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港的崁仔頂魚市，買賣糶手在這裡半夜成精

基隆港，是一個很容易被台灣環島旅行者所忽略的地方，它是台灣北部地區環島的交通分支，只有專門想到基隆去的人，或者是坐游輪靠港基隆，才會來到這裡。基隆港三面環山，僅北面的少量平原迎向大海，這裡是深水良港，港灣深入市區，集商港、軍港、魚港於一身。基隆目前還留有白米瓮炮台、二砂灣炮台、大武侖炮台等古迹，數百年來基隆出入過無數異國船隻，有著大量多元文化的融合，是台灣地區重要的文化海港城市。

其實只要來到基隆，你就會發現基隆很有味道，是一座純正的台灣古早味之城。基隆保留了台灣最正宗的港口文化和廟口文化，想了解台灣北部當地人生活方式的精髓，來基隆絕對不會有錯，基隆的原始台灣味道比台北保留的還好。

基隆包著一層台灣社會風，建議晚上可以前去基隆的「廟口夜市」和「崁仔頂魚市」探訪，那裡是最容易開始了解基隆的地方。基隆的崁仔頂魚市的拍賣場景，是來基隆經典必看內容，魚市就設在港口邊的大街上，只要你半夜去看就行，崁仔頂魚市場可以說是全台灣最有活力，且有趣的魚鮮拍賣交易場，現代快捷的冰鮮交通運輸，將基隆成交的海鮮快速供應整個台灣北部。

曾去過一些台灣不同地方的魚市場，發現每個魚市場都有自己獨特的漁貨定位和不同的交易方式，追尋這些不雷同的魚市交易規則和背後的故事，會探索到更多的台灣在地生活美學和業態哲學。

糶手，一種魚市場里的神奇職業

基隆魚市拍賣場，是「糶手」（市場的漁貨拍賣師）演出的舞台，糶手絕對是魚市場中人精中的人精，糶手(音同「跳」，繁體字為「糶」，簡體字為「糶」)，他們就像念經一樣超快語速來報海鮮拍賣價格，價格報價升降都在秒級內完成。而潛在的漁貨購買者會圍觀糶手，通過一個眼神或點頭來確認拍賣價格，這樣就完成了一次交易，熟客記賬結算，一般客人現金交易，漁貨拍賣效率極高，完全是閃電式的拍賣戰，要看到這種非物質文化級別的奇特拍賣，只有半夜來基隆魚市才能看到。

如果是第一次去看基隆魚市拍賣，那你一定會把買家點頭或眨眼確認價格的瞬間漏看掉，雲里霧裡，怎麼就發現突然拍賣成交了。我也是拍賣時錄了很多段錄像，回去將錄像慢慢回放反覆觀看，才看青清了買賣方交易價格戰的細微表情和動作過程。

基隆魚市販賣的海鮮質量很高，不僅販賣基隆附近漁區的貨源，還有很多台灣各處轉運來，以及國際空運來的海鮮。台灣北部的魚販或大酒店，都會來基隆魚市收貨。半夜12點以後，運輸海鮮的卡車就陸續開進市場；到凌晨2點，眾多大貨車基本卸貨完畢，魚市場進入最熱鬧的攤位交易時間；到凌晨3點，各類基隆附近漁船或海釣漁貨進入市場進行拍賣，拍賣在各個魚行門口，圍的人很多非常熱鬧；到凌晨5點，魚市場進入尾聲，會有撿漏和拼貨掃尾的客人。

到了早上7點左右，魚市場街道被打掃乾淨，所有店鋪開始歇業關門；到了早上9點以後，整條魚市街道會變得冷冷清清；中午之前，魚市各魚行就會算好當天成交的金額，給漁貨貨主進行貨款結賬，結束整個一天的魚市交易。

作為遊客，推薦的最佳基隆魚市觀看時間是凌晨2點到4點之間。早去了，路上都是卸貨的卡車，路都走不進。去晚了，漁貨精彩的拍賣過程，以及現場切割生魚片等的場景就看不到了。如果是白天去，那就根本找不到魚市場，只能看到一塊魚市石碑和空蕩蕩的街道。

