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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從松花江上到赤道南洋,這是中國人

原標題:「九一八」:從松花江上到赤道南洋,這是中國人



這是一部馬來西亞紀錄片,這群老太太都是南洋歸國華僑,她們今天生活在中國廣州。


淚點來了——老太太聚會時突然唱起《松花江上》: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


從椰風赤道到冰天雪地,這是中國人。

「九一八事變」爆發時,這些老太太有的才剛出生,居住在距離東三省萬里之遙的馬來半島,從北國的松花江到赤道的馬六甲海峽,跨越了數十個緯度,四五個氣溫帶,彼時還是英國的殖民地。


如今,她們已是耄耋之年,居住在中國大陸,依然懷念炎熱而蒼翠的馬來西亞故鄉。


聚會後,老太太們各自離去,孤獨地走在廣州的街頭,何處是故鄉?何處又是異鄉?


她們又為何會把故鄉做異鄉,又把異鄉做故鄉?



視頻中最後一個到達聚會地點,穿綠色上衣的老太太叫張平,她出生在馬來西亞。時光倒流到1937年7月7日的「盧溝橋事變」,抗戰的烽火熊熊燃燒,蔓延到世界各地的華僑社會。她回憶說,1938年,她11歲,正在太平華聯中學讀四年級,抗日的風漂洋過海吹到馬來亞,學生都參加了愛國活動。





小小的張平有著與生俱來的身份認同感:她是一個中國人。面對自己的同胞受到屠殺,她不由地氣憤:「為什麼要來侵略我們的國家?殺我們的同胞?燒我們的地方?」


在城市中,各個民族的分工也不盡相同,階層懸殊一目了然,做生意的是中國人,掃馬路的是印度人,做警察的是馬來亞人與孟加拉人,而高高在上的官員則是英國人,他們住在清爽宜人的山腰的小洋樓中。






有一次,張平看到一個英國人狠狠地踢一個印度人,印度人沒有反抗而是不停地跪拜求饒,幼小的她既不解又氣憤:「為什麼,你是人,他也是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





她覺得很不公平,一切人生來都是平等的,這是不言而喻的真理。只是她不知道,平等或許是一種權利,但卻沒有任何力量使它變為現實。


她決心參加革命,為了遠方的祖國,出一份微薄之力。


自然,這樣的舉動在大人看來無疑是無知可笑且自不量力的,所以全家和所有的親戚都反對她。家人為她規劃的未來,是像堂哥那樣學習有前途的英語,但是作為一個中國人,她堅決選擇了中文。


為了打動父親,她在他的床頭貼了八個大字: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那時,為聲援中國抗戰,全世界的海外華僑都行動起來,自發組成各種形式的抗日團體與組織。其中,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的僑胞成立了南陽華僑籌賑祖國傷兵難民總會(簡稱「南僑總會」),作為南洋華僑抗日救國運動的籌賑領導機關。


根據該會組織大綱之規定,其宗旨為:「甲,聯絡南洋各屬華僑研究籌賑方法,策動救亡工作。乙,籌款助賑祖國難民,並倡導集資發展祖國實業,以維難民生計。丙,積極勸募公債,推銷國貨。」從財力、物力上支援祖國抗戰。


最後,家人妥協了,十一歲的小姑娘跟著高年級的大哥哥大姐姐義無反顧地加了學校組織的「抗日救亡歌詠隊」,將抗日的風傳播得更遠更猛烈。


她還參加了「南僑總會」發起的賣花捐,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太太,重提舊事,情不自禁唱起了賣花歌:「先生,買一朵花;先生,買一朵花。不是要你愛花,不是要你賞花,買了花,救了國家。」



歌聲洪亮而動情。時光在她的臉上雕刻了皺紋,在她的黑髮上浸染了白髮,但不褪色的是往昔的記憶。奈保爾在《米格爾街》中有一句詩:往昔是幽深的。於白髮蒼蒼的張平,這句詩恰到好處。



馬來亞在獨立前是英屬殖民地,18世紀,隨著錫礦和金礦以及附屬工業的發展,吸引了大批華人與印度人的湧入,華人定居在城鎮並很快掌控了經濟活動,幾乎佔到馬來亞總人口的一半。這裡還居住著土生土長的原著居民,打魚務農的馬來亞人,和英國殖民政府的官員。各個族群有著各自載歌載舞的方式,但彼此間並不了解。



