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譯演活了白嘉軒，而他畫活了《白鹿原》！
2015年，法語版《白鹿原》連環畫出版首發式在歐洲最大的漫畫節、法國安古蘭漫畫節上舉行。
李志武原本有點擔心法國人「看不懂」、「不感興趣」，但到了現場，他發現，從漫畫展區到安古蘭市政府，到處都貼著《白鹿原》的海報，吸引了很多市民駐足。
《白鹿原》連環畫由法國出版社引進法國，其繪畫原作還將在巴黎、波爾多等城市進行巡展。
「中國傳統連環畫放在世界範圍來看，其傳統文化底蘊深厚，藝術水準很高，有不少作品是傳世經典。但是，由於近年來西方和日本等卡通漫畫的盛行，中國傳統連環畫悄悄萎縮了，很多畫家喪失了對傳統連環畫藝術的信心。其實，面對外來的流行浪潮，應該有人堅持我們優秀傳統的傳承與發展。」
一位法國出版社的編輯告訴李志武：「其實相對於常見的日本漫畫、西方卡通，你的連環畫與眾不同，肯定會讓法國人覺得新鮮、好奇，進而被打動。因為《白鹿原》的厚重感是其他漫畫卡通無法比擬的。」
原作者陳忠實對《白鹿原》連環畫也給予高度評價，他認為「志武畫的《白鹿原》連環畫，我以為把握得甚為準確，甚為傳神，更有著畫家自己著意的誇張和張揚」。
《白鹿原》連環畫家 李志武簽名
《白鹿原》連環畫， 李志武 (插圖作者)
李志武，1962年出生於陝北延安。 現任中國人壽集團品牌宣傳部副總經理、著名連環畫家。被媒體譽為「中國傳統連環畫最後旗手」。李志武在工作之餘堅持創作連環畫，繪畫過《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兩部茅盾文學獎連環畫作品。《白鹿原》連環畫是李志武根據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著名作家陳忠實長篇同名小說而創作，共730餘幅，曾入選第十屆全國美展。
01
李志武，業餘作者的專業水準
李志武從小就熱衷畫連環畫，卻陰差陽錯從事了保險業。
但就是這個業餘作者，卻畫出了專業水準。
1999年，李志武創作的連環畫《平凡的世界》榮獲第九屆全國美展銅獎。也是這一年，他開始了連環畫《白鹿原》的創作。
創作之前的李志武早已被小說的大氣磅礴所震撼，也深知其工程量浩大，創作過程艱辛。
猶豫之間，收到《連環畫報》雜誌為《白鹿原》創作連環畫的邀約，李志武便給原著作者陳忠實寫信說明想法與決心。
很快，就收到了陳忠實一封熱情洋溢並充滿期望的複信，隨信還附了一頁蓋有印信的授權書。
為使自己的作品儘可能貼近原著，這個在黃土地上長大的陝北漢子，開始大量搜集陝西關中地域的圖書、影視資料並深入實地進行考察。
他曾先後三次到白鹿原採風，那裡的男女老幼，一草一木，大到庭院門樓，小到籮筐板凳都是他獵取的內容。
李志武農村採風
為了給連環畫「選景」，李志武先後到韓城的黨家村、灞橋的牛舉人宅、三原的馮寡婦院和西安的多處古民宅拍攝資料。
還買來一些老茶壺、銅鎖、油燈之類的古舊用品擺放在案頭，以激發自己對原著的感悟。
在收到《連環畫報》寄來的第一部分腳本後，李志武開始動筆。
可起早貪黑兩個月完成的第一集卻被他自己否定了。
原來，為了體現作品的厚重、蒼茫而過分強調了筆墨濃重與構圖豐滿，使得畫面顯出悶、滿、黑的缺陷。
