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別當男人的床上用品」
我需要他，
不是因為我非他不可，
而是有了他的愛，
我會變得更圓滿。
來源：顏辭（id:yancisaid）
1
我叫薛心瞳，媽媽叫薛晴。
4歲以前，我一直不太滿意這個姓氏，鄰居家的小姐姐只比我大1歲，卻比我整整高了一個多頭。我以為這是她跟爸爸姓，而我跟媽媽姓的緣故。
其實，我從來沒見過我爸，問過薛晴，薛晴一開始會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後來再問薛晴，她就沉默了。
外婆來得不多，只有薛晴實在抽不出空照顧我的時候，三催四請，外婆才會垮著一張臉來。老實說，我不大喜歡外婆來，她每回來都會和薛晴吵架，吵到最後，兩個人都歇斯底里，淚流滿面。
我5歲，聽到外婆對薛晴吼：
「你那麼有本事，別被男人搞大肚子啊；你那麼有本事，就不要讓我替你這個討債鬼帶小討債鬼啊；你那麼有本事，就把我和你爸的錢還乾淨啊……」
「屁本事都沒有，光知道犟，把老薛家的臉都丟盡了……」
這些話，薛晴不是第一次聽見了。她在為她前半生走錯的路，買單。
年輕時，稀里糊塗的愛上過一個男人。男人做生意虧了錢，薛晴找父母借7萬，自己拿了3萬積蓄，湊足10萬給男人還了債。男人說：像你這麼好的女人，誰娶了你，誰就是上輩子積了德。
薛晴已經懷孕快2個月了，她說：那你就娶我吧，你要當爸爸了。
男人高興地摟著薛晴轉圈圈，但並沒有給出承諾。一個月過去了，二個月過去了，薛晴著急了，男人卻漫不經心的說：總不能一分錢都沒有，就結婚吧，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孩子在薛晴的子宮裡都會翻筋打滾了，男人卻突然有一天消失了，人間蒸髮式的消失。
薛晴到處找，那是一個冬天，雪已經停了，但寒風像刀子一樣刮人臉，冷的不是天氣，而是人心。
薛晴被男人騙了。後來她才從別人嘴裡知道——
那人是有家庭的，沒做過什麼正經工作，喜歡和一群社會青年躲在地下室打牌，打得還不小，輸了不少錢。
薛晴挺著個肚子，哭訴無門，手足無措。她媽拉著她去打胎引產，薛晴最後偷跑了，因為那天胎動得特別厲害，就像孩子在求饒一樣，薛晴心軟了。
2
薛晴再也沒找過其他男人。外婆介紹過幾個，薛晴都沒去見。
薛晴真是個不聽話的女兒，叫她打胎她非要生，叫她重新開始，她非要止步不前。
其實，薛晴不是止步不前。她有了我，她給我取名「心瞳」，是帶著對我美好的祝願：
女孩子家最重要眼明心亮，才能看得清前路。
只不過，單親媽媽要帶著一個幼子討生活，非常非常非常不容易。家人不夠理解，也沒了依靠，薛晴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做著底層工作，賺一點微薄的錢糊口。
她做過保潔、當過服務員和保姆，夜裡還要牽著我的手，去十字路口發傳單。每月按時給外公外婆還錢，7萬塊，她還了快10年才還清，她過得緊張又疲憊。
她和我真正心對心的交流不多，通常是我從一個懵懂的旁觀者角度：去揣測薛晴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有著怎樣的故事。
但我年紀小，經歷少，常常會猜錯。
我一直以為外公外婆對薛晴和我不待見，但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外婆嘴巴不饒人，翻舊賬會剜薛晴的心，但薛晴還錢，她給送回來。薛晴又硬塞回去，她說彼此不相欠。
怎麼會彼此不相欠？
兒女和父母的債，今生今世都算不清楚。
就像我和薛晴一樣。
我13歲「大姨媽」來了，嚇得半死，以為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就給薛晴打電話。她那時正在送外賣，急急忙忙趕到學校來，頭髮亂了，褲子也爛了，手肘還擦破了皮，乳黃色的組織液和血跡混在一起，看起來狼狽極了。
薛晴連人帶車地摔了，但她好像沒感覺到痛，風風火火的帶我去買衛生巾，又手把手地教我怎麼用，還告訴我不要吃太多生冷零食，肚子不舒服，她給泡紅糖水……
薛晴說有必要和我講一講男女之間的事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講，我就捅婁子了。
3
我上了高中，主動提出住校。薛晴剛好找到一份比以往都好的工作，隔三差五要加班，不太能顧上我，她就同意了。
我一周回一次家，吃幾頓薛晴做的飯菜，把臟衣服都扔給她，我們母女倆的交流就算完成了。
