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意地棲居,從「託身於喬木」開始
原標題:詩意地棲居,從「託身於喬木」開始
書評分享
中國木建築,棲息著中國人的靈魂與流芳千年的傳統文化。在聚珍君過去推出的幾期有關中國木建築的文章中,大多讚美了中國傳統木建築的結構之精緻,心思之巧妙。今天我們再次給各位書友分享一篇有關中國傳統木建築的書評文章,回望傳統榫卯、斗栱的技術與藝術。
「詩意的棲居,託身於喬木,就從中國木建築開始吧。」
——讀《不只中國木建築》
張天傑
《不只中國木建築》
趙廣超著
中華書局2018年版
柱、楹、梁、棟、梲、枓、栱、檐、棖、楣、桁、欄、桿……《康熙字典》裡頭可以找出幾百個與建築有關的「木」部的字,詩意的棲居,託身於喬木,就從中國木建築開始吧。
中國木建築,其實就是各種式樣的木頭,在各種奇妙的結構裡頭活著。如何活著?所謂的「牆倒屋不塌」,依靠神奇精妙的榫卯與斗栱,依靠杭育杭育的大木作、篤篤篤的小木作——那些技術與藝術一體的中國匠人。
說起榫卯,我就想起小時候家中後門的門栓,這便是一個簡單的活動榫卯結構。橫著的木栓推過去之後,豎著的榫頭就會自動落到木栓上的卯口中來,正好牢牢鎖住了門栓,即便在外面用工具來撬,無法將門栓滑動了。若要開門,則先要將榫頭向上拔起,木栓方可拉出來。
趙廣超先生在《不只中國木建築》一書中說:「榫卯就活像是隱藏在兩塊木頭裡的靈魂,當古代的工匠將多餘的部分鑿掉之後,兩塊木頭便會緊緊地互相握著,不再分開。」還有,榫對卯說「執子之手」,卯對榫說「與子偕老」。好一個地老天荒的情話!
榫與卯,其實來源於同一塊木頭,卻要根據不同的力學結構而加以斧鑿,然後又順著不同的方向加以嵌接,張緊與鬆脫,力的作用便會互相抵消。一個榫卯如是,無數的榫卯也如是,「組合在一起時,就會出現極其複雜微妙的平衡」,「每當榫卯構件受到更大的壓力時,就會變得越牢固」。遇上一般的地震,每當磚石築建的房屋紛紛倒塌的時候,木建築卻靠著本身特有的柔韌性和延展力,因為榫卯會將地面的震波變成延綿「木浪」,一起一伏,漣漪過後,又恢復了原狀。地震之後依然安然無恙,因為一個個榫卯,都在手挽手維繫著呢!無論大小,中國木建築不靠一枚釘就能緊緊扣在一起,了不起。
同樣了不起的還有斗栱,這是中國木建築最富創造性和最有代表性的部分。沒有完全無缺點和局限的材料和結構,木斗栱的缺點是容易鬆動,然而這種缺點卻變成了抗震的優點。斗栱有著比榫卯更為巧妙的作用,書中指出,向上承托屋頂的重量,向下過渡到豎柱或橫枋上面,向左右兩邊伸展減少梁枋所受壓力,向內聚合又支持天花藻井,向外將屋頂的出檐推到最大的限度……斗栱就像一個「彈簧墊」,承受著來自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的力量,將層層疊疊的力量消散,而斗拱支持起的龐大屋頂,就如同航行其中的巨艦一般,波濤洶湧,巍然挺立。
(斗栱結構示意圖)
斗與栱的組合,其實一點也不複雜,無非就是鬥上置栱,栱上置斗,鬥上又置栱,重複交疊而已。然而千篇一律,卻又千變萬化。書中提及清代工部的《工程做法則例》,足足用了十三卷的篇幅來列舉三十多種斗栱的形式,而這些莫測高深的結構,在實際運用之時則還有著更多的變比。斗,有散斗、櫨斗、齊心斗、交互斗等;栱,有令栱、慢栱、瓜子栱、泥道栱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功用。因為斗栱本身,只是一種「辦法」,又被定型為「格式」,事實上一直都在因為不同的需要而被自由組合著,被發明創造著。
還有飛檐為何能飛,關鍵就靠下面的斗栱。中國的建築,最令人驚嘆的就是比例超乎尋常的大屋頂,以及大屋頂邊角上高高翹起的飛檐,起到支持作用的竟然只是小小的斗栱!趙先生說,中國的匠人,憎惡直的死的線條,故而特別善於處理斜傾的屋面。如果堅持坡面的直線,反而會受制於木材的長度和重量,又要屋頂大,又要撐得穩,最合理的辦法就是,「採取將重力分散,逐步上升、下降的桁架結構」。於是,就如鳥兒展開翅膀飛起來了。大屋頂本不是藝術,卻偏偏成了藝術。