於是，李志武再次翻看原著後，開始新一輪的創作。
每天晚飯後，他便將自己關進房間，衝上一杯濃濃的咖啡，一頭扎進《白鹿原》的世界裡。
《白鹿原》是一部全景式，時間跨度很大的文學作品，在思考這部連環畫的整體風貌時，李志武期望追求一種蒼茫的氣象，一種原生態的質樸。
努力超越「布置恰當」、「結構合理」、「栩栩如生」、「素描關係準確」等「外修」境界，用「不加修飾塗澤為工」的樸拙品格求其「內美」神韻。
在表現手法上採用勾線與皴擦結合，人物造型適當誇張變形的繪畫風格。
《白鹿原》連環畫的創作難度在於每一個人物都歷經幾十年的變遷，有些人物是從孩提時代走向成年，有些是從青年時代步入老年，不能一張臉譜，一套衣服畫到底，要讓他們的形象在讀者不知不覺中自然演繹。
創作是段艱苦的旅途，每畫一張畫，李志武都要努力讓畫面傳達出文字腳本之外更豐富的原著內容。
兩年間，白嘉軒、鹿子霖、鹿兆鵬、黑娃、田小蛾……李志武與這些人物同歡喜共命運。
《白鹿原》連環畫， 李志武 (插圖作者)
2001年11月18日凌晨2時，李志武終於完成了最後一筆，為711幅長篇連環畫《白鹿原》畫上了句號。
02
李志武與陳忠實討論畫稿
李志武與陳忠實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2000年，陳忠實因公務到北京，得到消息後，李志武便帶著已完成的前三集畫稿到陳忠實下榻的賓館徵求意見。
（左一）陳忠實 （右一）李志武
他將畫稿一批一批鋪攤在床上，陳忠實看得十分認真，對李志武的繪畫給予了充分肯定。
（左一）陳忠實 （右一）李志武
（右一）陳忠實 （左一）李志武
03
陳忠實評價《白鹿原》連環畫
看畫家李志武的來信或與他說話，內容大都是關涉他繪畫的《白鹿原》連環畫的事，勾起我關於連環畫的溫馨的記憶。
我在尚未閱讀過一本文學作品之前，卻看過不少連環畫兒，譬如《鐵道游擊隊》、《白毛女》、《西遊記》等。
這些都是從同學手裡借來的。
我們排著隊，誰看完了誰接著看。
在輪到我時的那份興奮和幸福感，至今想起仍覺得溫暖和溫馨。
想想看，幾個同學擠在教室里，或坐在操場一角被踩得瓷光的地面上，或隱藏在學校庭院的小竹壇里，一個個互相搭著胳膊爬扒著肩膀腦袋擠蹭著腦袋，一頁一頁閱讀連環畫下注釋的文字，一幅一幅品賞畫面上各種角色的表情和動作，常常驚作一團笑作一團或罵作一團……
《白鹿原》連環畫， 李志武 (插圖作者)
我成年以後仍然喜歡看連環畫，儘管沒有少年時期那樣急切和興奮，卻常常在那些生動優美的畫面里沉醉。
柳青的小說《狠透鐵》我讀過許多遍，然而閱讀連環畫的感覺依然是全新的。
作家用語言文字永遠也無法寫「透」的東西，優秀的畫家妙筆一勾就「透」了，就活了，就形象而生動地呈現於讀者的眼前了。
這不僅是對作家語言文字的立體化形象化，而且是一種意境的拓寬和意蘊的豐富表述。
我的小說被畫家改編為連環畫不是第一次。
我的幾個短篇和中篇小說都被改編過，而長篇小說《白鹿原》的連環畫本，就其規模來說是最大的。
看自己的作品被改編為連環畫，竟是揭謎一樣的新奇心理。
新奇首先來自人物。
我用文字描寫的人物，在畫家的筆下會是什麼樣子？
這謎往往在打開連環畫本的第一瞬就被破解了，噢！這樣的。
