還有個什麼秘方配料的東西,那可是人家餐廳飯館裡的秘密,我們外行就不知道了。聽說,攪拌好後,放上1個小時,就用大火爆炒十分鐘,然後再把煮熟的魔芋豆腐與雞肉放在一起用小火煨五分鐘。這樣做出來的菜,肉不老,味香,鮮嫩,養口又養生。」
「那就嘗嘗?」李奔用緩慢的語氣拖長著口音說。
「嘗嘗!」錢鎮長趕快回道。然後轉身,聲音洪亮的,用不容置辯的口氣說道:「郭傑,去宮廷酒樓訂一桌。」
郭傑立即離開辦公桌,迅速走出政府大樓。郭傑驚魂未定,他不明白,他這樣的辦事人員也能安排酒飯,還能陪領導吃飯。轉念又想,李奔這小子,裝逼!又不是沒有在這裡工作過,還不知道宮廷魔芋雞?那東西貴,以前自己沒錢吃,級別不夠,不能陪領導嘗,還跟我發過幾次牢騷。今天到擺譜來了。
郭傑站在鎮政府大門口石階上,眺望遠方,夕陽西下,陽光射在雲層上,雲層向四周散發出一道道金光,天邊格外通紅。他的腦海里又閃現那塊玉。
「你對吃挺有研究的嗎!」李奔表揚道。
錢鎮長坐在一張椅子上,肥大的身軀擠滿了椅子,堆滿肥肉的臉笑著回答:「要為人民服務,就先對得起自己的身體。只有懂得吃,吃的好,好身體,才能為人民服務嘛!這幾天可把你累壞了,理應要好好招待!」
不久,辦公室電話響起,錢鎮長拿起電話,放下後說:「李指導員,晚餐好了!」
酒樓上,各自按級別坐下;郭傑迅速擰開茅台酒,分別按級別先後順序把酒斟滿。飯桌上,鎮長首先向李指導員敬了一杯,接著是各科室負責人,只有郭傑級別最低,因此,郭傑最後一個舉杯,當他拿起酒杯時,李奔已醉醺醺的樣子,揮手示意道:「我不能再喝了!老朋友,飯後我想到你那兒坐坐,這杯酒就免了吧!」
郭傑用詫異的目光看著李奔,心裡如五味雜陳,說不出箇中滋味。眼前這位熟悉人,10多年前與自己同一天來到南縣懷德鎮報名,兩人同時來這裡工作。單位因住宿緊張,所以分在一起同住一個宿舍。相同的年齡,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使兩人很快就緊密無間、無話不談,成為了好朋友。但一年後,他就調到縣城裡去了。可是眼前這個李奔,五天來的檢查工作,李奔沒同他打過一聲招呼,也沒正眼看過自己。檢查工作索要的數據材料,都是送給錢鎮,錢鎮又轉交給他。同在一間辦公室里,每次下班都是他們先走,自己留下打掃辦公室,清洗煙灰缸,抹凈辦公桌後才離開。往日好友,今日形同陌路人。
「李指導員,說停就停,咱們只吃菜,不喝酒了!」鎮長趕緊說道,「郭傑,李指導員到你那兒,可要好好安排他睡好。」
飯罷,郭傑扶著李奔歪歪斜斜地朝宿舍走去。打開房門,李奔忽然來了精神,把郭傑摔在門外,徑直走進房門,開燈,蹲在茶几傍,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七龍玉,感慨地說:」郭傑呀,郭傑,這麼多年了,還是那個茶几,糟蹋了這美麗的玉了!說你什麼好呢!當公務員這麼多年,還沒摸到一點竅門?官場就是名利場嘛,舍與得哲學,聽說么?要懂得捨去自己疼愛的一些東西,才會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說道這裡李奔故意把「舍」「得」兩個字的音調壓重,繼續說道,「你看看你,混了這麼多年,就守著七龍玉過,一事無成了吧!俗話說,不走不送,原地不動;不走只送,平級調動;又走又送,升級調動。現在州上要開基層群眾會,要鄉鎮級代表一名,各種條件你都符合,到州上開會,可以有機會接觸高官,到時我給你引見引見!把這七龍玉送出去,升遷調動的事還不簡單?」
「真的!」郭傑聽了後興奮的說,亢奮的聲音回蕩在宿舍里。