薛晴偶爾也會嘮叨我的學業，我的生活習慣，但就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已經長到可以談戀愛的年紀。
以前外婆說我一點都不像薛晴，薛晴就是膽太大心也大，我卻一點點事情都會嚇得戰戰兢兢，現在外婆太不了解一個初長成的姑娘的變化了。
我也會聽信我喜歡的男生的花言巧語，和他上床，未婚先孕。
竟然還是走了薛晴的老路。
告訴薛晴以後，我以為我會被薛晴像外婆罵她那樣，被罵「不自愛」、被罵「蠢貨」、被罵「沒本事「，可是我錯了。
薛晴請了一天假，天剛蒙蒙亮，她就到菜市場去了。買了烏雞，紅棗、山藥、花生，回家以後就一頭扎進廚房裡，忙著把這些材料都燉進砂鍋。
我起了床，洗漱完畢，唯唯諾諾地小聲喊「媽」，卻還是驚得薛晴把手裡的瓷湯勺掉在了地上。湯勺把破了一塊，發出的聲音比我的聲音還響。
我彎腰下去撿，薛晴一把拉我入懷。她把頭埋進我的頸窩，一開始只是小聲地啜泣，是一種克制的難過，後來她就哭得泣不成聲了。
她說：瞳瞳，怪媽媽，是媽媽忙著工作，都沒留意你已經長大了。也怪媽媽無能，才讓你被人欺負，被人傷害。
我慚愧的搖頭，也哭了：怎麼能全怪薛晴呢？是我不懂保護自己，是我不自愛。
薛晴說：
我的傻丫頭，你沒有不自愛，你只是不懂怎麼自愛。媽媽也曾經不懂，所以才沒能教會你。
薛晴說：
以後你要明白，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他會疼惜你、他會帶避孕套、他會承擔他的責任……而不是把你當床上用品一樣，需要的時候就睡一下，不需要就放一邊。
那天，薛晴帶我去了醫院，我一直顫抖，薛晴也一直顫抖，我們兩個眼眶裡都有淚，但誰也不敢輕易掉下來。出了手術室，薛晴已經提前叫好了車，她把我一路攙扶回家，讓我躺下。
睡了沉沉的一覺後，薛晴的雞湯已經遞到了我的手上，湯碗傳遞的熱量，一直蔓延到了我胃裡，那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17歲的我還沒有徹底明白：薛晴的愛是持久的，而讓我懷孕的男生的愛，只有一瞬。
為了這廉價的一瞬，真不值得女人付出多大的代價。
4
過了很多年，我才知道薛晴當年找過那個肇事的男生，她惡狠狠的教訓過他，男生的父母要登門道歉，薛晴拒絕了，她說：
道歉已經不必，好好教你們的兒子何為一個男人的擔當和責任，比什麼都重要。
我大學去了北方，離家有700多公里的地方。
薛晴等不到我放寒暑假回去看她，每年都會找1到2個機會，到學校來看我。
她的收入比之前好了一些，每次來都會帶大包小包家鄉特產，還有外公外婆給我打的毛衣織的手套，臨走前又再給我留下一點錢。
她說：
不必為了錢，討好任何人。也不要為了誘惑，受任何人的矇騙。
薛晴暗隱的事，我知道，但我有一點好了傷疤忘了疼，我嫌薛晴太啰嗦。
大三那年，我又交往了一個男朋友。他很愛玩，經常拉著我去網吧包夜，還有去KTV唱歌。
有一次，我喝得微醺，接到了薛晴的電話，把近況說漏了嘴，薛晴第三天就趕到學校來了，她拉著我一直談心，還非要見一見我男朋友。
她太敏感了，敏感得有點神經質，這讓我不耐煩：你看誰家女兒談個戀愛，老媽就「殺」過來要見女兒對象的。太早了點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薛晴說：好，我不見。那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薛晴拉我去了婦產科做人流的手術室外，她讓我記住這裡，記住那個教訓。
我的心像被一千把刀在剮，我覺得薛晴太過分了，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我，於是我站在人潮湧動的產科門口大喊：薛晴，我不用你提醒！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回憶像汪洋倒灌一般湧上心頭，薛晴哭得泣不成聲的樣子，薛晴燉的雞湯，薛晴對我說的話……
我又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呢？
5
我和第二個男朋友，最後分了手。
他想和我滾床單，我拒絕了。他說談戀愛就是要睡覺，不睡覺談什麼戀愛。還強吻我，我打了他一巴掌。
如果不是薛晴這個半路「程咬金」，我想我沒準會答應，然後會不會重蹈覆轍呢。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兩次愛上同樣一種類型的男人，他們自私，沒有擔當，我卻被他們吸引。
我想我必須弄清楚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
