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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為何被各種政治勢力都當成香餑餑?

東山再起

1898年,康有為、梁啟超協助光緒皇帝發動的戊戌變法,在慈禧太后的鐵血鎮壓下灰飛煙滅,六君子喋血菜市口,康、梁遠走海外,一批支持維新派的官員受到嚴懲。少為人知的是,晚清重臣李鴻章,雖然並非維新派,但其實對維新派的主張非常認同。雖然李鴻章在戊戌政治風雲中能自保平安,但他的觀點、態度悉為慈禧所知,戊戌政變後他自然不可能再獲重用。不僅如此,他還受到變相懲罰。

黃河自古以來就水患不斷,地處下游的山東更是深受其害,河道時常決口。1898年夏秋,山東黃河再次決口,數十縣被淹,受難鄉民無數,甚至浮屍蔽水。這時,慈禧出人意料地命令實齡已七十有五的李鴻章前往山東履勘山東河工。派李前往任此苦差,慈禧當有自己的考慮:一是自己通過政變重新訓政,想以派如此重臣前往災區,顯示自己對災情的重視、對災民的關心,以收買民心,穩定局面;二是李鴻章畢竟同情維新派,且有多人上奏要求彈劾,藉此變相懲罰李。

此時已是初冬,而當李鴻章到山東時將是隆冬季節,對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來說,確實難以忍受,所以李鴻章在萬般無奈中,上折請求慈禧太后另選他人,但未被慈禧批准。11月30日,李鴻章一行離開北京,他特邀比利時工程師盧法爾(Armand Rouffart)隨行。12月11日,他們到達濟南。李鴻章接受盧法爾的建議,決定採取近代西方科學方法,首先測繪全河情形,研究沙從何處而生,水由何處而減,探尋根治辦法。在有些地段,他還親率盧法爾及一些官員一同勘測。1899年3月31日,李鴻章返京復命,距他出京正好四個月。在這四個月中,他不顧隆冬嚴寒,不辭勞苦,馳驅兩千里,認真查看,廣泛聽取各方意見,拿出了治本、治標兩套辦法,確比許多敷衍塞責、貪圖享受甚至以河務謀私利的官員強不少。

不過,李鴻章關於治河的意見卻未受到朝廷重視,許多具體建議都被朝廷和有關部門以種種理由推託、否決。李鴻章對此憂心忡忡,生怕水旱之災會激起民變。他在給友人的信中擔心地說:「滄海橫流之受,不得謂一隅為災,不關全局也。」

從山東勘河回到北京後,李鴻章仍然未受重用,閑居了八個月後卻突然時來運轉,東山再起,重任封疆大吏,被任命為兩廣總督。從勘河到督粵,這種官運的大伏大起看似命運捉弄,其實是李鴻章一直耐心等待、不斷窺測方向、最後果斷行動的結果。

原來,雖然慈禧已發動政變將光緒皇帝囚禁起來,但光緒皇帝活著對慈禧和守舊派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因此慈禧曾打算以「帝病重」之名謀害光緒。但此時的中國已是「半殖民地」社會,慈禧不能不先試探各國對此的態度。沒想到各國紛表反對,甚至表示要派醫生到宮中查看光緒皇帝究竟是否確實病重。而且,國內亦輿論嘩然,尤其各地紳商紛紛發電,有時甚至數萬人聯名,要求慈禧歸政,確保光緒平安。面對強大反對,慈禧只得打消謀害光緒的主意。但她又於心不甘,打算「廢掉」光緒,另立新帝。但這廢立之事仍需試探外國的態度,而慈禧等守舊派與洋人交惡,無從打探,於是與李鴻章私交不錯的榮祿便走訪李鴻章,請李打聽外國人的態度。李鴻章認為自己東山再起、重獲大權的機會終於來臨,便不失時機回答說,這是內政,如果先詢問外國人的態度有失國體,但如果派我到外地當總督,外國使節必來祝賀,這時可順便探問外國態度而又不失國體。除了想重掌大權外,李鴻章提出外放當總督的另一個考慮是遠離京城,以避開廢立這一至為敏感甚至有關身家性命的宮廷權力之爭。榮祿為李之說法所動,所以幾天後李鴻章就被任命為兩廣總督。

