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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臉輕輕地埋進了她的頸窩,很慢,很輕地道:「我信命,這麼多年,它從未對我微笑過,除了你。」

「轟隆隆——!」

暗沉的天空被猙獰的閃電撕裂開一道道的口子,伴著一陣陣詭異的悶雷聲,簌簌的大風平地狂卷,漫天的落葉飛揚,塵土四散。

火借風勢,火星崩裂之聲異常刺耳。

四處都是人的凄厲呼喊聲。

「救火啊,快救火!」

「琴園起火了!」

四處都有人拿著激桶和水龍往那起火處狂澆,可那火勢卻沒有一點要小下去的勢頭。

「他娘的,這火勢太大了,琴園裡頭的人怕是都出不來了!」一名捕快打扮的高大男子拍打著自己被火燎燒得發焦的大鬍子,呲牙咧嘴地嘟噥。

周圍提著水桶的皂隸們也都灰頭土臉地點頭,皆是一副感慨的模樣。

這華美之名蓋雲州的琴園雖然是私家園林,卻因在西湖邊佔地極大,裡面亭台樓閣極盡雕樑畫棟之能,乃是江南十景之一,可惜看樣子就要付諸一炬。

江南十景,從此就要少了一景。

楚瑜也抹了把自己臉上的火煙灰,抬頭看著恣意的大火,聽著那些凄厲的叫聲,忍不住心悸。

她當捕快這麼幾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般可怕的大火,彷彿永遠都撲滅不了,只能待它將一切焚燒殆盡。

楚瑜眯起圓溜溜的眼看向琴園不遠處,眼底閃過擔憂:「大哥,我看著火有點不對頭,這琴園往東可都是街坊集市,萬一燒過去……。」

不知要死多人,又有多少人無家可歸。

只是下半句話還沒出口,她就看著遠處愣住了。

琴園以東,不知何時煙塵四起,一陣陣悶悶的聲響,動靜比他們救火之處還大,好些棟房子竟然隨著那一陣陣悶響,垮塌下去。

隨後許多人用激桶噴出水花將那些垮塌的房子澆了通透。

更有一批穿青衣長靴的人速度極快地駕著一輛輛的馬車將那些站在路邊一臉茫茫然或者歇斯底里撒潑的男女老幼都攙扶上馬車,然後策馬轉身就走。

那速度之快,動作之利落,訓練之有素看得楚瑜瞪圓了眼珠子,忍不住道:「這是……。」

「這不是打家劫舍,這是琴家的人在做斷火帶,必須得拆毀那些臨近琴園火場的樓舍,免得禍及無辜,方才還聽著琴園的人喊每家先期補償二百兩銀子,而且還送新房子。」大鬍子皂隸看著遠處,嘀咕道。

楚瑜有些驚詫:「二百兩,真的假的?」

三十兩銀子是這個時代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費,二百兩乃是一筆大數,還補送宅子,這是何等大手筆!

她心中暗自嘆息,就算是她這樣從後世莫名其妙醒來,就進入這個時代的人,都能發現這般處置果決,還有那拆房澆水的速度,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琴園的主人,還真是闊氣!」她搓了搓手,有點眼紅。

她在這裡當小捕快混混日子一月薪餉也不過三兩銀子,要是她也有房子等著人拆遷就發達了。

也不知她如果在火場里「因公負傷」,那琴園主人會不會也來個補償意思意思。

「琴家家大業大,還管著江南織造,天下首富,二百兩算個啥。」老胡感慨完畢,無意一瞥,見自己眼前的大丫頭眼珠子咕嚕嚕地亂轉,伸手毫不客氣地就在她腦門上狠敲一記。

「你可別亂打主意,火場危險,出了啥事兒,娘和你嫂子都饒不了我!」

那一記暴栗正敲到她的鼻樑上方,楚瑜鼻子一酸,差點跳起來,揉著鼻子吼:「你丫下手也不知道個輕重!」

「大哥是為你好,你這丫頭貪財好色,別為幾個銀錠丟了性命!」老胡板著臉叮囑。

周圍的一圈灰頭土臉的皂隸們偷偷低笑。

頭兒這個小妹子是個活寶,一等一的貪財,毫無姑娘家的矜持,看著好看的男兒眼珠子粘上去就下不來,上次還拉著來告狀的白臉書生的袖子要人家的住址,窘得那書生狀也不告了,落荒而逃。