「小聲點。」郭傑壓低聲音,然後臉色嚴肅的說,「騙你幹嘛?」看了看七龍玉接著又說:「我看。七龍玉中間這顆紅玉珠少了,也不影響整體美觀嘛。咱們同住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
「這……。」郭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說,「行!」
郭傑小心翼翼地伸手到龍爪下摘下那顆紅色的玉珠,輕輕地放左手心上,滿臉疑惑地看著李奔說:「我真的能到州上開會嗎?您會去嗎?到州上您可一定要為我引見呀!」
「您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李奔用右手拍拍郭傑的肩膀,順著郭傑左手而下,抓起玉珠,左手迅速按開茶几上的檯燈,把那紅玉珠雙手捧在手心,靠近檯燈,對著燈光。那顆紅玉珠,在燈光下散發出晶瑩剔透的血紅的光,透明圓潤,映在李奔酒後紅彤彤的臉上。此時,李奔臉上笑咧咧地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眉毛舒展,一縷柔軟的黑髮乾淨平展地飄在額頭上。
「好,等著好消息吧!」李奔說完,捏緊玉珠,頭也不回,走出門外。只留下郭傑坐在宿舍沙發上。他凝視七龍玉,又回想起那晚拿七龍玉的那座公寓:屋外,一條彎曲的小路把綠茵分成兩半,左邊有一顆山茶花,右邊有一顆雪松;屋裡,一套紅木傢具:茶几、椅子、桌子、電視櫃。在黑沉沉中,還能模模糊糊看見雕刻在它們上面的花鳥草木。裡面陳設講究,古色古香。唉,別想那麼多了。這麼多年,連鳥聲都沒有;時間這麼久,不會有什麼事的了。郭傑努力掙脫回憶,看了看錶,已經三更天,躺在床上,熄滅了燈。
一個月後,鎮政府組織召開一次全鎮村級以上幹部會議。錢鎮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在他的重壓下,咯吱作響。一個年輕人迅速靠近他的耳朵,錢鎮長,立刻直立起來。那年輕人左手把他做的椅子挪開,同時,右手把他旁邊的椅子穩當的放在他的屁股下。年輕人走下,回到座位上。只見錢鎮長用手抹了抹他那肥肉堆起的臉上的額頭,然後很舒服的坐下,拿起文件宣佈道:「郭傑被指定為某州第一次基層群眾會代表委員,於某月某日到州上報到……。」
這天,郭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到州委辦公室簽到,問工作人員:「咱們南縣縣委辦有沒有一個叫李奔的來開會。」
「你說的是小李果呀,有!昨天二樓我還碰到他呢。」工作人員回答道。
「謝謝,謝謝!……」郭傑聽了後,開心地笑著連聲道。然後伸手摸了摸皮包。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州委大門。來到門外,拿起手機,撥通李奔道:「李指導員,玉,我帶來了,您看?」
「到東郊西路第一個紅綠燈處,開著手機,等著。」說完李奔掛了手機。
「東郊西路?是什麼地方?」郭傑想。郭傑只知道東郊。以前,那裡是城郊外,曾經他就讀的州工商學校就坐落在這裡。這個地方環境優美、風景迷人。一條彎曲的河流橫卧在空闊的曠野上,學校坐西向東,大門面對城市。河流從北向南流去,正好流過學校大門口。一座石拱橋連接校門與對岸,橋面有十餘米寬。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歸巢飛鳥,時隱時鳴;潺潺流水、蛙聲一片;魚兒嬉戲、蛐蛐奏曲。學生們當然不會錯過這詩意般的美景,每當這個時候,就順流而下,漫步兩岸,沉浸在大自然中,也留下一對對戀人的蹤跡。郭傑與女友杜鵑也在其中,兩人是同屆,郭傑清楚的記得:杜鵑喜歡扎著兩條小辮,皮膚白皙,瓜子臉,笑起來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生氣時,小小的嘴唇撅著,那嬌羞嫵媚的樣子,惹人疼愛。
