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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英軍格羅斯特郡團第一營覆滅經過考實

原標題:抗美援朝英軍格羅斯特郡團第一營覆滅經過考實


  雪馬里戰鬥,是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中經典的進攻作戰,已經為大家所熟知。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戰爭經驗總結編寫委員會所編寫的《抗美援朝戰爭的經驗總結(草稿)》中,選錄了這一戰例,六十年代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訓練研究部將之整理後編入《教學參考戰例(初稿)》。


據此,許多軍史或戰例選編中均將這一戰例選入,成為部隊訓練、教學的典型。如總參謀部軍訓部、軍事科學院戰史部編印的《步兵團戰例選編(徵求意見稿)》,陸軍第63軍編印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六十三軍戰史暨戰例選編(初稿)》,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教育學院訓練部編寫的《團師進攻戰例選編》,總參謀部軍訓部的戰例作業想定庫第二輯等,都選編了這一戰例。參戰的部隊史,如《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六十三集團軍軍史》、《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六十五軍軍史》等,也都有這一戰鬥的詳細敘述。


過去的戰例中通常都是以志願軍第63軍第187師第560團為該戰鬥的主體,對參與這一圍殲戰鬥的第65軍第194師在武建里附近的作戰,則鮮有涉及。


近年來原第65軍的參戰指揮員在刊物上或著作中,對參戰的情況多有補充,如張振川所寫的「入朝第一仗,活捉敵團長」一文,於1990年10月25日刊登於《石家莊日報》,並刊載在1991年第4期《軍事歷史》上(以「抗美援朝戰爭中武建里穿插戰的經驗教訓」為題),後來出版在《鏖戰疆場——張振川回憶錄》中,影響力較大。

之後如石翠岩的《難忘的歲月》、《武宏回憶錄》[11]以及《軍事歷史》雜誌2016年第1期的文章「英軍"皇家格羅斯特團"是怎樣被殲滅的」 [12]等等,也都涉及該軍在武建里附近的戰鬥及俘獲英軍軍官的情況,彌足珍貴。


但由於年深日久,回憶者對於英軍番號、指揮官職務等的敘述,往往不夠準確,對於敵軍編成、戰鬥經過、戰鬥結果的描述,普遍存在事實不清甚至相互矛盾的地方。比如戰鬥中為志願軍所殲滅者,究竟是「格羅斯特郡團」抑或「格羅斯特郡營」?其指揮官是「團長」還是「營長」?該指揮官是被俘還是被擊斃了?等等。


本文依據各種資料,尤其是與美英軍相關材料的比對,勾勒出雪馬里戰鬥英軍格羅斯特郡團第一營覆滅的經過,針對相關問題作出辨析,儘力還原了這一經典戰例,並向專家讀者求教。


一、英軍格羅斯特郡團的歷史和入朝前後的編製情況


有的文章中提及「格羅斯特團前身是英軍的一支王牌部隊,曾經是蒙哥馬利元帥麾下的一支精銳部隊,戰鬥力頗強,參加過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歷經數百次戰役戰鬥,立下赫赫戰功。早在1810 年遠征埃及的殖民戰爭中,就曾因突出重圍,轉敗為勝,被授予刻有"皇家陸軍"的特製帽徽,因此該營官兵均佩戴兩枚帽徽,被稱讚為"皇家陸軍雙徽營"。[13]


無獨有偶,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所著《抗美援朝戰爭史》中,也提到「格羅斯特營是英軍的王牌部隊,已有150多年的歷史,早在1810年遠征埃及的殖民戰爭中,就曾因突出重圍,轉敗為勝,英皇授予全營官兵刻有"皇家陸軍"字樣帽徽,因此該營官兵均佩戴兩枚徽標,被稱作"皇家陸軍雙徽營"。[14]


《抗美援朝戰爭史》中的「1810年」顯然是「1801年」之誤。格羅斯特郡團的前身是1694年在朴茨茅斯組建的吉布森步兵團,後來被命名為第28(北格羅斯特郡)步兵團,1801年3月21日,該團在遠征埃及的亞歷山大之戰中,為打破敵人的夾攻,採取背靠背作戰的方式,即前後隊分別面向敵人射擊,贏得了勝利。故此,該團獲得了一種特殊的榮譽,即將帽徽分別戴在帽子前後作為頭飾。[15]