李鴻章再獲重用任兩廣總督的消息傳來,外國使節果然紛紛前來祝賀。當李鴻章「無意之中」向他們談起廢光緒、立新皇帝的問題,這些使節則表示這是中國內政,他們「理無干涉」,但他們的國書都是給光緒皇帝的,如果另立新君是否繼續承認則要請示本國,間接表示反對廢立之意。榮祿、李鴻章擔心廢立會引起外國干涉和國內一些官員反對,因此他們也不太贊成此時廢黜光緒。於是榮祿提出了不必過於著急,可先立「大阿哥」、慢慢再取得皇帝「大統」的建議,得到慈禧認可。

而任命李鴻章為兩廣總督,則是慈禧的老謀深算。對權謀術數,慈禧可能比李鴻章還要精通。李想外放當總督,慈禧則順勢讓他當兩廣總督,因為廣東緊鄰香港,洋商眾多,中外交涉日益繁雜,不懂洋務者很難在此為官,李鴻章當是最佳人選。更重要的是,以康、梁為首的維新派在海外華僑、華商中得到廣泛支持,聲勢越來越大,而僑民、僑商大多數都是廣東人,所以廣東同情維新派的人很多,慈禧認為廣東人心浮動、局面不穩,只有像李鴻章這樣資望甚高的官員才鎮得住。慈禧此舉最厲害之處在於,她清楚知道李鴻章從思想、觀點上贊成、同情維新,所以一定要李前去鎮壓維新派,將李置於不能不明確態度的風口浪尖上,這既是對李的考驗,又可將李「拉下水」,強迫他也成為與自己一樣的維新派的鎮壓者。

就在任命李鴻章為兩廣總督的第二天,慈禧便以光緒之名詔諭各省督撫嚴密緝拿康有為、梁啟超:「康有為及其死黨梁啟超先已逋逃,稽誅海外,猶復肆為簧鼓,刊布流言,其意在蒙惑眾聽,離間宮廷。」「近聞該逆狼心未改,仍在沿海一帶倏來倏往,著海疆各督撫懍遵前諭,懸賞購線,無論紳商士民,有能將康有為、梁啟超嚴密緝拿到案者,定必加以破格之賞,務使逆徒明正典刑,以申國憲。」其中特彆強調「沿海一帶」、「海疆各督撫」,顯然是說給李鴻章聽的。

1900年1月7日,李鴻章春風得意、精神抖擻地離京南下,於1月16日到達廣州,只隔了一天就接印視事。在政壇失勢後仍審時度勢、積極活動,最終竟以年近八十之高齡東山再起,重任封疆大吏,李鴻章的能忍能等與終生嗜權戀棧的性格顯現無餘。

風口浪尖

1900年元月,李鴻章在失意多年之後終於重獲重用,當上了兩廣總督。他的東山再起,與慈禧太后要他前去鎮壓康、梁維新黨人大有關係。而此時,義和團運動正迅速席捲華北大地,一場巨大的政治、社會動蕩即將發生。這一切,都使他不能不在狂風巨浪之中身處風口浪尖。

在兩廣總督任上,李鴻章首先必須面對如何處理與維新派的關係。1月24日,清廷封時歲十五的端王載漪之子溥儁為皇子(大阿哥),史稱「己亥建儲」,這是頑固派欲廢黜光緒的一種試探。此諭一出,全國輿論沸騰,一片反對之聲,康、梁加緊了在廣東的活動,準備「武裝勤王」。對康、梁,李鴻章一方面「奉職而行」,嚴禁其黨羽在廣東活動;另一方面又留有某種餘地,不想與維新派徹底決裂。由於捉拿不到康、梁,慈禧怒而嚴令李鴻章將康、梁在廣東的祖墳剷平,但李卻以種種理由遲遲不動,因為他知道在中國傳統中,只有對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人才「鏟祖墳」。所以他上奏說現在局面非常不穩定,「惟慮激則生變,剷平康墳,似宜稍緩」。但慈禧大怒,痛斥李鴻章「語殊失當,康逆罪大惡極,如真欲乘機起事,豈留一逆墳所能遏止。該署督身膺疆寄,惟當不動聲色,力遏亂萌,儻或瞻顧彷徨,反張逆焰,惟李鴻章是問」。在慈禧的威逼下,李鴻章不得不剷平康、梁祖墳,但暗中仍與康、梁有間接來往,互通信件。