那年,兩人到城裡逛,杜鵑看中了一件淡紅色衣裙,圓領、短袖、中裙。穿在身上,與白色的肌膚交相輝映,白裡透紅、紅中顯白,楚楚動人迷人及了。老闆最低價166元,可兩人手裡的錢湊在一起,還不足60元,杜鵑滿臉惆悵,傷心失落。看到戀人這個樣子,郭傑交了押金,決定兩天之後來取。回校後找幾個同學好友借錢才買了下來。那時,家鄉正經歷一場歷史罕見的特大水災,政府及時疏散人群,整個村子雖然被水夷為平地,不留一片磚瓦,但無一傷亡,父母安好;家鄉的父老相親政府正在有序安排。為了不多佔用糧食,也為了還清欠下的債。暑假,郭傑打算留在州城打工。可誰知道,人生無常,一個暑假,父親不幸離世、家鄉有些人也因這次洪災生病死了。郭傑送父親上山後,陪陪母親,然後又到村裡死去親人家屬的家裡說些安慰話,就匆忙趕回學校。時光匆匆,一年過去,郭傑女友更顯成熟,長得線條更顯分明突出,穿上那件淡紅色的衣裙,更加美麗可人,讓人砰然心動。可是,到死那天郭傑都清楚的記得,那一天,因為參加班集體活動,所以錯過了約會時間,活動完後,來到約會地點,女友已經順流而下了。趕上去,恰遇女友回來,見女友滿臉心事,若有所失的樣子。自己心裡後悔不已,真不該參加那該死的活動,向女友道歉、解釋,用盡一切方法逗她開心,可所有手段都不起絲毫作用。從此,他們雖然也還散步,可是已經沒有以前那樣親密了。畢業那天晚上,杜鵑含著眼淚的說:「傑,咱們分手吧,我兩不是一路人!您對我的好,我會記住的。這是1166元,其中1000元是我對您的一點點心意」
「什麼?」郭傑撕心裂肺地咆哮道。轉身,跑出校門,不知不覺來到河邊。正是傍晚,夕陽放射著金色的光芒,紅彤彤的晚霞鋪在天空,微風吹拂,河水叮咚,兩岸稻田掀起層層金色的波浪,一切如故,河岸兩邊仍然有一對對戀人相依相偎,手牽著手,竊竊私語。郭傑看到這一切更是傷心欲絕。他清楚地知道,這是他甜蜜與苦澀。歡樂與憂傷交織的地方。明天就離開了,今晚再最後走一次,一個人再回憶回憶曾經的卿卿我我依依,竊竊私私語語。今晚之後,發誓絕不再來這該死的地方!
他也就這樣做了。
夕陽已落山,落日餘輝把遠處的叢林鍍上一層層金黃。不遠處一個山丘上,有一戶顯眼的歐式風格住宅,院子被一米多高的圍牆圍成一個正方形,牆外刷成白色,硃紅色的院門面對河流,也正對著郭傑,可是門大開著。郭傑感到好奇,讀了四年的書,來這裡這麼多次,怎麼就沒發現這裡有一棟建築?而且這麼有氣派!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天已漸漸昏暗,這麼豪華的房屋居然燈熄蹤滅,沒有人任何的活動跡象。好奇心使郭傑想看個究竟。他走上小丘,來到硃紅色的院門前,朝裡面望去,一條彎曲的鵝卵石小路把院子分成兩半,左邊有一顆山茶花,右邊有一顆雪松;小路連接院門與房屋大門,院門與房屋大門在一條中軸線上,房屋大門也敞開著。裡面非常安靜,天色雖然已經昏暗,但沒有一絲一毫燈光,也沒有一句人語,雪松在微風中輕輕的吱吱作響,草地上蟲鳴成曲,顯然沒人居住。不會是傳說中的鬼宅吧?郭傑心理暗想。此時,遠處傳來幾聲狗吠,郭傑轉身,臉朝河流,遠處淡淡的月光下空闊的原野盡收眼底,真有「星垂平野闊」的氣勢和「天淡銀河垂地」的意境。是誰在這裡建了這麼一幢房屋?選了這麼好的地勢,而且還里里外外屋門大開?揣著疑問,郭傑情不自禁走進庭院,順著小路,走進房屋……。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郭傑的回憶。