該團沒有「皇家(Royal)」的稱號,[16]帽徽上也沒有刻「皇家陸軍」,但刻有「埃及(Egypt)」的字樣。1881年,該團與第61(南格羅斯特郡)團合併為格羅斯特郡團,第28團和第61團分別改稱格羅斯特郡團的第1營和第2營。


有些文章回憶,「據俘虜供稱,該團原編製為步兵營,入朝鮮後加強1 個步兵連、1 個山炮連、1 個重迫擊炮連,1 個重坦克連,改編為團的編製,全團共1000 餘人」。[17]這裡所謂入朝鮮後,由營改編為團的編製,並無其事。


英軍在二戰以前的帝國時代,團級系統實行的是由卡德威爾上校(Colonel Cardwell)建議的兩營制,以確保其中一個營在海外服役期間,另一個營留在本土為其提供穩定的訓練過的人員補充。[18]除了正規軍的兩個營外,尚有民兵及志願兵所組成的營作為補充力量。以格羅斯特郡團為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一共有六個營,除第1營和第2營為正規軍(Regular)之外,其餘四個營均為國防義勇軍(Territorial Army,TA),並根據戰爭的需要被改編為不同的作戰部隊(如第4營改編為第66探照燈團,第5營改編為第43偵察團,第6營改編為皇家坦克部隊第44營等)。二戰期間,又擴編了第8至第11等四個營,以及一個青年營。除此之外,尚有十九個地方志願營(Home Guard battalions)。二戰結束以後,英軍進行了裁撤。1948年9月,格羅斯特郡團取消了兩營制,正規軍僅保留了第1營的番號。[19]

朝鮮戰爭爆發後,英國作為美國的盟友,積极參与干涉,不僅立刻就同意將一支海軍分遣支隊調歸美軍指揮,還很快派出了地面部隊參戰。1950年8月29日,英軍第27旅到達朝鮮並參與了釜山前線的防禦。[20]在英國東南部科爾切斯特的戰略預備隊——第29獨立步兵旅——也於8月份的第一周開始了動員。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就在英第29旅的序列中。


與倉促出動的第27旅不同,英第29旅的編製非常完整,下轄三個步兵營和一個坦克團,即皇家諾森伯蘭燧發槍團第1營、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皇家阿爾特斯來複槍團第1營以及第8國王皇家愛爾蘭輕騎兵團(按:實際上是坦克團),還有第7皇家坦克團的C中隊、第45皇家野戰炮兵團、第170獨立迫擊炮連、第55皇家工程兵野戰中隊等支援部隊。除此之外,為信教的士兵配備了軍中牧師,有通信兵中隊,有皇家電氣與機械工程兵,有皇家陸軍補給與運輸勤務隊第57連,有皇家陸軍軍醫隊第26野戰醫院,有皇家陸軍軍需部隊加強給第29旅的野戰車場(除彈藥、軍械等軍需物資外,還可提供洗澡和洗滌衣物的服務),甚至還提供牙科醫療服務(第223與第224車載野戰牙醫隊)。[21]該旅人員的補充則大多來自於後備役士兵,據志願軍政治部敵工部根據敵軍調查及俘供整理的材料顯示,該旅士兵「系抽調後備役(多五年以上之老兵)及一部分新兵湊成,其中如格勞斯特郡團之後備兵即佔百分之八十。該旅戰鬥力較二十七、二十八旅強」。[22]確實,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所徵召的後備役士兵許多根本就不是格羅斯特郡人,甚至都不屬於英國西南部人,他們當中有敦刻爾克的老兵、有在非洲與隆美爾交過手的「沙漠之鼠」、有的參與了諾曼底登陸或西西里登陸,有的參加過在緬甸的作戰。[23]


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共轄四個步兵連、一個支援連(含迫擊炮排、機槍排、戰鬥工兵排和反坦克排各一)[24]和一個營部連(含管理排、通訊排各一),見表一。該營在英第29旅編成內於1950年11月在釜山登陸,之後曾參加過一些小規模戰鬥和警察行動,至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英美軍史稱之為臨津江之戰或春季攻勢)之前,該營的實力超過700人。[25]在雪馬里地域支援該營作戰的尚有第45皇家野戰炮兵團的一個連(第70連,6名軍官和22名士兵)以及第170迫擊炮連的C隊(1名軍官和45名士兵),合計共約800餘人。[26]

表一 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的編製情況表[27]