楚瑜轉臉就一個個把皂吏們都瞪回去。

她從這個時代睜開眼就是被老胡一家子路上撿回去的,這小身板當初才十二歲,這些年大了點也就是十七的模樣。

老胡是雲州知府府里的皂隸頭子,家有的老娘一個,婆娘一個,但他們夫婦一直都沒有孩子,全家都喜歡她嘴甜如抹蜜,性情「天真可愛」,收養了她,給了個小名叫——小魚。

到了這個身子滿十四歲,她想著法子蹭進了府衙。

背靠大樹好乘涼,在大了她十幾歲的老胡的「樹蔭」下,她過得如魚得水。

這也是她喜歡這個在前生從來不曾存在過得時代的原因——

如今她所在的帝國國號為大元。

當然,此大元非彼大元,非但沒有韃子將人分成三六九等,還國力強盛,大船揚帆遠航他國。

因為曾有傳奇女帝當政,女子的束縛少了大半,開國百多年,雖女官寥寥,但女商不少,更有和離後的女子單獨出來立戶,獨門獨院過日子。

寬宥恣意的民風,讓她過得如魚得水。

只可惜風氣雖開放,可男子一樣三妻四妾,女子若如此,卻還是遭人唾棄。

她前生受的教育,可忍耐不得這種事情,也就等著自己滿了十八,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娘,單獨去官府申請立女戶。

楚瑜輕哼一聲:「你們這群笨蛋懂個屁,多看看男人,立了女戶後,才好招贅……。」

「贅」音剛落,她亮亮的大眼就瞬間瞪大,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老胡被她那麼直白的話給嚇到,正想板著臉訓斥,卻見她神色不對,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正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抱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娃從火影中出來,他一襲白衣風火里颯颯揚揚,卻不染纖塵。

楚瑜呆愣,火光耀目,那人一頭烏髮束在頭頂,只一根長長青玉素簪固定,幾縷長發垂落在臉頰邊,卻不見絲毫狼狽,他側顏垂首低聲安慰懷裡受驚的小娃娃,不太看得出年紀,卻見他雪膚露鬢,鼻尖下顎被火光勾勒出美玉瑩光。

而讓她瞬間覺得心跳如鼓的是他那雙清美修長的眸子——他烏眸低垂,鳳翎睫羽落下溫柔陰影,修長眼線襯在他肌膚雪色上,似一線墨色落進崑崙雪水中,隨後在眉梢眼角婉轉暈開煙雨凈色,可見大千世界。

他眉宇之間的澄凈溫柔與專註,如微涼泉水,他身後烈焰飛火,張牙舞爪,竟生生讓那人一身雪衣幽涼壓得倉皇無力,熱氣都黯淡了。

火場如地獄,但不分男女,人人皆有瞬間痴怔,羨慕那個被他溫柔以待的小小孩童。

楚瑜自然也不例外,幾乎疑心自己看見不該在凡塵間看見的幻境美景,喃喃自語:「神仙……。」

「知道是神仙,就別癩蛤蟆想吃神仙肉!」

可惜大鬍子捕頭毫不客氣地又送自家妹子腦門一記暴栗。

楚瑜瞬間被敲醒,惱恨地瞪他,一點不客氣踹了大鬍子一腳:「滾!」

用癩蛤蟆來形容自家妹子的也就是老胡這個混蛋了。

人家是神仙,超脫三界紅塵,她是畜生癩蛤蟆?!

要不是自家老哥,她就用針給他紮成個蜂巢,看看能不能釀蜜。

一邊小皂隸上前湊趣,嘿嘿笑:「嘿,小魚,頭兒是怕你又見色起意,但那可是琴家三爺——琴笙,人稱琴三爺,正是這琴園的主人啊!」

楚瑜瞬間一呆:「他是江南十景里唯一的人景——九天飛雪凝冰骨,清風夜露月為魂的慈心琴神?」

小皂隸笑眯眯:「小魚姐既然知道,可別犯傻。」

江南十景,九景是物,一景是人,天下聞名。

楚瑜聞言,愣愣地看著那一襲雪衣將救出的幼小孩子溫柔安撫好後,交給來迎的焦急母親。

那人一舉一動,淡然飄逸渾然天成。

但,片刻後他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被孩子握過的手,動作輕而仔細,隨後漫不經心地將帕子扔進了火里。