被畫家畫成了這樣的一個個人物，對我來說往往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說陌生，是因為我無數次地思索過的人物，其實從來沒有這樣鬚髮清晰地站在我的面前。
說熟識，卻又確鑿是這個人物在復活著我所傾注給他的命運遭際中的痛苦和歡樂。
這種時刻，我也就踏實於已經揭開的謎底，噢！我的人物在這個畫家的理解中是這個樣子。
然後我就比較平靜地去品評畫家創造出來的這個人物在故事情節中的合理性表現，以及某些動作的彆扭。
李志武畫的《白鹿原》連環畫，在我同樣經歷這樣一個過程。
前年我到北京開會，與志武以及《連環畫報》雜誌的編輯有緣相聚，志武把已定稿的一摞畫稿帶來，攤開在床鋪上。
我才第一次看見了白嘉軒、鹿子霖、黑娃、小娥等人物的廬山真面目，又重新感受了一次陌生與熟悉的奇異和新鮮。
志武畫的《白鹿原》的連環畫，以一種變形的人物形象和變形的場景形態出現。
一種古樸，一種原生形態，正吻合著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北方鄉村農耕社會的氣象。
人物造型、人物的行為和形態，展示著人物的個性人物的內心衝突和情感變換，我以為把握得甚為準確，甚為傳神，更有畫家自己著意的誇張和張揚。
志武大約在五、六年前寫信告知我，他想做《白鹿原》書為連環畫這個較大工程。
此前，他已經幾次深入到地理上的白鹿原，去探訪民風民情，去搜尋那裡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的遺存在村巷和農家小院的歷史殘痕。
一把廢棄不用的農具，一張尚未打碎當作柴燒的方桌或一條缺腿的條凳，一個從極左劫難中僥倖保存下來的鑲在農戶牆壁上的土地神神龕，都成為他復原白鹿原百餘年前的生活原貌的信物。
《白鹿原》連環畫， 李志武 (插圖作者)
他說他反覆讀過《白鹿原》，並說出他對書中人物的理解。我在尚未看見志武是光臉是麻子的情況下就同意他幹了。
應該說，他幹得不錯。
04
《白鹿原》連環畫節選之《田小娥之死》
白鹿村在黃土高原上，歷史久遠，素有仁義之稱。
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世世代代在這裡生存繁衍，隨著時代的變遷，兩大家族以及周圍的各色人等，為溫飽、為臉面、為光宗耀祖、為風水而爭鬥不休。這構成小說的主要內容。
其中，田小娥的生存、慾望與死亡，無不令人感慨唏噓，讓我們一起欣賞連環畫版的《田小娥之死》，相信大家會對《白鹿原》有新的感觸。
（1）黑娃剛剛做畢一件活，讓兄弟們馱著糧食回去了，自己單槍匹馬來到白鹿村，想給小娥送一袋糧食。進入窯院卻看不見熟悉的窯門，他吃了一驚。
（2）他趕去庄場問白興兒。「你媳婦給人殺咧！」黑娃急了，「誰下的毒手？你給我實說！」白興兒說：「不知道，好咧瞎咧都沒逮住一句話的影蹤。」
（3）黑娃端直找到鹿子霖門下，一縱身攀住牆頭，躍到院中，雙腳著地後就捅死了一條撲到眼前的黑狗，又用刀片撥開門栓，進入了漆黑的上房東屋。
（4）鹿子霖一骨碌翻起身來問：「誰？」黑娃說：「我來問你一件事……」「我知道你為啥事來的。人自然會想到你游我斗我，你跑了我殺你女人出氣，可我要殺小娥不如殺了兆鵬，他整我斗我讓我更傷心呀……」
（5）「再說不怕你犯心病，你逃走了小娥幾次找我哭哭啼啼，讓我給田總鄉約說情寬容你。我看她一個女人家恓惶，周濟給她一點糧食，還有人胡揚臟呢！」