搞清楚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的編製以後便不難明白,儘管出現了團的番號,但並非是「團的編製」,在朝鮮的英軍「各步兵團除配屬二十八旅之澳大利亞團有兩個營在朝外,均只有一個營的兵力在朝鮮」,「團長為名譽團長,實際責任由營長負責」。[28]就人數而言,英軍的一個營約800人,這與當時美國陸軍步兵營的編製大體上差不多,[29]與志願軍入朝部隊的步兵營人數也相差不多。[30]故此,雪馬里戰鬥中所殲滅的英軍單位仍應該是以「營」較為準確,多數戰史或戰例中也是這麼說的,部分文章或報道中所稱全殲英軍一個團的說法不妥。同樣,該戰鬥所俘獲的英軍指揮官的職務也應該是「營長」而不是「團長」。時任格羅斯特郡團團長的是弗斯(Firth)少將,雖然不是實際的指揮官,對外仍負有名義上的管理責任。當該營在朝鮮作戰有「成就」時,英第29旅旅長布羅迪(Brodie)還曾給弗斯少將專門寫信表達滿意之情。[31]


二、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被殲的經過


志願軍發起第五次戰役之前,西線的「聯合國軍」以美第1軍指揮三個師另兩個旅成一個梯隊展開,防守汶山、高陽、古南山、富坪里地帶。其中,南朝鮮第1師防守汶山至廉安里地區;美第3師(欠第15團)附英第29旅、菲律賓營防守馬智里、麻田裡、漣川地區;美第25師附土耳其旅防守漣川、古南山地區。軍指揮所及預備隊美3師之第15團位於議政府。[32]


與志願軍第19兵團沿臨津江對峙的主要是美第3師及其所附屬的英第29旅。臨津江系朝鮮中部主要河流之一,一般情況下,江面寬一百米左右,水深一米;漲潮時海水湧入,江面寬達三百米,水深三米。江南岸多系絕壁,不易攀登。距江岸約5公里的紺岳山、6公里的磨義山、20公里的道樂山等為江南主要制高點。雪馬里至土橋場(美軍地圖上標號為5Y),瓮店洞至干坡里、篁芳里(美軍標號為11)有公路相通,鐵原經漣川、議政府至漢城有公路(美軍標號為33)、鐵路並行。


[33]美第3師師長索爾(Soule)擔心33號公路易於受到攻擊,遂以菲律賓第10營級戰鬥隊和第65團重點防禦臨津江右岸至33號公路這一段,而將師防禦地域的其餘大部分地段都賦予英第29旅及其附屬的比利時營負責。[34]英第29旅的部署是以比利時營(配屬第170迫擊炮連B隊)在臨津江會合漢灘川的拐彎處,佔據江北岸的194高地組織防禦;比利時營的西面是皇家諾森伯蘭燧發槍團第1營(配屬第170迫擊炮連A隊),該營的南面部署了皇家第45野戰炮兵團和第8國王皇家愛爾蘭輕騎兵團;第45野炮團團部的南面是英第29旅旅部和第55野戰工程兵中隊及第170迫擊炮連連部;更南面的篁芳里附近是作為旅預備隊的皇家阿爾特斯來複槍團第1營;在諾森伯蘭燧發槍團第1營的西面,則是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配屬第170迫擊炮連C隊)。[35]

整個第29旅的戰線大約長13公里,部署相當分散。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的位置在最西面,橫跨著沿舊邑里、雪馬里至土橋場的一條三級公路(美軍標號為5Y)。該營西南約1英里是南朝鮮第1師第12團的右翼,東北大約相隔2英里無人防守的山頭,才是諾森伯蘭燧發槍團第1營。按照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營長卡恩中校的部署,A連位於舊邑里西邊的148高地(英軍稱之為城堡高地),D連在舊邑里以南的182高地,B連在公路東邊的144高地附近,C連位於D連後面約1英里的314高地附近,營部靠近雪馬里村,支援連則位於村西邊的235高地。


雪馬里村的東南標高675米的紺岳山,是該地域的制高點。從圖1的照片可以大致看到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防禦地區的地貌情況,照片中士兵所站的位置是A連所在的148高地,他面向南方,右手起伏的山丘就是235高地,左邊的公路通往雪馬里村,C連位於道路的左邊。[36]