楚瑜微微挑眉,這樣的動作在尋常人的身上看來,會顯得方才那些溫柔關心皆虛偽到了極致,但……

他做出來卻讓人絲毫生不出惡感,更不在人前閃避,彷彿再理所當然不過,坦然而平靜。

周圍也沒有任何人臉上露出驚愕或者厭棄的神情。

可……她心中還是莫名地覺得有些異樣。

倒是一邊的小皂隸見她神色有異,低聲道:「琴中神,只是因為神仙姓琴,但真神的是他那一雙天工玉骨手,自然最是寶貴,據說綉出來的東西如同生物,能賦綉物精命,以前一幅天駿馬王圖,引得皇帝陛下的御馬下跪。」

「據說第二日御馬監里的馬兒都跟著綉物里的馬兒升了仙。」楚瑜也笑眯眯。

嗯,這個傳說她也聽過,不過聽完心裡只有兩個字——放屁。

「別再瞅了,快進園子救人,剛才老劉說有人衝出來了,說裡頭還有活人,可以順路進去救人。」大鬍子老胡對著自己妹子大吼一聲,旋身就走。

聽著要進火場,楚瑜一驚,轉頭果然看見皂隸們圍著一個渾身焦黑的人,那人痛苦得臉都扭曲,卻不忘指著火場呻吟:「救命……救……。」

她看向那一處冒煙的小門,想來就是這個人衝出來的地方,此刻冒煙沒冒火,但是她還是擔心,皺眉:「大哥,太危險了。」

她雖然愛惜小命,但也不是不想救人,火場危險,最可怕的卻不是火,而是火燒出的毒煙。

可老胡面露焦色一心救人,轉身披著水衣就衝進了火場:「你別進去,在這裡守好了!」

「哎——!」她拉之不及,只能看著她老大哥領著一群穿著水衣的皂隸們沖了進去。

她瞪大了圓黑大眼,忍不住跺腳嘀咕:「魯莽,沒商量就往死里沖,真是找死。」

罵是這麼罵,但她一扯濕淋淋的水衣,把頭臉和身上都罩住,還是跟著老胡和他兄弟們的腳步沖了進去。

沒錯,她就是擔心老胡,這人如果不是一向古道熱腸,也不會撿了剛穿來就差點淹死的她了,但是熱情加上魯莽,容易送命,她得盯著。

烈火灼灼,風助火勢,在半空中如恣意瘋狂地跳躍,如魔舞。

出塵安靜的素白人影不知何時走到了小魚和老胡等捕快們衝進園子的入口,那裡地面上躺著被燒傷的男子在痛苦地呻吟,而園子入口煙火漸盛,暗明不定,宛如地獄入口。

素白修長的人影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見那男子眼神驚恐萬狀,他精緻薄唇翹起微笑弧度,溫潤悲憫。

只是在地上那人眼中,只看見那凝視自己的一雙琉璃瞳比常人彷彿大一圈,原本就比尋常人更淺,近乎琥珀色的瞳子倒映著森然的火光,詭美異常,竟冰冷似毫無人氣。

地面上的人慢慢地顫抖起來,一點點地竭力向後蠕動。

素衣人淡淡地一挑眉,竟彷彿一點也感覺不到火焰愈發灼人,不披水衣,忽然轉身款步進了濃煙滾滾的入口,素衣寬袖似無意掠過地面上蜷縮蠕動試圖逃離的人影。

匆匆提水趕來的皂隸看著他的優雅背影被吞噬,驚駭地掉了手裡的水桶:「不好,琴三爺進火場去救人了!」

「哐當,啪啦!」水桶罐子掉了一地,反應過來的人們各自尖叫了起來。

「救人,快進園子救三爺!」

沒有人想到那神仙一般的人物竟能做到跟著捕快們進園子里以身犯險!

外頭炸了鍋,沒有人注意到地面上那逃出來的男子雙眼圓睜,驚恐而空洞,悄無聲息地……死絕。

……

琴園

火煙滾滾,嗆人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

湖邊,一棟精緻華麗的小樓樓頂冒著火煙,搖搖欲墜。

昏暗的樓內,卻還有兩道人影,一趴一伏。

「唔……他娘的,混蛋……我要把你大卸八塊!」楚瑜裸著半身,只著肚兜趴在一張桌子上,渾身冒冷汗,雪白的粉肩輕顫,眼前一片昏沉,後腦脹痛不已,嘴裡卻還忍不住有氣無力地罵。

但伏在她身後動作的黑影佝僂著身子,身體發顫,手上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她只覺得背上一陣陣刺痛,眼前發黑,喉嚨眼睛鼻子都讓煙霧嗆得發痛。

她就知道跟著老胡進來沒好事,還聽他的吩咐分開搜索倖存者,結果她倒是找到了倖存者惡鬼一隻。

害自己成了這副死樣子!