所以康、梁對李雖有種種不滿,尤其梁啟超甚至一度想派人暗殺李,但後來態度軟化,改變了暗殺李的主張。總體上康、梁對李的態度與評價是「敬其才」、「惜其識」、「悲其遇」。然而,隨著義和團運動的爆發,李鴻章與革命黨孫中山的關係則更複雜微妙,甚至具有戲劇性。

義和團運動全面爆發後,社會動蕩,朝政混亂,孫中山認為在華南起義時機到來。他在準備發動起義的同時又想與李鴻章合作,策動以李為首宣布兩廣獨立。孫中山之所以會有爭取李鴻章的想法,一方面因為他一直認為李是清廷大員中最為開明的,因此長期對他抱有某種期待;另一方面因為一直與興中會關係密切的香港立法局議員何啟提出他與港督卜力(Henry A. Blake)交往非同一般,可以借港督之力勸李鴻章獨立。他們先與李鴻章的心腹幕僚劉學詢聯繫,劉試探性地對李鴻章表示如李有意「羅致」孫中山,他可設法讓孫前來。對此敏感話題,李未開腔,僅略點頭。劉學詢立即捎信給孫中山,說李因北方拳亂也有廣東獨立的想法,所以請孫中山前來效力。

得此信後,孫中山半信半疑,但最後還是決定前往一試,於1900年6月11日與助手楊衢雲、鄭士良及宮崎寅藏等三位日本友人從日本橫濱出發,於6月17日到達香港海面。就在此時,孫中山又聽說李鴻章仍在觀望局勢,且很可能誘捕自己,於是改派享有治外法權的宮崎寅藏等三位日本友人前往劉學詢公館會談。會談雖從晚10點多一直談到次日凌晨3點,但未取得實質性進展。當宮崎等人返回香港海面時,發現孫中山為防清政府搜捕,已乘船駛往越南西貢。在西貢,孫中山仍一面準備武裝起義,一面策動李鴻章兩廣獨立。

這期間,清廷於6月15日命令李鴻章「迅速來京」,兩廣總督一職由廣東巡撫兼署。接此命令後,李鴻章滿腹狐疑。朝廷如此催他迅速進京,卻未言何事,更未授新職;朝政為強硬的主戰派把持,一些溫和的主和派官員性命難保;他本人曾多次冒死電奏朝廷,反對慈禧和頑固派的「聯拳滅洋」政策,為頑固派官員和義和團痛恨;得到慈禧支持的義和團明確提出要殺「一龍二虎三百羊」,所謂「一龍」為光緒皇帝,「二虎」為李鴻章和慶親王奕劻,「三百羊」為開明官紳;義和團還提出要將亡命海外的「亂黨」、從事維新改良的康有為及梁啟超等統統捉拿歸案……李鴻章明白,在此種局面下自己貿然北上,不僅無法改變政局,而且凶多吉少,甚至可能有殺身之禍。所以他一方面表示「立刻遵旨北上」,另一方面卻想方設法拖延徘徊,拒不北上。

6月21日,清廷對外宣戰,但得到李鴻章堅決支持、以兩江總督劉坤一及湖廣總督張之洞為核心的東南地區的「封疆大吏」們卻拒絕執行清廷的向各國宣戰諭旨,與列強達成了維持東南局面穩定的「東南互保」協議。「東南互保」由李鴻章的心腹盛宣懷一手導演,但盛認為「東南互保」畢竟只是地方性安定,此時最迫切的是改變朝廷政策,實現全局性安定,而只有李鴻章重新擔任「總督之首」和直接參与全局外交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才有可能儘快從根本上改變「國策」。於是,盛宣懷為李鴻章「官復原職」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積極活動。隨著戰局的惡化,清廷內主和聲音開始出現。7月8日,慈禧終於任命李鴻章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雖未明言議和之事,但明顯是態度有所變化的信號。雖然李鴻章在7月12日尚未得知自己的新職任命,但他覺察到朝政有開始向有利於主和派方向發展的可能,於是決定北上。7月16日,即啟程北上前一天,李鴻章得知自己重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但生性謹慎的他仍決定只北上半步,先到上海觀望局勢,再決定是否最後北上。

這時,李鴻章再次成為各方爭奪的對象,成為各方矚目的焦點。正與八國聯軍交戰的清廷不斷催李迅速北上,以打開外交局面。確實,慈禧也不能不開始考慮後路,雖未明言,實有要李鴻章為議和做準備之意。直到7月初,一直對李抱有希望的孫中山又請人與港督卜力聯繫,希望他能力促自己與李鴻章合作,實現兩廣獨立。卜力則從英國利益出發,對中國以後能否繼續統一、穩定沒有把握,僅希望華南能保持安定局面,因此通過英國駐廣州領事勸李不要北上,留在廣州以維持華南穩定。

