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儒（字仲醇，號眉公，明代文學家、書畫家，董其昌故交）在董其昌去世後作《祭董宗伯文》，其中有云：

兄亦何戀，兄亦何牽？祖京年稚未婚，而婦翁如王太常者，夙聞其家范之端嚴，雖子衿未青，而名師教之，名兄輔之，豈難一博士弟子員？

明 董其昌 細瑣宋法圖卷 局部 紙本水墨 上海博物館藏

董祖京為董其昌少子，董其昌卒時，祖京尚未成年，沒有結婚，系十歲出頭的少年，然而已經定了親，其婦翁為王太常。所以陳繼儒認為這個少年有其岳父家族的扶持，還有其兄長的輔導，雖然年幼尚未獲得功名，但一定會有好的前途。若假設董其昌卒時董祖京為十八歲以內而十二歲以上，可以推測，董祖京差不多是董其昌六十五歲後到七十歲前晚年所得之子。上海博物館藏董其昌晚年所作《細瑣宋法圖》卷即題為付祖京收藏。

其實，陳繼儒所說董祖京的岳父「王太常」即王時敏，其次女嫁給了祖京，於崇禎十二年（一六三九年）完婚。從時間來看正好是董其昌去世三年後，符合古人守制三年的規矩。清代王寶仁撰《奉常公年譜》卷二云：是年「次女適華亭董祖京」。王時敏第五子王抃《王巢松年譜》也稱：此年「二姊于歸董氏，文敏公之第四君也」。皆可證明董、王兩家的姻親關係。

明 董其昌 仿古山水圖冊（十六開選一） 紙本水墨 上海博物館藏

但是後來董家逐漸衰落，日子並不好過。王時敏在《西廬家書》「丙午一」記云：

此月中旬，松江徐家姊同福官小女到家，住四日而去。其貧已極，衣皆舊敝，頭上皆白骨銅簪。據云口食不周，無以度日，細察其情狀，比前實可哀憐，非有矯飾。去未幾日，忽董家二姊差其妾喜姐持書昏夜扣門，必欲面見。書雲窮困已極，南翔房租，力不能還，房主有見拒之意，欲挈家搬到我家。其作想甚奇。當夜汝母大叱揮之出宅，我差人送夜飯至舟中，見欲仙與子俱在船中，我亦佯為不知。次早略送舟金米擔而去。我思徐、董皆天大人家，一旦狼狽至此，雖其望我者深，殊欠體諒。然情關骨肉，豈能恝然。父母俱因貧窘，既不能少有周助，而汝母詞色加厲，絕之已甚，殊為不情。

清 王時敏 春林山影圖軸 紙本水墨 縱九四·三厘米 橫四三·八厘米 上海博物館藏

「松江徐家姊」是王時敏的三姊，即王衡的季女，徐本高之妻。「福官小女」應是王時敏三女，於崇禎十三年（一六四〇年）嫁給徐本高之子徐佐（羽明）。徐本高的祖父是徐元春，徐元春則是徐階的長孫。因此王、徐、董三個家族相互之間有著錯綜的聯姻關係。徐氏雖然與王氏都是宰相故家，董氏亦是豪族，但是經過明清易代的歷史現實，都走向了沒落。王氏後人猶有顯達，徐、董二氏這樣的「天大人家」則淹沒無聞，實為可嘆。南翔有嘉定李氏家族，王衡的長女與四女皆配李氏。王衡、王時敏父子與南翔李先芳交好，王衡四女即是李先芳次子李宗之的妻子。董祖京家竟然流落到租住南翔且無力支付房租的地步，轉而向王時敏求助，希望挈家搬到王家過渡，結果遭到王時敏妻子的呵斥和拒絕。王時敏念在骨肉之情，還是差人送夜飯與金、米至舟中，董祖京夫婦都躲在船里，王時敏也「佯為不知」。從王時敏的敘述來看，董家在明清易代中的衰頹景象躍然目前。

原文作者：顏曉軍（作者繫上海博物館書畫部館員）

文章來源：《紫禁城》2018年8月刊《為文敏傳衣缽——談王時敏與董其昌的交遊》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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