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如何做父親?
魯迅: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
1919年10月,是魯迅寓居紹興會館補樹書屋的最後一個月。1916年6月搬進這裡後的3年,是魯迅一生中最寂寞的一段時間。
他寫道:「我寓在這屋裡抄古碑。客中少有人來,古碑中也遇不到什麼問題和主義,而我的生命居然暗暗地消去了……夏夜,蚊子多了,便搖著蒲扇坐在槐樹下,從密葉縫裡看那一點一點的青天,晚出的槐蠶又每每冰冷的落在頭頂上……」
然而在1919年10月,魯迅卻不再專註於古碑古文,而是寫下洋洋6千餘字的《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發表在《新青年》6卷6號,在文章中他批判了過往的父子觀。
他寫道:「覺醒的人們,應先解放自己的孩子,為他們肩起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此後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並不是憑空而來,魯迅對父子關係問題關注為時已久,他認為孩子是國家的下一代,拯救他們就是改變中國的未來。
但在被泛倫理化、泛國家化的教育理念包圍中,人的個性的舒展只能是妄想,因此將孩子從舊的父子關係中解放是改變社會的關鍵。
在寫下《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一文一年前寫下的《狂人日記》中,他就大聲疾呼「救救孩子」。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一文中,他的觀點則表達得更為明晰。
他首先反對子女應以「順從」作為「孝道」的觀點,並結合進化論的觀點指出「只要思想未遭痼蔽的人,誰也喜歡子女比自己更強,更健康,更聰明高尚——更幸福;也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便須改變,所以子孫對於祖先的事,應該改變」。
然後魯迅明確地提出了一個「幼本位」的主張,即父母對子女「義務思想須加多,而權利思想卻大可切實核減」,「孩子的世界與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就大礙於孩子的發達」,所以一切設施都應以孩子為本位,而不是把他們硬塞在祖先或自己為他們造就的模子中。
他特別反對流行的報恩觀點。他指出「只須『父兮生我』一件事,幼者的全部便應為長者所有」是非常荒唐的,特別是「因此責望報償,以為幼者的全部理該做長者的犧牲」就更其墮落。
作為父親的魯迅
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一文寫作10年後,魯迅和許廣平有了一個孩子,叫做海嬰。孩子的存在,使魯迅愈加深入地考慮父與子的問題。
先前的議論只是個人的獨思,現在則有了切身的體味。在這段時間給友人的書信里,他記載了很多關於海嬰的片段和自己的思索:「海嬰很好,臉已晒黑,身體也較去年強健,而且近來似乎較為聽話,不甚無理取鬧。但因年齡漸大之故,唯每晚必須聽故事,講狗熊如何生活,蘿蔔如何長大,等等。頗為廢去不少功夫耳。」
「我們都健康,只有那位海嬰氏頗為淘氣,總是攪亂我的工作。上月起就把他當作敵人看待了」,「我們的孩子也很淘氣,也是要吃飯的時候就來了,達到目的以後就出去玩,還發牢騷說『沒有弟弟,太寂寞了』,是個頗偉大的不平家。」
「海嬰這傢伙非常調皮,兩三日前竟發表了頗為反動的宣言說『這種爸爸,什麼爸爸』!真難辦。現在的孩子更搗亂了。」「他去年還問:『爸爸可以吃么?』我的答覆是:『吃也可以吃,不過還是不吃罷。』今年就不再問,大約決定不吃了。」
讀了這些魯迅對海嬰的記述,我們可以看到魯迅對自己所提出教育思想的身體力行:「覺醒的父母,完全應該是義務的,利他的,犧牲的……中國覺醒的人,為想隨順長者解放幼者,便須一面清結舊賬,一面開闢新路。就是開首所說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父母「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也應預備一種能力。便是自己雖然已經帶著過去的色彩,卻不失獨立的本領和精神,有廣博的趣味,高尚的娛樂」。
魯迅到了身體十分虛弱時,仍然在兒子面前堅持一個溫和的父親形象,他會在寫信的時候,請海嬰幫他選擇信紙,「父親有時默許了,有時感到不妥,希望我另選一張,而我卻僵持不肯,每逢此時,父親也只好嘆口氣勉強讓步」。
而魯迅病危的時候,海嬰每天晚上臨睡時都會向父親說一句:「明朝會!」有一天,他在樓上喊著:「爸爸,明朝會!」魯迅那時正病得沉重,喉嚨裡邊似乎有痰,回答的聲音很小,海嬰沒聽到,又大聲地喊:「爸爸,明朝會!」等一等,還是聽不到回答的聲音,就大聲地喊起來:「爸爸,明朝會,爸爸,明朝會,爸爸,明朝會……」魯迅就掙扎著說:「明朝會,明朝會。」海嬰就說:「爸爸怎麼耳朵聾了!」
兒子一聲聲嫩嫩的「明朝會」以及魯迅在掙扎中努力地回應,正是一個人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和兒子之間的生命呼應。
這也正是魯迅所提到的,生命是一種傳承接替,「前前後後,都向生命的長途走去,僅有先後的不同,分不出誰受誰的恩典。」生命的天性,不是「恩」,而是「愛」。
(作者:邸笑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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