那個烏頭烏臉,滿面煙灰的老頭武藝極高,突然暴起敲她脖子,扒她衣服的時候,她不怕,但驚,驚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什麼樣的神經病竟然能在火燒屁股的時候還想著一泄獸慾。

卻不想對方剝光了她上衣,就把她丟在桌子上,卻不知在她背上做什麼,一陣陣似千針萬刺的劇痛只讓她知道——她想殺人!

而她也確實這麼幹了。

楚瑜迷迷糊糊地看著窗外,眼前一陣陣地發暈。

一道不知何處而來悠悠涼風掠過面頰,讓她瞬間清醒了點,而此時,身後的可惡老頭兒忽然停住了扎她背後的動作,似被什麼分了心神。

就是現在!

她大眼一眯,原本就偷偷扣在手裡的長針狠狠地向身後之人的脖子部分扎去。

針尖泛藍,染麻痹之毒,乃以前老胡抓的江洋大盜身上搜出來的東西。

她留個心眼,偷偷收歸己用,不想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身後的老頭大驚,迅速後仰,雖然沒被她扎著脖子要害,卻還是扎著肩膀,老頭吃痛低吼一聲,一把將她掀翻在地。

楚瑜也不顧手肘的疼,只雙手撐起身子,魚兒一般彈跳起來,靈活地卷了掉在地上的外衣就往外沖。

這死老頭武藝高強,看見她是官差,還敢對她動手做惡毒古怪之事,十之八九是放火的賊。

她既一擊不中,自然走為上策,招呼人再來收拾老賊!

老頭卻忽然在她身後低低喊了一聲:「前門死路,側窗下湖!」

楚瑜一呆,只覺得匪夷所思,這人竟然教她怎麼逃?

但是老頭聲音里滿滿的焦灼和恐懼,讓她看了眼黑洞洞的前門後,不由自主地轉向側窗。

窗下果然有湖,水波粼粼,倒映著周圍熊熊烈火,煙氣灼得她喉嚨發痛,不知何處能上岸。

她有些猶疑,身後卻忽來一陣勁風,竟將她給狠狠推出去,老頭喑啞絕望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十二里村鬼敲門,走!」

「噗通!」

她倒栽蔥掉下水,寒意從頭漫上,忍不住怒罵:「王八蛋!」

她楚大姑娘文不成,武不就,好在她前生住海邊,她打小是個孤兒,整日最大的娛樂也只能是在海邊玩兒,踏浪泡海,練得水性一等一,不然就被死老頭淹死了!

楚瑜三蹬兩蹬麻溜地鑽出水面,四周張望,尋找上岸之處。

她瞅了一會,看見不遠處一處沒著火的白玉橋,心中一喜,趕緊游過去。

誰知游近了,她才發現有兩道人影早站在上面,楚瑜以為是來救火的官差,心中大喜,正要叫喚:「老胡……。」

下半句話被她自己硬生生吞了回去,只因忽然爆裂開的火光,映照在一把腥紅的長劍之上。

長劍通體血紅,深深刺入人的心臟,流淌出來濃稠腥紅的血彷彿都被那一柄詭異的長劍給吞噬進去,竟不落地一滴。

被刺穿了心臟的人,不是那個屋裡的怪老頭又是誰?

隨著老頭抽搐著倒地,暴烈的火光,也讓她看清楚了橋面和小樓附近一片屍橫遍野,腥紅流淌。

而那些死不瞑目的屍群里唯一站著的人,素白長衣纖塵不染,飄然如神。

耀眼的火光將他的皮膚映照出一種冰冷的蒼白,濃重的陰影勾勒出他精緻深邃的五官,幽幽深瞳,映出漫天火光,遍地橫屍血腥,眉宇溫柔淡然,似籠著迷離煙雨青霧。

彷彿他手上拿著不是血腥猙獰的劍,而是孩童稚嫩小手,站不是屍堆,而是琅嬛仙山福地。

巨大的反差,讓面前情景看起來扭曲而詭譎。

她心頭髮寒,如不是在水裡,她就要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慢慢地向後退著游,一點點,悄無聲息地……

「好看么?」

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如鳳尾琴弦輕撥,悠悠然然,似輕風掠過耳邊的肌膚。

她的身子不自覺得地顫慄發麻,似情人在耳邊呢喃。

分明溫柔優美又清冽的聲音,卻恁地……勾人撩魂。

她不由自主地道:「好……。」

下一刻楚瑜立刻捂牢了自己的嘴,一句話不說,轉頭就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向另外一頭瘋狂地游!