「好好好……馬上到!」
郭傑趕緊打了一輛的士說:「到東郊西路第一個紅綠燈處。」
李奔見郭傑下了車,迅速轉身,邊走邊扭著頭朝郭傑說:「快,跟我來!領導很忙,就現在有時間。
郭傑飛快地緊跟著他身後。
「這個領導有個習慣,收禮不見人,見人不收禮。一會兒,到了那裡,我指他家位置,你自個兒去。」
郭傑急道:「這地方我又不熟,人家又不認識我!」
「您就放心吧,領導已經知道今晚有人來送禮,特意抽時間在家等著,可別錯過這次升遷的好機會。」李奔拍拍郭傑肩膀說,「你不是在州工商學校讀過書,那裡就是州工商學校。」李奔邊說邊指。郭傑順著李奔手指的方向望去,已是傍晚,那熟悉的紅旗在陽光照耀下迎風飄揚,讀書時,每星期一的早晨,就在它的下面舉行升旗儀式,可那時,這些地方還是荒郊野外呀!州城變化可真快。
郭傑跟著李奔來到一個小山丘前,李奔指著一棟房屋說:「就是那裡,順著這條路走過去就是。你自個兒去,我回去了,將來升官發財了,可要提拔提拔我!」說完便走了。
郭傑看了看,這是棟風格的建築。房屋周圍傍邊一棟棟樓房拔地而起,這些房屋塗上五顏六色的彩漆,與它們相比這棟歐式房屋顯得有些陳舊,但卻難掩其華麗、高貴、大氣。
郭傑忐忑不安地慢慢走近那座建築,剛靠近開著的牆門,便被汪汪汪的狗叫聲,嚇了一跳。那是一隻德國犬,被用鐵鏈拴在院子牆門口,正張開大口,欲掙脫狗鏈向郭傑撲來。這時,,從屋裡傳來一個女人嬌柔的聲音:「拉克,別嚷了!來客人啦?」裡面房門打開,跑過來一個女人,拉著狗。郭傑睜大眼睛,張著口,驚呆了。這不是十多年前的女友杜鵑嗎!她怎麼在這兒?顯然,女人也看到郭傑,尷尬地望著他,然後輕聲的說:「您—找誰?」
「我……也許走錯了。」郭傑不安的回答,「我……找領導,有……事辦。」郭傑低下頭,雙手放在皮包上,眼神木然。「您—沒走錯,這裡就是,進來吧,他在裡面等您。」杜鵑小聲的說道。然後,拉緊鐵鏈,對狗說:「拉克,客人來,別亂叫!」郭傑小心翼翼地走進大院門,來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條彎曲的石子路,石子路兩邊長著一顆雪松和一顆山茶花,來到屋內。左邊一塊白色的門帘遮住裡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面的人影,坐在沙發上。
杜鵑指著門邊的沙發說輕聲地說:「您做這兒。」
「你在什麼地方工作,姓名?」裡面一個粗壯宏亮的聲音問道。
「我在南縣懷德鎮鎮政府,郭傑。」
「你帶來了什麼?」
郭傑聽了後,趕忙從皮包里拿出七龍玉。杜鵑接過,掀開門帘走了進去。
沉靜良久,裡面那男人和緩地說:「中間的龍爪上缺了一顆紅寶玉,被偷了?還是掉了?或者是賣了?」
郭傑大吃一驚,心想:這人很內行,不愧是領導,博學多識。郭傑低聲答道:「不敢隱瞞,李奔拿去了。」
「哦,好好好,在就好!」那聲音自言自語道。然後,只聽到裡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透過門帘,可以模糊的看見那男人與杜鵑竊竊私語。一會兒,杜鵑掀開門帘,對郭傑說:「他請您進去。」
郭傑連聲說:「謝謝!謝謝!……」迅速用手拉拉衣袖、衣領,便走了進去。裡面一套簡單的布藝沙發,一張鋼化玻璃茶几,陳設簡單。七龍玉就擺在茶几上。那男子穿一件白襯衫,黑褲子,圓腦袋,頭髮短,都向上豎著,似乎狠狠的往天上鑽,顯得特別有精神。坐在沙發上,雙手抱在胸前。郭傑規矩地做在他左邊的沙發上,杜鵑坐在他傍邊。