志願軍第63軍於1951年4月21日晚隱蔽開進,至22日拂曉進入集結地域,22日16時開始各部隊由集結地域採取多路縱隊,向臨津江邊的進攻出發地域開進。[37]由於志願軍的隱蔽工作做得很出色,截至4月22日前,美軍空中及地面偵察均未發現有大規模部隊的行動。[38]22日15點,美3師通知下屬各部,稱土耳其旅捕獲了6名志願軍炮2師的人員,據供稱大規模進攻將於當晚發起。[39]

圖1 從北向南看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防禦地貌情況(照片來源:The Glorious Glosters)


結合對岸志願軍的活動開始頻繁起來,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營長卡恩判斷這是全面進攻的前奏,並令所部有所準備。22日夜22點30分,志願軍在試圖渡江時與C連第7排發生了交火,至23點第7排被迫撤退。23日零點30分A連受到猛烈的攻擊,至凌晨4點,該營所有的連隊都和志願軍進入了激烈的交戰。7點15分,A連撤出陣地,該連連長陣亡,幾乎一半人員傷亡。D連則於8點30分放棄了182高地。A連和D連都撤至235高地。A連還剩70人,D連則剩下81人及14名傷員。


B連撤至314高地,死守不退,自23日23點至24日凌晨,遭到志願軍至少7次全面攻擊。B連曾試圖撤退至235高地,但激烈的戰鬥使之根本撤不下來,雙方膠著在一起,從手榴彈到啤酒瓶,從刺刀、槍托、工兵鏟、靴子到徒手搏鬥,打成一團。24日早晨該連終於撤到235高地時,只剩下連長哈丁(Harding)少校、軍士長莫頓(Morton)和15名士兵,只能被合併到C連。[40]


志願軍方面,至22日23時,第187師主力已經全部渡過臨津江,左翼以步兵第561團向石湖、紺岳山實施攻擊,右翼以第559團向新岱、雪馬里攻擊,第560團為師的第二梯隊。第561團第2營第4連採取穿插偷襲的方式,從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和皇家諾森伯蘭燧發槍團第1營之間的防禦間隙滲透進去,於23日3時一舉攻佔了紺岳山,奪取了戰場制高點,並割裂了英29旅主力與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之間的部署。


[41]第559團以第1營第2連加強機炮連繞過148高地直插182高地正面,試圖一舉襲占,但因在敵警戒陣地前被發現,遂改為強攻。由於地形所限、隊伍擁擠、敵火力強大等原因,兩次攻擊均未達成目標。後由該連副指導員接替指揮後,調整了部署,於23日5時30分再次發起攻擊,經約1小時戰鬥,順利解決了守敵,奪佔了182高地。[42]但隨後該團向314高地的進攻受阻,至23日13時,第559團仍被阻擋在314高地以南地區,第187師師長徐信命令第560團於18時接替559團攻殲雪馬里守敵,爾後向新村、武建里方向發展進攻。第559團轉為師預備隊。[43]


第560團的部署是以第2營配屬第3營之第9連,向314高地及以西無名高地實施主要進攻,隨後繼續向雪馬里和235高地發展;第1營經白雲、紺岳山迂迴雪馬里之敵側後,佔領295.4高地,阻敵北援並向敵後方攻擊;第3營為第二梯隊,位於182高地,隨時準備投入戰鬥,擴張勝利。戰鬥發起之後,第560團第2營第6連連續組織四次衝擊,於24日3時20分,突入雪馬里北550公尺無名高地,經40分鐘激戰,於4時將該高地佔領,並協同第4連攻佔雪馬里西北700公尺無名高地。

第5連向314高地的進攻,遭到英軍頑強抵抗和反衝擊,連續攻擊8次均受挫,傷亡較大。該營遂令第9連加入戰鬥,並得到第6連第1排在敵側背攻擊的配合,終於在24日6時許,完全攻佔了314高地。


第560團第1營則於24日5時許,順利迂迴至295.4高地。此前,第561團也已經插入敵後,其第1營分別攻佔365.7、349、225高地(這些地點均位於沙器幕以南、神岩里以北的5Y公路的兩側),卡住了英軍北援的必經之道。


4月23日美1軍的關注點集中在撤出美3師右翼的部隊以及在臨津江北岸的比利時營,當天上午9點30分,美3師參謀長紐曼(Newman)上校到英第29旅司令部了解情況並協調該旅與師的預備隊(美第7團第1營)一起奪回紺岳山,但第29旅旅長布羅迪(Brodie)此時更擔心的是旅的右翼,已經把整個旅的預備隊(除一個連之外)都用於292高地以北的爭奪中,他認為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已經撤到235高地,防守穩固,並不令人擔憂。