1900年李鴻章在香港會見港督卜力

7月17日,李鴻章乘招商局的輪船離開廣州。開船之前,南海縣令裴景福前來送行,李鴻章對他縱論時勢,大發感慨。此時八國聯軍剛剛攻下天津,尚未向北京進發,裴景福問李鴻章萬一以後京城被攻破,結果將如何。李鴻章回答說列強必會做以下三點:一是剿滅「拳匪」以示威,二是懲辦首禍官員以發泄憤怒,三就是索要兵費賠款。裴氏接著問兵費賠款大約會是多少,李鴻章大為傷感,一邊流淚一邊回答:

兵費賠款之數目多寡,此時尚不能預料,惟有極力磋磨,展緩年分,尚不知作得到否?我已垂老,尚能活幾年。總之,當一日和尚撞一日鍾。鐘不鳴了,和尚亦死了。

由廣州海路北上要經過香港,港督卜力與孫中山對孫李合作實現兩廣獨立仍未完全放棄,還想藉此作最後努力。卜力起初甚至想將李強行扣留,由於英國政府的堅決反對作罷。李鴻章在香港上岸時,港府還是準備了盛大的儀仗隊,並鳴禮炮十七響,以示尊重。而在此前一天,孫中山已乘船來到香港海面,不放棄與李會面的可能。港英當局通知孫中山,由於幾年前應中國政府要求對他的驅逐令尚未期滿,所以不准他上岸,但如果李鴻章同意兩廣獨立,即允其上岸與李會談。在船上,孫中山仍是兩手準備,一面等待卜力與李鴻章的會談結果,一面籌劃惠州起義。

卜力給英國殖民大臣張伯倫的報告說,他與李鴻章見面後,再三對李鴻章決定離粵北上表示遺憾,甚至勸他說這個任命是由極端保守、首先提出進攻使館的端王載漪簽署的,暗含此令有頑固派官員誘李北上而加害之意。李鴻章則反駁說,此令並非端王簽署,確是太后和皇上籤署的。卜力一再強調他對廣東、香港穩定的重要,力勸他不要輕易離粵北上,但為李鴻章婉言拒絕。相反,李鴻章不僅根本不提與孫中山的合作,反而強調香港總督應禁止顛覆分子以香港為基地,強調威脅香港和廣東安定局面的主要因素是香港的「三合會」和其他危險人物,矛頭明顯指向孫中山。

隨後的談話表明,李鴻章此時更為關注的並非粵、港,而是國家未來面對的局面。他甚至試探性地問以後英國希望誰當皇帝。卜力回答說,如果英國使館安全,英國主要關心的是恢復秩序、貿易和商業;如果光緒皇帝與以他之名所發詔書所做之事並無關係,英國將不反對光緒皇帝繼續統治。此時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已被殺,義和團與清軍正在攻打各國駐華使館。李鴻章顯然意識到,如果攻下各國使館,對清王朝來說結果將是災難性的。所以他對卜力說,如果只有德國公使被殺,列強就無權決定由誰來當皇帝;但是,如果所有公使都被殺害,情況就不一樣,列強這才可合法干預,決定誰當皇帝。同時他進一步問道,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列強將選擇誰,並推測說列強可能會選一個漢族人當皇帝。卜力答道,列強「大概會徵詢他們所能找到的中國最強有力的人的意見,看怎樣做最好」。李鴻章緊接著說不管太后有什麼過錯,她「無疑是中國最有能力的統治者」。然而,英國的殖民部卻據此認為李鴻章本人「不是不樂意當皇帝」。這種推測究竟有多大的準確性著實可疑,很可能更多地反映了大英帝國希望李鴻章當皇帝的潛在願望。

在會談中,李鴻章還請求聯軍佔領北京後一定要寬宏大量,不要採取報復措施。他告誡卜力說,報復只會激起中國人更普遍的仇外情緒。

總之,此番會談表明李鴻章現在已毫無與孫中山合作、實現兩廣獨立之意。但孫中山的助手、興中會領導人之一陳少白仍不死心,還是登上了李鴻章的坐輪,企圖讓隨李而行、也非常熱衷此事的劉學詢能再三勸說李鴻章改變主意,但劉無奈地對陳說,李鴻章「意甚堅決,無法勸阻」。孫李合作、兩廣獨立的計劃至此宣告結束。