距離不算近,她甚至沒有看見他動嘴,那撩人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可見對方修為的可怕。

她不想死!

「呼哧,呼哧!」狂遊了將近三百米,楚瑜抬起頭,確定終於離對岸火勢弱的地兒不遠,才鬆了一口氣。

所以,那人應該追不上了吧……

「水性不錯。」溫柔如風,帶著撩人磁性的聲音又在耳邊親昵地響起。

「咕嚕,咳咳咳!」楚瑜受驚,嗆了一口水,咳得她快吐,面紅耳赤地轉頭,梭然看見那一道白影正靜靜地飄在水面上,臨花照水,素衣寬袖翻飛如馭風之神。

「你……你……啊啊啊!」她一轉身,繼續不管不顧地又瘋狂向對岸游去。

她不信邪!

白色幽影靜靜地看著水裡那窈窕身影如一尾靈活的魚,劈開浪花,如一道白線直向岸邊去,水裹出她美麗的曲線。

他彎起精緻的唇角,唇角的弧度溫柔平靜到毫無溫度,如神祗看著卑賤的凡人在腳下掙命掙扎,欣賞他們的狼狽與恐懼。

楚瑜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她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想死!不想死!

當她終於衝到岸邊,一種古怪而不詳的預感卻讓她沒有立刻上岸,而是選擇了在水裡觀望。

直到瞥見附近一座燃燒的眼熟的小樓時,讓她心頭梭然一涼,如墜深淵。

她遊了那麼久,居然又……游回來了!

這是環形湖,天太黑,她看不清楚,竟然游到了小樓的後面。

而水裡發黏的觸感和那種異樣的腥臭,提醒著她——她正浸泡在一片血水裡。

周圍浮動的十數具屍體!

腥臭味沖鼻,楚瑜忍不住乾嘔起來,而幽幽撩人的男音再次在她耳邊低喃:「不想上來么,以水為墓,倒也乾淨。」

她一僵,隨後抬眼看去,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岸邊,多了一道素衣白影,正優雅地擦著他那猙獰猩紅的劍。

燃燒的空氣里還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木頭焚燒之後濃烈的煙味,明明是白日青天,卻比黑暗更讓人窒息。

楚瑜忍下心頭寒意,冷笑:「天下人誰知琴三爺是個面慈心惡的殺人魔,燒了自己的園子,就為掩蓋殺人滅口的真相!」

什麼九天飛雪凝冰骨,清風夜露月為魂都是狗屁!

慈心琴神轉過背,就是屍山血湖!

素衣白影擦劍的動作微微一頓,被火焰照耀出近乎妖異金光的眸子微微一眯,神色愈發溫淡清雅,他輕嘆:「聰明的女子命運多舛,早死早超生,善哉。」

「你死了才是真善哉!」楚瑜氣笑,卻還是忍害怕,爬上岸,目光四下亂飄。

他抱了孩子後,那般擦手姿態並非只為護手,而是滿帶俯視眾生的鄙夷和嫌棄。

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神仙面具下的毒冷心腸。

楚瑜卻只覺得渾身直冒寒氣,牙齒都打顫:「你想怎麼樣?」

他微笑:「你想怎麼死?」

楚瑜忽然一甩手,朝面前之人甩出一把藍芒點點的長針,大吼:「看我見血封喉三步倒毒針!」

隨後頭也不回,兔子一般朝那小樓里躥去!

樓里迎面一股臭濃煙差點把她給嗆出去,此刻她也顧不得難受,往裡一紮後,四處亂鑽,試圖在這棟潮濕的屋子裡尋到一處藏身地。

潮濕的小樓這時也已經搖搖欲墜,不斷落下灼熱火焰。

她還沒有找到地方,就見門邊一道修長優雅的身影,在煙霧裡若影若現,美到陰怖,讓她渾身發抖,步步後退。

「乖,我會很輕的。」

那聲音異常的溫柔,帶著誘哄的撩人,卻是致命的陷阱。

楚瑜靠在窗邊不敢動,一滴冷汗慢慢滑落臉頰。

這屋子潮濕,煙霧迷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她靠在窗邊不動,隱在煙霧後。

但,那一道飄逸冰冷的身影,在她懸著的心中,毫不遲疑地向她的位置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楚瑜冷汗淋漓,千鈞一髮之際,她忽然暴起,卻沒有跳出窗外,而是用儘力氣朝著身邊兩步遠,著火的木柱狠狠撞去。

「咚!」一聲悶響。

她聽見火焰落滿身的響聲。

而木柱應聲倒下,塌下的卻不只是木柱。

「轟隆!」

煙塵四起,搖搖欲墜的小樓塌了!