基隆港的崁仔頂魚市，地址是在孝一路上，主要街道只有200多米長度，孝一路和周邊的巷道形成整個夜間魚市。可以說是這裡市基隆市發展的核心地帶，毗鄰基隆廟口夜市，許多早期的經濟與社會活動皆發源於此。現在看這裡的街道地勢平坦，但若究其地名，可知原先有基隆旭川河沖蝕陸地，從而形成高低落差，這裡曾經是河川邊的一處高坡。先民在此，依山鑿石築屋，利用舢舨把魚貨從海上運到旭川河河道內，而後背負拾階而上，將貨品批售給魚販，這原先河畔高處，所謂「嵌仔頂」就成了魚市場。後來因為旭川運河淤塞，才將河道進行加蓋，漸漸形成現在平整的街道現狀，舢舨運送漁貨也變為了卡車運送。

早年的日據時期，台灣的生鮮漁貨銷售被日本人的株式會社所壟斷，直到台灣光復後，才逐漸形成目前的魚行魚市格局。嵌仔頂的魚行，據說最早有五家，在魚業景氣極盛時曾達數十家之多。崁仔頂魚市發達之際，魚船往來各地頻繁，帶來的各地特產就在附近店面出售，也帶動其它行業的興盛，基隆民眾也會順便在附近批購鮮花蔬果，飲食小攤等其它行業也在附近聚集成市，在魚市周邊形成了不同功能的商業區和小吃街，所以說沒有基隆崁仔頂魚市，也不會有後來基隆廟口夜市的規模和聲名。

夜裡的魚市街道，會變得濕漉漉的，所以去魚市請記得穿雨鞋或耐髒的鞋子。在魚市場的周邊有專門出售冰塊和泡沫塑料盒的攤位，魚市場買家多在這些賣冰攤位購買冰塊進行海鮮保鮮。很多專門買魚的客人，會自己帶手拉車去買魚，因為這裡是以箱、筐和串為單位出售。

這裡是海鮮批發市場，價格絕對便宜，但台灣批發市場都會留給零售市場空間，批發市場都有自己的自律原則，漁船也有自己的捕撈方式尺度，台灣的漁業銷售產業鏈才能保持良性的多級利潤環境。

深夜裡的魚市百態

魚市場的漁貨都是用卡車運來，很多魚類在卡車卸貨前已經被分類和分盒完成，體型差不多的擺一塊，有些盒子上貼有產地或來源漁船的信息紙片，這些已被分類和定價的海鮮會被先行擺放出來銷售。

這其中包括不少外地和外國運來的海鮮，比如鮭魚、鮪魚、旗魚、鯊魚、白鯧等。魚市的現場有多家專門製作生魚片原料的攤位，他們會非常專業的將大塊無骨魚肉切出來，這些都是壽司日料的優質食材。

一些現撈的鮮魚會在魚市現場重新分類，魚的種類繁多，有赤宗（黃鯛）、青衣（妾魚）、紅目鰱（大眼鯛）、馬頭（甘鯛）、炸彈魚（鰹魚）、赤筆仔（笛鯛）、剝皮魚（馬面魨）、牛尾魚、石鯛、飛魚、鯖魚、石頭魚、虱目魚、比目魚、鰻魚、帶魚、石斑魚、安康魚、海鱸、小管、鯊魚和鰩魚等等，還有鮑魚、剝殼牡蠣、各種蝦、蟹和貝殼等海鮮，不少魚蟹我還真認不出來名字，能進入基隆魚市的魚的個頭都不小，都是被精心挑選後進入魚市的。

魚市的拍賣開始時間大約市凌晨2點到2半左右，每家魚行門口的拍賣開始時間不一定，具體看需要拍賣漁貨的準備情況。有時因為漁船到港或交通運送的問題，漁貨到的比較晚，加上分類整理的時間，所以會各拍賣攤位會陸續開始，朝著人群圍觀的地方去就能看到拍賣了。

漁貨的起拍價格，會在多方評估（氣候、漁貨質量、過去幾天的價格等）之下，才會決定從多少錢開始喊起，拍賣的糶手都是用台語喊價，而在喊價的過程中，他們看圍觀的人群中，誰有動作或眼神，便往上下調整價格。糶手那種敏銳的眼光，超級快的反應速度，真是其他行業所無法達到的。糶手要跟精明的買貨人較勁，糶手承擔著漁貨主人的收益多寡，他們是漁貨的職業拍賣師，會從拍賣金額中抽成。