「這麼多送禮的人,您是第一個見到我的人。」,那圓腦袋高傲的說,「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郭傑連忙惶恐不安地道:「不知道,請……領導……?」
「您的七龍玉從什麼地方來的,能告訴我嗎?」圓腦袋微笑的說。
「我……我……哎……嗯」郭傑吞吞吐吐不知所言,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10多年前,七龍玉就在這間屋裡丟的」圓腦袋不緊不慢的說。
「啊!」郭傑聽了後,情不自禁大叫起來,臉色鐵青,肌肉抽搐。垂下頭。
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是我拿的!可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會放在空無一人的房子里?而且還大門敞開。」圓腦袋笑眯眯地說。
原來,10多年前,這棟西式房屋就是這個領導在這裡建築的。這天,他看完房後,就準備回城歸家,出大院門,看到,在河岸上有一個穿著淡紅色衣裙的姑娘,身材苗條,膚色白皙,瓜子小臉,美麗可人。靠近,一縷迷人的香水味沁人心脾;駐足細看,齊眉杏眼,兩片紅紅的嘴唇惹人憐愛。於是就過去與她搭訕。從此,互相認識。這個姑娘就是杜鵑。他拿這幢新建房屋的鑰匙給杜鵑,可是杜鵑卻始終不肯接受。這更激起了他對杜鵑的慾望與興趣,決定與前妻離婚,大開房門等待杜鵑的入住。後來杜鵑答應了,他如願以償。可是擺在紅木茶几上的七龍玉卻不翼而飛。如今,又回到這間房屋裡。
郭傑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後,看著杜鵑。杜鵑把頭低下,上牙輕輕咬著紅紅的下唇,嬌羞的臉蛋微微泛紅。10多年過去了,這女人比以前更迷人,白裡透紅的臉蛋,微微蜷曲的頭髮,彎彎的柳眉,胸乳堅挺,就像是春天裡一朵燦爛開放的桃花,又像秋天裡熟透的蘋果。
面對事實,郭傑無話可說,反而有了勇氣,決然地說:「七龍玉是我拿的,現在物歸原主,領導,您就送我去警察局吧!」
「不不不……」圓腦袋連忙說,「我不送你到警察局,但你必須幫我一件事。」
郭傑不敢相信,獃獃地望著圓腦袋。
圓腦袋揮了揮手,杜鵑立即起身到樓上,一會兒,手裡捧著一塊玉器,上面雕刻一匹馬,馬全身微微發紅,馬首向天,後腳踏地,前腳凌空。圓腦袋得意的指著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玉,是春秋時期秦國國寶,你連同那七龍玉,一起拿走吧。」
郭傑如墜五里雲霧,瞪大眼珠,呆望著圓腦袋。
圓腦袋接著說:「替我保管好,以後還給我。如果你這樣做了,憑你的能力與才華在州上是可以有一個不錯的職位。」
郭傑聽了這話覺得愕然,神色很狼狽。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頓時,屋裡沉靜下來。天色漸漸昏暗,郭傑似乎又回到畢業前那天晚上的這棟房屋裡,也是這麼安靜,也是外面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所不同的是,當時這裡擺放的是紅木傢具,也沒有時而從舞廳里飄來的幾句歌聲,時而傳來人們喝酒時的猜拳聲……。郭傑正襟危坐,始終沒有挪移半步,也不發聲,像一個凝固了的雕像。
良久,圓腦袋點起一支煙,房屋裡除了煙頭的紅點之外,一切都籠罩在朦朧的黑暗中,煙頭漸漸熄滅,可屋內依然寧靜,三人似乎都能聽到彼此之間的心跳聲。
突然,圓腦袋一屁股做到郭傑旁邊。