美3師師長同意將菲律賓營撤下並調給第29旅作為預備隊。到下午14點,為減輕比利時營的壓力,並開闢一條撤退通道,美3師師長又決定將美7團第1營用於257高地的攻擊。直到23日20點,菲律賓營也沒到達第29旅。因此,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未得到及時的增援,紺岳山之線的空隙地帶也沒有力量去填補。


至24日晨5點30分,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已經放棄了對公路的控制,全部撤至235高地,D連連長哈維(Harvey)上尉估計整個營的戰鬥人員還剩350人左右(一說未受傷者尚有約400人)。由於撤退時的混亂,該營一度與旅失去聯絡,早上7點根據營長的報告才知道,該營已經完全被包圍了。[44]


第29旅旅長布羅迪立刻派出第10營級特遣隊(菲律賓營加強皇家第8輕騎兵團C中隊的一半)去肅清5Y公路並打通與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的聯繫。從菲律賓營的集結地到公路峽谷[45]的入口處大約有2英里的距離,從峽谷入口再到235高地則還有2英里半。9點鐘第29旅下達撤退命令,要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配合解圍的菲律賓營打出來,但該營營長卡恩因不願將傷員丟棄,選擇等在原地。援軍在下午14點15分到達可以看見峽谷入口的地方,遭到山頭輕武器火力的圍攻和阻擊,領頭的菲律賓營輕型坦克觸雷(或被迫擊炮彈擊中)堵住了道路,整個縱隊停止了下來。


沒辦法,皇家第8輕騎兵團C中隊派出兩輛遜邱倫(Centurion)重型坦克上去掩護被毀坦克的乘員逃出。菲律賓營的指揮官向英軍帶隊的胡斯(Huth)少校提出,應該由遜邱倫坦克來打頭陣。畢竟,菲律賓營輕型坦克(4輛M24)難以抵禦志願軍埋設的地雷或反坦克武器,而一般反坦克武器無法對C中隊的遜邱倫重型坦克(10輛)構成威脅。但是,胡斯少校立刻予以拒絕,理由是遜邱倫坦克太重太寬,進入峽谷以後兩邊的峭壁將妨礙坦克的火力發揮,萬一觸雷,會堵塞住整個道路。扯皮的結果是解圍行動中止,大家都撤回去了。[46]


對格羅斯特營來說,空歡喜了一場。據配屬該營的第170迫擊炮連C隊的通信士官特德· 馬里安回憶:「24日星期二,威斯柏(C排排長)到這裡跟我們說已經有一個菲律賓團級戰鬥隊來解圍了。大約同時,我們發現西北方向的山脊上出現了一些人影。大家都為成功突圍而歡呼雀躍,可是那些人卻開始向我們射擊。這時候我們才最終確定,退路真的是被徹底切斷了」。[47]


下午15點之後不久,美3師師長索爾通知布羅迪,他將組織一個特遣隊,包括第65團的兩個營、第64坦克營主力和第10野炮營,25日一早就去救援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格營(The Glosters)現在怎麼樣了?」索爾問布羅迪。布羅迪含含糊糊地回答說:「有點難辦吧,相當地難辦。」可是「難辦(sticky)」這個詞,對美國人來說,並不是火燒眉毛的意思。


因此當天下午李奇微(Ridgeway,剛剛接替麥克阿瑟成為「聯合國軍」司令)、范弗里特(Van Fleet,美第8集團軍司令)、米爾本(Milburn,美第1軍軍長)到索爾的師部視察時,當被問及為何沒有立刻派出有力的部隊去救援格羅斯特營時,索爾回答說特遣隊還沒完成集結,他下令讓格羅斯特營堅守不動,成為敵人進攻中的一道「剎車」,有助於穩定該區域。當這一消息傳到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營長卡恩預感到情況很不妙,抱怨稱:「我很了解目前的狀況。我必須要說清楚的是,我的部隊已經不再是一支有效的作戰力量了。」[48]

24日,因通訊聯絡不暢,志願軍第560團和負責穿插的1營失去了聯絡,加之晨霧較大,因而當天基本上以包圍監視235高地為主,沒有立刻發動攻擊。直到當天下午17時,團與第1營才溝通聯繫,得知他們已經順利穿插到位,遂下令第1營主力仍位於295.4高地,以第1連、第9連攻殲235高地之敵。25日上午10時,第1連、第9連同時從南北方向發起攻擊,至16時許,將235高地及雪馬里附近之敵全殲。