……

大火在這倒塌的廢墟上恣意地跳躍著,猙獰舞動。

一刻鐘之後。

湖水上漂浮的一具浮屍忽然動了動,纖細的『屍體』復活,掙扎著向岸上游去。

「咳咳咳……。」楚瑜狼狽地爬上岸,渾身都是燒傷,痛得她差點掉淚。

但是,她活下來了。

第一次在小樓里,她就看發現小樓快塌了,就靠著那柱子撐著。

兵行險著,置死地而後生!

只是待她再次踉蹌地爬上岸邊時,卻發現……

另外一個倖存者。

她扶著腫起來的肩膀,不敢置信地看著躺在屋前地面上的人。

素衣長身,只是束起的墨色長發散落了滿地,腰上壓著一根木頭,通體腥紅陰森的嗜血長劍落在身邊,昭告著主人的身份。

「王八蛋,居然逃出來了?」楚瑜看著地上那人雖然頭髮散亂,衣衫被燒壞一半,但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便知道對方還沒死。

這得多強的武藝修為才能逃脫她設下的死局?

「唔……。」地上的人發出低低的呻吟。

楚瑜汗毛倒數,下意識想逃。

但才跑出了兩步,她忽然站定了腳步。

楚瑜黑白分明的明媚大眼裡閃過一絲狠色。

他知道她是官差,此人神容仙姿,卻生了一副蛇蠍心腸,歹毒非常,以後一定會想法子將她和老胡一家人滅口。

她一咬牙,轉身向地上躺著的修影走去,在他身邊蹲下。

她看了眼那血紅的劍,最終還是不想碰會吞噬人血的邪物,轉而在附近撿起一塊大石頭,對著他的頭,慢慢地舉起來。

「阿彌陀佛,菩薩,可不怪我心狠,可我有要保護的人。」

她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殺過人,手上直發抖。

正是天人交戰的時候,忽一聲低低的呻吟響起。

楚瑜手上一顫,一咬牙還是惡狠狠朝著地上的人頭上砸去。

「咚!咚!」

一下又一下,血光飛濺上她的臉,她渾身一抖,正要砸第三下時,一陣熱風卷過,正將他臉上覆著的青絲吹開,露出一張精緻絕倫的面容。

火光耀眼,靜靜閉著眼的人,墨色眼線細長,長翎睫羽在蒼白的肌膚上落下脆弱而精緻的暗影。

額上鮮血直流,映襯著他精緻蒼白薄唇上一點腥硃砂紅痣,如落櫻丹染,染血的容顏美得驚心動魄。

讓人幾乎下不去手毀了這樣的美麗。

而下一刻,那雙閉著的眸子,睫羽微顫,竟緩緩睜開來,火光下,鳳眸融金,澄澈如水,正正讓她看見自己倒映在裡面,高舉石塊的猙獰模樣多麼醜陋。

楚瑜瞬間感覺渾身血液慢慢冷了下去。

他醒,她必死!

她眸色一寒,再不猶豫,當機立斷,要把這張好看的臉徹底砸爛。

只是,她手才一動,就聽見那熟悉的溫柔撩人的聲音響起:「娘,我餓了。」

楚瑜呆若木雞,片刻之後,臉色猙獰,咬牙切齒:「你說什麼!」

這個混蛋居然叫芳華正茂的她——娘!

地上躺著的染血美人,似因額頭劇痛微蹙眉,聲音卻依然溫潤如水:「娘,我要喝奶。」

「娘,我要……。」那躺在地上的美人有些迷離的目光慢慢地聚焦,最後停在了楚瑜高高舉起的手上。

他忽然噤了聲,只是怔然地看著她,他一雙瞳子比尋常人眼睛的顏色要淺,淡淡的琥珀色,此刻幽幽晃晃如一片暗夜湖水倒影著火光濯濯,瀲灧得驚心動魄,此刻其間溢出近乎絕望的憂傷來,幾能揉碎人心。

誰能捨得傷了這樣一雙眼睛的主人?