（6）黑娃說：「我要是只想到殺小娥的就是你咋辦？」鹿子霖挺胸睜眼說：「你要是為小娥報仇殺我，你會後悔的，你是個講義氣的直杠子脾氣。」
（7）黑娃動心了，「你聽沒聽說是誰下的毒手？」鹿子霖說：「這事人命關天，我沒實據不敢亂說。」黑娃說：「那好，你接著睡你的覺。」
（8）黑娃進入白嘉軒家不那麼從容，兒時給白家割草每次進入這個院子時的緊張和卑怯又從心底浮起來。他把白嘉軒從被窩裡拎出來，用槍管抵住他的腦門。
（9）「是你還是你指派誰殺了我女人？」白嘉軒說：「我沒殺她也不會指派旁人去殺她。我一生沒做過偷偷摸摸暗處做手腳的事。」黑娃說：「我就認定是你下的毒手……」
（10）白嘉軒說：「那你就開槍吧！你上回讓人打斷我的腰，後來我就權當活下賺頭兒了。」黑娃問：「你憑啥說是我讓人打斷你的腰？」
（11）孝武舉著钁頭撲進門來，「你把俺爸放開，你一定要尋個替死鬼給那婊子償命，我頂上。」黑娃說：「我只信是你爸殺的——」一抖左手，將白嘉軒拖到門口。
（12）迎面撞見一個人。「是我殺的。」黑娃辨出聲音，是父親鹿三。「你甭胡說！」白嘉軒盯住鹿三。
（13）鹿三把一個梭鏢和一包爛布放到黑娃腳下，「拿去！這是物證。」
（14）黑娃鬆開揪著白嘉軒的左手，從地上拾起梭鏢鋼刃，腦袋裡轟然爆響。這個雙刃尖頭的梭鏢刃並不陌生，原來安著一根丈余長的桑木棍柄，是祖傳的一件兵器。
（15）黑娃瞅著父親，說不出一個字。鹿三說：「她害的人太多了。」說著，挺一挺胸脯，「我存著梭鏢是準備官府查問的，你倒先來了。給，朝老子胸口戳一刀！」
（16）黑娃從地上撿起那塊爛布，重新裹纏到梭鏢鋼刃上，塞到腰裡說：「大，我最後叫你一聲，從今日起，我就認不得你了……」
（17）鹿三殺死兒媳婦小娥的準確時間，是在土壕里撞見垂死掙扎的白孝文的那天晚上。他撞進門去喝令：「上炕去穿上衣服，我有話說！」
（18）在小娥拿衣服的時候，鹿三取出梭鏢鋼刃，對準小娥後心刺去。那一瞬間，小娥猛然回過頭來，驚異而又凄婉地叫一聲：「啊……大呀……」
（19）回到馬號，鹿三撩水搓洗手上的血污，看見水缸里有一雙驚詫凄涼的眼睛，分明是小娥遭殺戮時回過頭來的那雙眼睛，耳際同時響起了「啊……大呀……」的聲音。
05
無聲而驚心動魄的文學的力量
《白鹿原》是陳忠實的代表作，曾獲得茅盾文學獎，該小說曾多次被改編成舞台劇、影視作品。演員，演技，導演對這部作品的最終呈現都會有所不同。而連環畫將《白鹿原》表現的更有張力，也更吸引人看。
畫家李志武的連環畫作品《白鹿原》，與看電影、讀小說的體驗不同，看《白鹿原》連環畫，在觀察細節、翻頁閱讀的過程中，你能感受到一種「無聲而驚心動魄」的文學的力量，逼近你，抓住你，又在不自覺中釋放你。這，也許正是傳統連環畫的魅力。
畫中的人物可能不如很多影視演員好看，也正因為如此，可以更原汁原味的表現出了陝西特有的粗獷，真實的愛和恨。
獨家簽名版 《白鹿原》連環畫
※辯機：被腰斬的純情「和尚」
※從沈從文到莫言，文學中的鄉土中國經歷了哪些滄桑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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