驚得郭傑急忙起身。
圓腦袋趕緊拉住郭傑的手,失聲尖叫道:「您別走,請別走,別走!」
「領導,我還不清楚是什麼情況!」郭傑慌忙地說。
屋內,在黑沉沉燈光中,郭傑仍能看到那方闊的臉上鑲嵌著一雙乞求的眼珠,此時杜鵑已站了起來抽噎著,黑暗中,依稀能見到她那隆起的胸乳有節奏的隨著哽咽聲跳動。
圓腦袋雙手抱頭,遲疑了片刻,然後慢慢放下雙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看杜鵑,又看看郭傑,最後看看汗血寶馬與七龍玉。然後說:「十多年前,南縣石頭村發生了一場特大水災,那裡的人急需糧食、水等生活用品。中央撥了一個億的專項資金。有個糧食老闆找了我,送了這七龍玉,承包了糧食供應。後來,哪個村裡有人上吐下瀉,死了一些人,老人小孩居多,也有少數年青人。中央、省嚴查此事,原來那糧食是老闆把過期發霉的米與好米對半摻合,給村裡人食用。」
郭傑聽了後,臉嚴肅起來,不禁問道:「不是有檢驗部門嗎?」
「他送禮,就是即能攬這生意,還要能免檢。也送了其他領導,那時,我官職不大,僅我一人的能力,這事辦不了。」
郭傑的的手在黑夜裡指顫抖起來。臉色陰沉沉的
「後來,那老闆和一些官員被逮捕了。而我卻有驚無險,因為你偷了七龍玉,沒有我受賄的證據,而糧食老闆從來沒有見過我。」
郭傑急忙問:「送禮怎麼見不到人呢?」
圓腦袋答道:「今天,你送禮,你是知道的。平時,我很小心,送禮現場從來沒有第三者參與。也不在家接收禮物。你是下屬,又是個小小鄉鎮的公務員,看不見人就行了。你們這類人,遇到我們就搖尾巴點頭;一年跑這領導家,跑那領導家,就是為了能當個芝麻小官。一旦當上了,手就都不幹凈。因此,你們都在我們的手掌心上,要你們死就死,要你們活就活。那還敢亂說亂嚷呢!」
郭傑似有所悟的說:「所以糧食老闆只知道送了一塊七龍玉給領導,但不知道是誰;而你卻知道糧食老闆是誰。沒事一切都好,有事則可以想辦法躲過。」
「那得謝謝你,那次人命關天,天庭震怒,我們迅速被控制了。而這七龍玉我則拿到新建好的這棟房屋裡,用來取悅杜鵑,希望贏得她的歡心。因此,來不及掩藏,要知道這可是唯一的證據呀!在被控制的那兩天時間裡,我膽戰心驚,夜不能寐。我想,或許我以後的日子就要在監獄裡度過了。我後悔不該離婚,找小三,認識杜鵑,甚至詛咒杜鵑是該死的掃把星。心裡愧疚沒讓結髮妻子過上好日子,與她同患難,卻不能同享福,如果老天在給我機會,我一定要好好對她。可意外的是,幾天後,我官復原職,而其他幾個州領導卻都被免職入獄。哈哈……,因為你把七龍玉偷走了,沒有找到我任何受賄的證據。不久後,我還升了一級。這事後,我覺得杜鵑真是我的福星。」接著看看杜鵑,又拉著郭傑的手說:「你以前救過我,今天把七龍玉送來,像是上天安排好了似的,說明你與我有緣,這是緣分呀!。您再幫我一次,等這陳風過了,我的這次危險過了,您就等著來州政府上班吧,好的職位可是等著您的喲!」
郭傑不解的問:「可您會有什麼危險呢?」
「今年以來,中央反腐敗力度加大,且越來越深入。多少貪官都落馬了,鋃鐺入獄。聽說我們州栗縣廉租房垮塌事件了嗎?做這工程的老闆被抓了,現在中央巡視組,省紀委的就住在州上紀委辦公室里。這汗血寶馬就是建築這房屋的老闆送給我的,我這幾天是心驚肉跳呀!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這些個老闆,怎麼一個個不爭氣,幹事那麼不踏實,老出事!這東西,拿給誰保管都不安全,這不,您拿著七龍玉來了。以前你拿了它,幫我躲了一次牢獄之災。今年過年,我算命,先生說:『我吉人天相,會有人到家幫我度過這一劫難。』果然言中,您來了,而且帶著我10多年的記憶來了。曾經,她又是你的女友,你們熟悉,這些寶貝放你這兒,我放心!過了這坎,您把七龍玉與汗血寶馬物歸原主,我可以給您您想要的。」圓腦袋說著,把七龍玉與汗血寶馬裝進郭傑的皮包里,拍拍郭傑的肩膀。