圖2志願軍雪馬里戰鬥經過要圖(照片來源:《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六十三軍戰史暨戰例選編(初稿)》)


第65團特遣隊原計劃25日6點30分開始行動,打通紺岳山至235高地的道路,援救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當天早上,索爾忽然又擔心志願軍穿插迂迴的部隊目標是要切斷其退回議政府的主要公路(33號公路),遂將救援行動取消。這麼一來,格羅斯特營的希望徹底破滅。早上6點10分,布羅迪通知卡恩這一消息,允許他突圍。卡恩則表示他目前無法移動,已經被包圍了。布羅迪下令該營分散突圍。


25日晨,卡恩下令突圍,受傷不能行動者則留在原地。A、B、C連和支援連的余部向南突圍,很快就被志願軍的重機槍火力壓制住了。該營被打散分成若干小股,被志願軍分別包圍和搜剿,大部分被打死、打傷或選擇了投降。[49] 比較幸運的是D連,連長哈維(Harvey)選擇的突圍路線是先向西北運動再轉向西南,跟隨他的包括有D連剩下的81人及大約10多名支援連的官兵,同樣遇到志願軍的伏擊,許多人被打死或跑散了,但不久他們遇到了在美軍坦克支援下向東攻擊的南朝鮮第1師第12團第3營,雖然一度被誤認為是志願軍而被美軍坦克打傷了1名軍官和6名士兵,但最終有5名軍官和41名士兵(一說4名軍官和36名士兵)逃出了包圍圈。[50]


最初的傷亡統計來自第29旅的報告,稱一共622人陣亡、受傷或失蹤,最後證實大部分都是被俘的。不算配屬部隊,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就有21名軍官和509名士兵被俘,其中8名軍官和145名士兵受傷(26人死於被俘期間)。[51]


但據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自己更為準確一些的統計,該營截至4月22日一共有741人(其中軍官37人,士兵704人),至4月25日剩餘的人數是150人(其中受傷者38人,未受傷者112人),3天中的戰鬥傷亡59人,1953年停戰遣返時被遣返的戰俘一共498人(軍官18人,士兵480人),死於被俘期間的共33人(據估計被俘時該營共有130-150名傷員),死於遣返回家期間的1人。[52]


志願軍第560團向235高地發起攻擊時,已經是英軍開始突圍之後,故此最後第560團僅俘獲180餘人(其中部分是被遺棄的傷員),[53]按照第63軍的統計,「共斃敵一百二十九人,俘敵四百五十九人」,其中應包括了第559團、第560團在148、182、144、341等高地戰鬥的戰果,以及第561團23-24日穿插戰鬥和24日阻擊菲律賓營增援的戰果。如第561團第1營第2連於4月24日4時在空房附近殲敵「格勞斯特群團第1營第3連」,斃傷俘敵180餘人,僅戰士劉光子一人就俘敵63人。[54]結合之前英軍方面所述可知,這就是當日早晨C連撤退時遭受打擊的原因。但由於戰場環境複雜,有些戰俘後來跑掉了。[55]

圖3 雪馬里戰鬥後,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未受傷的倖存者(111人)在列隊點名(照片來源:The Glorious Glosters)

24日晨集中在235高地的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未受傷者有約400人(另有重傷員約50人),最後被第560團俘獲的(含傷員)有180餘人,其餘的英軍基本上都是在突圍過程中被殲滅的。由於此時正值春末,氣候溫暖,每日早晨均有濃霧,英軍突圍時並未被志願軍發覺,最後包圍並殲滅他們的又是哪一支部隊呢?結合雙方戰史的敘述可以判斷,這部分英軍主要是被第65軍第194師所消滅的。向武建里西南方向突圍的是其主體部分,在武建里附近被第194師第581團第1營截住。據該師師史,「生俘英29旅中校團長(恩卡)[56]以下官兵214名,李偽軍翻譯官4名」。[57]


另據時任第194師第580團團長的武宏回憶,該團當時位於第581團西邊,英軍突圍時有一股向西北於義洞方向逃逸(實際上就是D連),之後又調頭向南,企圖從熊潭裡方向突圍,遭到第580團的伏擊,經50分鐘戰鬥,除英軍坦克13輛逃走之外,該團共擊斃英軍12人,擊傷3人,俘虜45人。[58]在熊潭裡附近的211高地以南與580團交手的是南朝鮮第1師第12團的部隊,配屬了美軍第73重坦克營C連之一部,最後掩護格羅斯特營D連的一部分官兵逃走了,剩下的英軍則被第580團所俘虜。[59]第194師共斃傷俘虜英軍274人,加上少量逃出包圍的,和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突圍時剩餘的人數大致相當。