他薄唇輕啟:「為什麼?」

楚瑜獃獃愣愣地看著他,心頭瞬間湧上濃烈的罪惡感,幾乎舉不住自己手裡的石頭。

這些年,她跟著老胡抓過窮凶極惡的賊,也不是沒有見過血,但是殺人這種事,她真的沒有做過。

「我……那個……。」楚瑜瞬間僵住,不知道要說什麼。

一陣涼風卷過,掠過鼻間的濃烈血腥味瞬間讓她清醒過來。

楚瑜一個激靈,對著地上的美人怒目而視:「可惡,差點被你帶溝里去了,你怎麼好意思問我為什麼要殺人,你這個禽獸……。」

話音未落,她又僵住了,他染血的蒼白指尖擱上了她的大腿,他似疲倦至極地閉上眼,喑啞著道:「娘……。」

他頓了頓,聲音輕如飛煙:「你動手吧,笙兒不逃了。」

細絨如鳳羽的長睫覆在他如玉一般細白的臉上,烙印下淡淡的陰影。

身後火焰跳躍如鬼影,身下美人平靜而絕望,似一生悲歡都盡付。

楚瑜纖細的身形又晃了晃,心頭莫名地狂跳,卻不知道自己是要因為這美人這唯美的絕望悸動不已,還是因為自己被看成中老年婦女而憤怒。

不過她沒有機會多想了,順著風聲傳來了一片嘈雜的腳步聲和厲喊:「三爺,三爺,你在哪裡!」

攜帶著內力的雄渾吼聲蓋過了的房屋倒塌燃燒之音,瞬間讓楚瑜心中大寒,顧不上糾結要不要滅口,扔了石頭起身就要跑。

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脫身為上策。

只是她才跑出一步,腳腕就被人抓住了,楚瑜不防身形一個踉蹌,差點跌了個狗吃屎,再抬頭,就看看見了一把寒光冷冽的長劍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渾身一僵,看向那拿劍的白衣人,對方有一張雖然不及地上美人,但也生了一張堪稱好看的面容。

只是白衣人一雙桃花眼睨著她的目光讓她心底生出不妙的預感——那是看死人的目光。

……

「帶三爺走,剩下的清理乾淨。」男人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話,甚至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劍尖乾脆利落向她脖子上切下。

「救命——!」

「住手——娘!」

兩道叫聲同時響起。

男人的劍停在半空中,臉僵木地轉向了被人攔腰抱起來的琴笙,他的目光隨後不可置信地落在琴笙的手上——他的手裡還死死抓著楚瑜纖細的一隻腳踝,把地上的楚瑜的腿拉成個大字形。

楚瑜被迫大劈叉,胯下朝天,涼颼颼的。

幾個人的動作形成了一個滑稽又詭異的場面。

「娘……。」美人悲傷而黯淡的眼神,還有周圍白衣人們帶著陰冷殺氣和震驚的眼神交織成一片網朝著楚瑜腦門籠了下來。

她捂住臉,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長嘯一聲——老娘還是個處!沒那麼大兒子!

……*……*……*……

宅院深深,深幾許。

幽幽暗暗的深庭中,長廊蜿蜒,依山而建。

兩道人影穿過長廊,走到一扇大門前。

「金姑姑,我已經把人帶來了。」白衣男子打開紫檀雕花門,對著裡面的人面無表情地道,隨後讓出身後一道低著頭的人影。

楚瑜有些緊張地握緊手裡偷偷藏下的一塊碎瓷片,悄悄抬眼看向房內,才發現那房間極大,布置得清雅高貴,裡面站了不少人,其中一名上著寶藍綉明黃團菊琵琶綉上衫,下著石青馬面裙的中年女子越過眾人,向他們走了過來。

楚瑜做了捕快這些年,混出了不少看人的本事,她見那中年女子細眉長眼,衣飾雖不華麗,頭上也只挽了圓髻並一隻綠寶雕花銀壓發,但通身沉穩精明的氣派都顯出其身份不凡。

她開始考慮自己挾持這個金姑姑逃跑的可能性。

但在看見金姑姑高高鼓起的太陽穴後,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胡說除非腦子長了瘤,就只有內家高手的太陽穴才會高高鼓起。