在這以前，我不能輕易的說「愛」，也不能輕易的接受「愛」，因為那未必是真正的愛。
大學畢業，忙於工作，我沒心思沒精力去思考這個問題。
當然，不間斷也會遇到男人的示好和追求。他們身高不同，五官不同，但追女孩的樣子都驚人的相似，好是好，但又都是為了得到和佔有。
只有一個男人例外。
我遇到他的時候，已經27周歲了。
我與他同租住在一個小區，他每天傍晚會繞著小區跑幾圈，跑完以後，他習慣給小區角落的流浪貓準備吃食。
同為跑友，有一回我問他：看你很喜歡小動物，為什麼自己不養一隻？
他的回答是——
養它，就要對它負責到底。租房子住的人，今天不知明天在哪裡，又何來能力對它負責到底？
我們一起跑步，跑完去喂流浪貓。然後坐在小區的石凳上休息。
9月桂花的香氣，醉人心肺，我把薛晴的故事、我的故事，有薛晴一意孤行生下我、還有17歲我做人流的事，一點一點都講給他聽。
我問他：我和薛晴為什麼會愛上人渣？
他說：你看過毛姆的《面紗》嗎？裡面有一段話是這樣寫的——
從來都無法得知，人們究竟為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我猜也許每個人心上都有一個缺口，我們急切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滿它，就算你是太陽一樣完美的正圓形，可是我心裡的缺口，恰恰是個歪歪扭扭的鋸齒形，你填補不了。
我點點頭：
是啊，也許我太想要一個男人的愛了，那是我沒有的父愛。可是現在我看不上他們了。
他說：
因為你懂得如何給自己愛了，那你就走在接近真愛的路上了。
我哈哈大笑，臉上泛起了紅暈，我想就是此時，此刻。
我需要他，不是因為我非他不可，而是有了他的愛，我會變得更圓滿。
6
我們相戀2年，他向我求了婚，帶著婚戒和銀行卡。他說找到對的那個人，才能稱之為餘生。
「薛心瞳，你就是我的餘生，請讓我對你負責。」
我們一起去見薛晴。
薛晴做了一大桌我愛吃的菜，她還釀了一點桂花酒，高興地喝了好幾杯。飯畢，拉著我和未婚夫的手，來到一個大箱子前，打開，將裡面的羊毛毯、羽絨被、鴨絨枕，一床一床搬出來。
還有龍鳳鐲，吉祥如意鎖……擺上了一大片。
然後說：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我想起薛晴很久以前說不要去當男人的床上用品，現在她給我準備了那麼多床上用品的嫁妝，她的心意，在我快滿30歲這年，終於讀懂了。但要徹底讀懂，也許要等到我也為人母的那一天了吧。
當著未婚夫的面，薛晴流淚了，她借著酒意說：瞳瞳是我最寶貴的珍珠，現在我把她交給你了，你要珍惜她、寵愛她，不要欺負她……
未婚夫握著我的手，看著薛晴，他的眼光篤定，立場鮮明，是一個讓人放心的姿態，他說：將來，你和我們一起生活吧。
他是如此懂我，如此懂一個母親面對即將出嫁女兒的心情。我相信他是真心實意的邀請，但薛晴拒絕了：結婚以後，你們就組成了一個家庭，沒有必要一定和老人住在一起。
薛晴說這話，還有深意——如果可以，未來公婆也盡量不要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了吧。
她這一生都在竭盡全力的為我考慮，教會我飛翔，也留給我退路，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好的愛。
女人這一生，從懵懂到知道自己要什麼，會經歷多少坎坷，沒有人知道。但任何一道坎都可能讓女人垮不過去，走偏了道。
從薛晴那裡出來，我和未婚夫並肩走在月色下，他緊握著我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有力，能帶給人安穩的幸福。
他說：瞳瞳，你很幸運，薛晴真好。
「是啊，我真幸運。薛晴給了我完整的愛，是她給了我眼明心亮，才能找到屬於我的前路。以後，換我們來照亮薛晴的生活，好嗎？」
他說：當然，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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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顏辭丨一個有非常多自己道理的小仙女，不愛做家務，不想生孩子，但也是個好媳婦。願和你不擰巴，勇敢走天涯。微博：@顏醬醬兒，公眾號：顏辭（id:yanci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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