如今也是滿頭銀髮的曾珍,是和張平有著相同經歷的馬來亞華僑,那時的她,十三四歲,上小學,唱著鼓舞人心的歌,賣著用於籌賑祖國的花。



為支援武漢會戰,武漢合唱團來到馬來亞籌錢抗日,「大家捐錢,每一家,每一戶,幾毛錢,幾毛錢捐到籌賑會來支援中國抗戰」,年邁的曾珍回憶說。




正如檳榔嶼華僑籌賑會發表的《勸募長期月捐宣言》中說:「抗戰一日不停,我們的月捐就不斷繳下去,直到民族得解放為止。」在馬來亞為生活打拚的華工與農民都參與到支援祖國抗戰的活動中來,他們將自己在油煙蒸沸的餐館廚房、泳衣館、農場和各個工廠、商店裡辛苦勞動所得的血汗錢,積少成多,捐給國家。


除了捐資輸財外,華僑們還捐獻了大量的物品,有飛機坦克火車,更有衣服被子藥品等。在民間,華僑同胞還發動抵制日貨運動,號召大家不要買日本製造的商品,拳拳愛國之心,已是語言無法表達的。據南僑總會統計,華僑抗日捐款80%以上來自於華僑。




小曾珍與小張平一樣,只是個柔弱的學生,她們能做的就是帶著祖國勝利的希望,歡欣鼓舞地去街上唱歌賣花,把賣出的錢交給籌賑會。


學校的大小銅鼓震天響,小號角、薩克斯激烈地吹起來,「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歌聲一響,整條街都沸騰起來了


小曾珍聽著雄壯的歌聲,內心備受鼓舞,特別感動。在學校里,老師教她們唱「打倒列強,打倒列強,救中國,救中國。」但是唱這首歌的老師一旦被英國統治者發現,就會有牢獄之災;而學生也會受到懲罰,輕則烈日暴晒,重則鞭子伺候。


小曾珍親身經歷著這一切,感知著中國人的愛國熱情,從那時她就意識到:英帝國主義欺負中國,欺負中國人。而這在不久的以後,更加明顯地呈現在她面前,那又是另一個難以言說的流血故事。





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的同一天,在中國受挫的日軍大舉南下馬來西亞,戰爭一觸即發,馬來西亞共產黨與殖民政府談判,要求釋放政治犯,共同抗日。



好不容易,英國殖民政府終於答應,但內心懼怕將來馬共反噬,就在武器上敷衍了事,軍用的槍支不提供,只拿短槍隨便應付,短短六十天後,駐守在這裡的14萬英軍全面潰敗,攜著家眷倉皇而逃。




為報復支援中國抗戰的南洋華人,日軍設立大檢證,15萬華人被殘忍地屠殺。




英軍棄城而逃,留下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獨自戰鬥。不同民族的馬來亞人摒棄立場與認同問題,團結起來,組成以馬來亞共產黨領導的抗日軍。






許多從未上過戰場的工人學生紛紛扛起了槍桿,沒想到他們游擊戰打得相當出色。「在那些土炮中放硫磺,放生鐵,用牛奶罐做成炮彈,就這樣跟鬼子打」,曾珍邊回憶邊做著手勢。




如今,她們已在中國大地上生活多年,偶爾和曾經的戰友聚會,緬懷過去,追憶往昔。「我白天生活在中國,夜裡做夢在馬來亞。」遠離親人的張平心酸地說。她的姐妹四人,只有她一個人「被離開」馬來亞。


其實,她們都是土生土長在馬來亞的中國人,她們的祖輩曾經為了一個馬來亞夢想而移居他邦,她們也為馬來亞獨立自由的明天,馳騁沙場,但是她們始終沒有權利擁有國籍。1948年,馬來亞政府頒布「緊急法令」,那些參加共產黨和擁護革命的華僑人士被驅逐出境。有的生活在廣州,有的在香港,有的在泰國……




這兩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只是千千萬萬個南洋華人的一個縮影。他們雖然在異國他鄉為生活而打拚,但他們永遠沒有忘記自己是中國人,在國家危難之際,他們的千絲情化成萬鈞雷。


魯迅曾在《熱風》一文中說到:「願中國青年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這些南洋歸國華僑就是這樣的中國人。


紀錄片的名字叫做《不即不離》,導演是馬來西亞華人廖克發,鏡頭對準了從小不在場的父親,追溯家庭歷史的迴路,才發現原來父親也有個同樣「不在家」的父親,為了探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走訪了中國廣州、香港、泰國等地,拜訪了被流放或遣送回中國的馬共,張平與曾珍就是其中的兩位。

蔡駿,著名懸疑作家,中國最具全球暢銷潛力作家,作品累計暢銷1400萬冊,著有《鎮墓獸》《荒村公寓》《蝴蝶公墓》《謀殺似水年華》《生死河》《天機》《人間》等三十餘部長篇小說,多次作品被改編為影視作品,並被翻譯為英、法、俄、日、韓、泰、越等多種文字,榮獲多個文學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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