三、卡恩之被俘情況辨析


關於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營長卡恩被俘的情況,說法不一。第63軍軍史中的說法是「斃敵中校營長以下官兵一百二十九名,俘敵副營長以下四百五十九名」,[60]各種戰例材料上也多採用這個說法。不同的是第560團團史稱「俘敵中校一名」,這似乎暗示是該團俘虜了卡恩。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只有營長卡恩一人的軍銜是中校,副營長格里斯特(Grist)少校突圍時雖然也遭到伏擊,腕部中了一槍,但並未被俘。[61]因此,所謂「斃敵中校營長」和「俘敵副營長」的說法均有問題。[62]


軍史記載中很可能是將被俘的霍克利(Hockley)上尉當成「副營長」了。按照英軍的職務名稱,霍克利擔任的是營部助理(Adjutant)職務,或可譯作副官,但決不應該翻譯成副營長(英軍中稱為2i/c,即second-in-command,第二指揮官的意思)。另外,從中英文對譯的角度來說,英軍沒有專門的營長或團長名稱,就是叫CO,(即Command Officer,指揮官的意思),作戰時各營又常以團的番號出現,這也是造成後來我方說法歧出的原因之一。


莫斯曼在權威著作《潮起潮落:朝鮮戰爭中的美國陸軍》中稱英軍突圍時卡恩自願留在235高地與重傷員待在一起。[63]如果莫斯曼的說法屬實,那麼卡恩的被俘地點就在235高地,俘虜卡恩的也只能是第560團了。但從情理上分析,作為一營之長,卡恩中校不帶領400餘人的營主力突圍,而堅持與50餘名重傷員待在一起,完全放棄指揮責任,這不合道理。


當時擔任該營營部助理的霍克利(Hockley)就指出,戰後關於卡恩與傷員呆在一起的報告是錯誤的,如果卡恩這麼做了,他將會上軍事法庭。因為所有的士兵——更不用說軍官了——都必須在戰鬥中避免當俘虜,如果他們不是儘力這麼做的話,在遣返後將受到軍紀的制裁。[64]事實上,按照英方的記載,卡恩是突圍時被俘的,與他一起被俘的還有團軍士長霍布斯(Hobbs)和連軍士長斯特朗(Strong)。[65]


由之前所述的雪馬里戰鬥過程可知,英軍突圍主力被殲的地點均在235高地以南,主要是被第194師之第581團、第580團所截殲。如果卡恩是帶隊突圍的,那麼他被志願軍第194師俘虜的可能性極大。


第65軍軍史就認為是第194師「活捉英二十九旅中校團長以下二百一十四人」,[66]原第581團參謀長張振川發表的回憶文章中也以「入朝第一仗,活捉敵團長」為題目,並引述新華社電訊為據,強調該師俘獲了敵指揮官。[67]卡恩是「團長」還是「營長」,本文已經有過辨析,此處不贅。這裡值得重視的是軍銜「中校」。當時在第194師司令部任機要參謀的石翠岩在回憶錄中寫道:「一九五一年四月,一九四師參加第五次戰役,突破臨津江防線直插武建里,與英國廿九旅交戰,戰鬥打的很激烈,殲滅英廿九旅數百人,俘獲的一名中校副團長送到軍部審訊,師留下三名俘虜:一個中尉連長(白人)和兩個上尉副連長(黑人),由偵察科管理。陳亞夫政委和政治部主任劉紹先懂英語,二位首長親自審訓(訊)他們」。[68]


從原194師參戰人員的回憶來分析,無論是張振川、武宏還是張英,都說是「中校團長」,或許他們的回憶受到軍史的影響,存在「同源」的可能性。但是,石翠岩的回憶卻與其他人都不一樣,認為俘虜的最高軍官的職務是「副團長」,另外還摻雜有一些明顯的錯誤,如將俘虜中連長的軍銜說成是「中尉」等。這基本可以確信是來自於他本人的記憶(不管對或錯),從而排除了他與其它回憶「同源」的可能性。然而,這些回憶均一致提及被俘最高軍官的軍銜系「中校」,這就形成了較為可靠的互證關係。同時,也符合人們對於過往記憶的選擇性規律,即容易著重記住特殊的細節,而遺忘或屏蔽掉一般性的內容。石翠岩關於陳亞夫政委親自審訊俘虜的記憶,也從另一角度驗證了張英的部分回憶的可靠性。