她覺得面前這位金姑姑,明顯不是腦子長瘤的貨。

金姑姑並不說話,只定定地打量著面前一身黑色皂隸打扮的英氣少女,臉色那目光銳利而陰沉。

楚瑜只覺對方的目光像刀子一般將她里里外外地剖了個遍,彷彿她是砧板上等待宰割的魚。

她不悅地瞪了回去:「看夠了?」

「休得無禮!」金曜寒聲斥道。

金姑姑卻不惱,只面無表情地道:「姑娘,請跟我來。」

說著,她徑自轉身向房門而去。

楚瑜目光掃過一邊正陰沉沉地盯著她,手裡長劍出鞘的金曜,忍不住冷哼一聲,才跟著金姑姑向房內而去。

讓她感覺不舒服的除了金姑姑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還有房間里這些人盯著她的怪異莫測的目光。

金姑姑將楚瑜領到了一處精緻的紫檀雕花羅漢大床邊,兩名侍女立刻輕巧地將垂落床邊的流雲鮫珠紗掛上金魚銜玉賬鉤,露出一道半靠在床頭綉金絲緞方枕上的白色修影來。

楚瑜探頭一看出,竟直直撞進一雙靜水深流的幽眸之中。

燈下美人,膚如碎玉堆雪,妙目間靜水浮皎月,有細碎流光幽幽,原本一絲不苟梳在頭頂的烏髮此刻如流光緞堆在枕間,愈發顯得他容色蒼白如紙。

他眉宇間的一點荏弱疲倦,淡去了初見時他身上那種道骨仙風,天人一般卻不可觸及的疏離冷酷感,偏生他蒼白精緻的下唇上一點硃砂卻愈發腥艷,這種病態的異美,竟別有莫名勾人心魄的妖嬈之色。

楚瑜被他那幽幽的目光看得心慌氣短,忍不住紅著臉別開頭,腦子裡只冒出一個詞來——尤物!

金姑姑微微躬身對著床上的人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三爺,人已經帶到了,從今兒起,她就是您的貼身婢女,陪在您身邊,不離半步。」

床上的美人聞言,終於將目光移到金姑姑的身上,微微地抬了抬線條精緻的下頜。

金姑姑微笑著從一邊的侍女手上接過葯碗,輕聲道:「您的要求,奴婢做到了,現在您可以喝葯了么?」

琴三爺看了眼一臉茫然的楚瑜,優雅地接過了金姑姑手上的葯,一口飲盡後擱在婢女端著的雕花銀盤上。

金姑姑溫柔恭敬地道:「主上好好休息,我等退下了。」

這時候楚瑜終於反應過來了,瞪大了眼,一把抓住金姑姑的手:「等……等一下,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答應做他的貼身婢女!」

這群人是瘋子嗎?自說自話當她不存在么?

金姑姑看了眼楚瑜抓住自己的手,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和不耐。

她看著楚瑜冷淡地道:「楚瑜,女,年十七,雲州人氏,父母不詳,五年前暈迷在於雲州官道邊,被雲州胡家收養,兄長為雲州知府手下捕頭,你靠著家蔭任雲州捕快已三年有餘,性子跳脫不忌……。」

「夠了!」楚瑜大眼圓睜,冷瞪著金姑姑:「你這是在威脅我么?」

短短一個晚上,他們就將她的底細打探得一乾二淨,這琴家真是好大能耐。

但那魔頭為什麼要留下她當婢女?

她忽然想起那老頭死前對她說的那一句奇奇怪怪的話,聽起來倒像是暗語。

楚瑜心中咯噔一下——難不成,那魔頭想要利用她做什麼?

金姑姑面無表情地看著楚瑜:「楚姑娘,琴家除了富甲江南,更是百年仕宦的大族,多少人家想將家中女兒送進琴家為詩書婢,我以為這並不算辱沒了你,對胡家也只有好處。」

楚瑜輕蔑地勾勾唇角:「對,你們是抬舉我了,如果我不識抬舉,對我家就只有壞處了吧?」

金姑姑細長的眉眼裡閃過冰冷的笑意:「楚瑜姑娘性子雖然跳脫,但卻是個聰明人。」

「你……。」楚瑜環顧了一下周圍,只見從小廝婢女還是侍衛、大夫和一些幕僚模樣的人看著自己都是一副警惕又輕蔑的模樣,便覺得心頭堵得慌。

她雙手環胸,不怕死地對金姑姑翻了個白眼:「你們心可真大,你就不怕我這個來歷不明之人一不小心伺候得你們家琴三爺駕鶴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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