魚市裡女手糶很少見，這次我看到的喊價糶手都是男性。魚市的糶手團隊一般由2～3人組成，喊價和稱重、交貨的靈魂人物1人，負責記賬、找零和現金收取的是另1位，這是最基本的搭配方式。有時，記賬和收錢可能分為2人，還有專門幫助整理分貨的助手。

糶手用台語喊價，價格代表了台斤的單價，1台斤=600克，而大陸的1市斤是500克，所以在換算這裡魚市價格的時候，記得是貨品是比大陸要重的。台灣地區保留了原始的清代記重度量，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頒布度量衡統一標準，規定1尺等於32公分，1斤等於596.8克，因此後來以600克為1台斤，日據時代台灣依然保留了原始的清代度量衡。

糶手將需要拍賣的每份漁貨，按照品類和大小分成一籃一籃，或用鐵絲穿過魚嘴串成一串。將漁貨一籃一籃(或一串)放在秤上報出斤兩， 按照行情開始出價。 如果買的人沒有出價，糶手就會把價錢往下喊，一直到有人點頭或給成交和眼色，然後糶手將漁貨裝袋遞給買家，買家付錢結賬，然後繼續下一場拍賣，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這裡的糶手、記賬、買家都沒有見到用計算器算價格的，都是靠腦中的速算，都是數學高手，都歷練成了人精，這種買賣之間的默契酣暢淋漓。

陪我一起參觀魚市的，是當地著名的旅館酒店業者，所以我還聽到了很多魚市拍賣背後的故事，比如除了糶手和買家會對眼神和互相心理揣測價格攻防外，其實買家之間也會有眼色和心戰溝通，熟悉的買家會找合適的目視角度圍觀拍賣，然後互相使眼色進行價格心理戰溝通，這些都是無聲且秒級的心理拍賣價格戰術，有時還會互相進行壓價「聯手表演」，糶手和買家們的攻防戰，比你以為看到的更為複雜精彩。作為台灣魚市文化的代表，這裡的拍賣美學，越看越讓人陶醉，極富魅力，多看會上癮。一旦從這裡取到商戰真經，真是一通百通，對於台灣人經商的理念又多了一層了解。

市場里的大陸遊客很少，能夠參與拍賣競價的則更少，幾乎沒有，說應該說就是沒有。我事後分析了一下，一是能聽懂台語報價的不多，台語讀音一套是白讀、一套是文讀，能在快速報價中聽懂價格，以及搞清楚價格1塊、5塊、10塊起伏變化的遊客極少見；二是價格攻防速度太快，遊客根本跟不上節奏，可能點頭成交了，付錢的時候都不清楚該付多少；三是遊客不懂市場行情和漁貨品級，會接較高的價格，會讓糶手和其他買家發現高價也同樣有人收購，從而打亂了市場價格，招人白眼，畢竟魚市是批發價，跟零售售價是不同的；四是遊客無法理解當季海鮮漁獲優品規則，且單次漁獲拍賣數量太多，一個人基本吃不完帶不走。綜上分析，我覺得也只有熟悉閩南語的東南沿海遊客，在台灣生活了一段時間，一起吃海鮮的朋友還特別多，這類大陸遊客才可能參與魚市拍賣過程中。所以作為基隆觀光魚市的崁仔頂，其實真要搞好觀光漁業，其實還是需要有很大的改變才行。

除了海魚外，市場里還會有魚漿製品、海帶、貝殼類海產和調味料出售，這些商品都在魚市周邊的小巷擺攤。因為通宵經營的魚市有龐大的人流量，所以附近有很多供應魚市人員用餐的小餐館，幾條街外的基隆廟口夜市也不少攤位是通宵營業的。如果逛累了，建議去附近點一份鮮魚湯，那種環境下美味無法描述，是我吃過最美味的魚湯。一份實惠的石斑魚魚湯，可以瞬間去除熬夜的疲勞，讓你重新精神煥發，讓你對魚市催生的夜排擋也有一份全新的認知。

從魚市夜歸，回頭遙望那魚市街道鹵素燈燈火通明場景，見到附近其他街道卻是靜靜暗暗的，讓你彷佛尚在白駒過隙夢境一般，而心中思緒已然澎湃如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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