郭傑耷拉著腦袋,良久不語。杜鵑起來走近郭傑,把皮包挽在郭傑肩膀上,低聲說:「時間不早了,他肯見你,就說明您是他最看重的人。他沒事,將來您一定飛黃騰達,仕途無量。」看了看圓腦袋,然後把一張名片塞到郭傑皮包里,接著說:「這是我的電話。有什麼事,打我的電話。您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也算是了了我多年的一樁心事!」聽到這些,郭傑腦里又閃現10多年前,與杜鵑一起手拉著手漫步在河岸上……。
郭傑站起來,走出門外,來到大院門前。他看到,天空中,星星一閃一閃眨著眼睛,月光穿透蒼穹,蒼穹積水空明。不遠處,那條河流在高樓林立中時隱時現的閃著銀光。
郭傑無精打採的順著路走到紅路燈處,一輛的士車停了下來,郭傑上了車,消失在大路的燈光中。
第二天,郭傑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會場。會場上赫然的寫著:反腐倡廉四個大字
會議開始了,主持人介紹到:「歡迎湯州長為我們講話。」
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矮個子,圓腦袋的人向會場揮揮手,然後坐下拿起話筒……。郭傑看到後,頓時呆若木雞。這不是昨晚的那個領導?
散會後,已經是傍晚,郭傑來到住處,再一次打開皮包,雙手擺弄著七龍玉與汗血寶馬,腦里不斷地閃現昨晚的一切。獃獃地望著七龍玉。腦里閃現出父親慈祥的笑容;村頭李叔佝僂的背影,以及那次自己不慎跌落到池塘里,李叔奮不顧身的搶救……;村裡五歲的紅兒,趴在父母哭泣的那悲慘的一幕……。一顆顆碩大的淚珠滴答地落在地板上。又看看汗血寶馬,用手捏了捏馬頭,心想,不知道這東西後面,又有多少冤魂野鬼、孤兒寡母、妻離子散呢?不行,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了,這種害群之馬,喪盡天良的人該下地獄;這社會畢竟需要正能量!這官不當也罷,無論做什麼人,只要一生乾淨,光明磊落、正直做事,就比什麼都強。
第二天早晨,郭傑挎著皮包,走出住處:「太陽正從東方冉冉升起,一縷陽光照在郭傑身上。這兩天以來,郭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個時候這樣子輕鬆。他踏著晨光走進中央巡視組,省紀委駐州紀委辦公室里……。
郭傑從州紀委辦公室里出來時,已經是黃昏,夕陽給雲彩塗上了一層層金黃。他拿起了手機,掏出杜鵑給的那張名片。
杜鵑接到一條簡訊,上面寫道:鵑,多年沒這樣喊你了。時間很長,或許你忘了,我家就是南縣石頭村的。《聖經》說:「我們可以拋之過去,但過去總是拋之不去。生活中,美好的東西,我有權利追求,你有權利追求,你丈夫也有權利追求,以及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有權利追求。可是,當對這美好東西的追求被膨脹的慾望給取代之後,為了這扭曲的慾望,用卑鄙的骯髒的方法去獲得齷齪的一切,那就註定只會成為一場虛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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