李鴻章雖然官復原職好不得意,但對朝局仍不樂觀,因此決定還是按以前計劃先到上海,等待局勢進一步明朗。他深知,此時此刻必須慎之再慎,走錯一步將滿盤皆輸,很可能難保性命,所以7月21日到達上海後他便以健康為由,要慈禧賞假二十日。這時,慈禧太后明顯亂了方寸,政策非常矛盾。她一方面急盼李鴻章前來與洋人打交道,有求和之意,另一方面仍重用極端主戰的頑固派大臣,態度似乎更趨強硬。7月28日她將反對與列強盲目開戰的大臣許景澄、袁昶處死,8月7日卻正式任命李鴻章為全權大臣負責與各國外交部電商「停戰」,8月11日又將反對開戰的大臣徐用儀、立山、聯元處死。五大臣被處死,中外震驚,李鴻章在上海得此消息不禁哀嘆「成何世界」!很可能,他為自己沒有貿然北上感到慶幸,此時更明確表示哪怕被朝廷「嚴譴」,也不能北行。他在給朝廷的密折中明言了對朝政、對自己有可能被義和團和政敵打殺的擔憂:

每讀詔書,則國是未定,認賊作子,則人心未安。而臣客寄江南,手無一兵一旅,即使奔命赴闕,道途險阻,徒為亂臣賊子作菹醢之資,是以小作盤桓。

所謂「菹醢」,是指被剁成肉醬。所以有同僚對他正式被任命為議和全權大臣表示祝賀時,他卻十分淡然。他深知政治講究的是實力而不是名分,如果朝廷政治格局不變,慈禧態度無根本性變化,自己其實只有全權之名而並無實權。此時,他不顧「龍顏」有可能「大怒」,多次遞折要求慈禧徹底改變態度,一再向慈禧施壓,要求一定要將外國駐華使節平安送出京城並且剿滅義和團,他還斗膽要朝廷下「罪己之詔」。當然,他絲毫沒有反對慈禧之念,當有外國外交官對他透露各國公使有讓慈禧歸政光緒的打算時,他斷然反對,並為慈禧開脫辯護:「太后訓政兩朝,削平大難,臣民愛戴,此次拳匪發難,只恐禍起腋肘,不得已徐圖挽救。」

此時慈禧自顧不暇,所以李鴻章一直在上海「小作盤桓」,他在等待局面的根本性變化。8月15日,八國聯軍攻佔北京,慈禧倉皇出逃;8月20日朝廷以光緒皇帝名義發布「罪己詔」;9月7日朝廷發布剿滅義和團的諭旨,誣稱義和團「實為肇禍之由」,「非痛加剷除不可」;9月8日朝廷電旨再次表示「罪在朕躬,悔何可及」,幾乎是央求李鴻章「即日進京,會商各使,迅速開議」,甚至低三下四宣示李鴻章此行「不特安危系之,抑且存亡系之,旋乾轉坤,匪異人任。勉為其難,所厚望焉」。朝廷竟然公開承認大清王朝此時的生死存亡全賴李某一人,想來也是萬般無奈。此時,李鴻章才認為北上議和時機成熟,於9月15日離開上海北上,開始為挽救已經病入膏肓的清王朝作最後的努力。作為晚清重臣長達四十年之久的他,很難做出別的選擇。他的命運,已很難與這個腐朽不堪的王朝分開。

總之,從1900年1月中旬李鴻章東山再起任兩廣總督,到9月中旬重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八個月間,政壇風雲劇變,充滿驚濤駭浪。李鴻章身處政治的風口浪尖,種種無比尖銳的矛盾集於一身,稍有差池則大禍臨頭。在這短短几個月間,康有為、梁啟超的祖墳為他所掘卻仍能諒解他,孫中山為反清革命一再策反他,港督卜力想穩定粵、港局面竭力挽留他,慈禧要與列強和談自保最終不能不完全依靠他。彼此不共戴天的各種政治力量在關鍵時刻竟都對他抱有某種期望,都如此看重他,而他也能周旋其間、應付裕如,足見其對政治、權謀的把握已是爐火純青。

【摘自《歷史的進退》雷頤/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鳳凰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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