為什麼會產生卡恩留在235高地的說法,不得而知。但由於該營在突圍過程中,有多起軍官下令投降的事例,[69]也許是有人認為卡恩的投降有損英軍的「聲譽」,所以編造了一個出於「人道」原因而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卡恩在朝鮮戰爭停戰後被遣返,後來還獲得了英國政府頒發給他的維多利亞十字勳章(VC)以及美國陸軍頒發的優異服務十字勳章(DSC),以表彰他的「英勇」,[70]韓國政府戰後更是將此戰中格羅斯特郡團第1營最後堅守過的235高地定名為「格羅斯特山」,以資紀念。對於卡恩所獲得的榮譽,也有人表達過質疑和不滿,但卡恩選擇了沉默,退役後隱居起來,直到1986年去世。

圖4 卡恩中校與哈丁少校從戰俘營被遣返後,於1953年9月重訪格羅斯特山(照片來源:The Glorious Glosters)


四、結語


五次戰役時期的英軍第29旅士兵素質較好,「據一九五一年四月俘獲之英俘稱:二十九旅格勞斯特郡團、北桑勃蘭團和厄爾斯特團的士兵都是一些老兵,伍齡較長,其中大部分參加過二次世界大戰,軍事動作較熟練,戰鬥力在英軍中亦較強」,[71]我軍在實戰中的體認也以為英軍第29旅「戰鬥力較美三師強,善於防禦」。[72]然而就是這麼一支戰力強勁、素質優良的部隊,在志願軍的進攻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僅兩個晝夜的戰鬥就幾乎全軍覆沒,損失(斃傷俘)高達80%,在戰後也引起了「聯合國軍」內部的矛盾和爭議。


李奇微在5月7日給范弗里特的信中寫道:「另一件我們曾討論過的事,我想再次強調的,……尤其是對其它國家的部隊的拋棄。像格羅斯特營這樣的事情,……雖然我還沒收到你發來的確切的報告,但讓我感到相當不安的是,整個指揮系統上上下下都應該為沒有認識到該營易受攻擊的危險負責,以及當這種危險擴大後,既沒有意識到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將他們撤出來」。


范弗里特則在5月11日的回信中進行辯解稱:「格羅斯特營營長沒有說他的情況很嚴重,也沒有說需要救援或撤退。很幸運,他的決定是堅守。我說很幸運是指,如果他不是堅守不動給予共軍第63軍以沉重的打擊,我相信更高一級的指揮官也會指示他堅守下去。……我覺得該營的損失不是無謂的,……622名軍官和士兵的損失挽救了成倍的人。」


事實上,就在范弗里特給李奇微回信的前一天,他牢騷滿腹地指示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我不希望任何部隊被切斷。我希望你能掌握好聯軍的部隊(即指非美軍的部隊),小心避免他們被切斷。我不想再重複"格營"的損失——損失了622人,只回來40人。我們的人太寶貴了,不要做困獸之鬥。」可見,范弗里特自己也不認為格羅斯特營的損失有什麼價值。


這讓英國人感到十分不公平,認為美國人只是為了尋找一個替罪羊,一面指責卡恩沒有要求撤退,一面又說如果他這麼做了也會命令他堅守不動。[73]


總之,雪馬里戰鬥是志願軍一個成功的戰例。不僅在軍事上重創了所謂「聯合國軍」,也使得他們的內部矛盾擴大,彼此相互指責。這一戰鬥全殲英軍一個營,俘虜了包括營長在內的大部分官兵。應該特別指出的是,除了志願軍第560團之外,還有第63軍第187師的第561、第559團以及第65軍第194師的第581團、第580團,也都曾為這一完滿的戰例做出了重大犧牲和貢獻,值得我們尊重與紀念。即使對手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複雜的戰鬥行動(要夜間行軍20英里,並在敵前渡河發動襲擊)「是步兵所能達到的最高水準」,[74]「我必須說的是,我軍對中國步兵的戰鬥意志是抱有一些敬意的。他們在戰鬥中的勇敢精神無可挑剔」。[75]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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