(頤和園飛檐)
於是乎,中國人的屋頂美到可以獨立欣賞,各種玲瓏剔透的建築便應運而生生了,對此書中也作了詳細的介紹。比如,獨立的屋頂就叫做「亭」,所謂的「有亭翼然」,「亭者,停也」,無非就是欣賞這翹起的飛檐罷了。然後就是長亭連短亭,真箇就把亭拉長,便叫做「廊」了。有窗的亭,宜置高敞,軒軒欲舉,就叫做「軒」;如果有窗又臨水,就叫做「榭」;四阿開四牖,就叫做「閣」;還有專門用來讀書的藏修密處之地,窗不宜太多,氣藏而致斂,有肅然齋敬之義,就叫做「齋」。總之,飛檐、斗拱支撐起來的中國木建築,大有大的莊嚴,小有小的精緻,本身就是風景了。
而風景的打開,則又要依靠一道門,一排窗。唐朝的駱賓王說「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門裡頭最為典型的便是牌坊,這也是木頭做的斗栱、榫卯的組成,即便改用了石頭,其形制也是模仿木建築的。趙先生總結道,一座牌坊,可以打開一座莊院、一座寺觀、一座陵墓……甚至一座山,牌坊可以為一個動人的故事、一段忠義的事迹而設,有時又會單單為表揚一個婦女的貞節淑德而大事鋪張。這樣子的「門」,恐怕就只有中國才有了。有時候,行走在的中國的木建築群中,也會山窮水盡,於是,偏偏就有一道敞開的門提醒你,有限的路已走完,無限的路還未開始,門上匾額總會寫著一句古訓,「回頭是岸」或「止於至善」,進退維谷,反躬自省。
當然不止於門,還可有窗。窗和門的構造差不多,故而也叫做窗門、窗戶。竹影橫窗,北窗高卧,西窗剪燭,窗比門則更多了一些綿綿的情意。西方的窗,或許受制於石頭材質,大多是方形的,而中國的窗則形狀不要太多了。書中就提到了圓形、橢圓形、木瓜形、花形、扇形、心形、瓢形、壺形、多角形,重松蓋形,還有環環相扣、層層相連之類的窗格、窗欞,鏤空的圖案,極盡想像之能事。日本學者伊東忠太在《中國建築史》里就說,在中國旅行一兩個月,僅在一個小地方,就搜集到窗的格欞三百種以上了,於是乎大為驚嘆!值得驚嘆的還有窗所營造的美感與希望,騷人墨客,無不欣賞月夜下的白紙窗,明月與竹影,清風拂過,靈動的畫。民間的諺語又說:「白紙糊窗,個個孔明諸葛(格)亮。」那是多麼典雅的情趣呀!
詩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住在這榫卯與斗栱巧妙組合著的木建築裡頭的中國人,偶然也會順著典雅的門與窗,看一眼外面的庭院或者園林,大自然四季的輪轉,有情有義的生命,也都納入木建築之中了,並且循環消長,生生不息。然而中國木建築之所以能夠達到如此境界,則不得不感謝古老中國的一代代匠人,還有告知我們匠人智慧的這本圖文並茂的好書——《不只中國木建築》。
作者簡介
張天傑,杭州師範大學副教授,歷史學博士、哲學博士後。湖南大學嶽麓書院歷史學博士,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博士後。現任杭州師範大學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卓越人才計劃」特聘英才崗位。主持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全國高校古委會重點項目等多項課題研究,出版《張履祥與清初學術》《蕺山學派與明清學術轉型》《張履祥傳》等多部學術專著,曾在《世界宗教研究》《中國史研究》《中國哲學史》等核心期刊發表論文20多篇。相關專著與論文曾獲得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成果獎、湖南省優秀博士論文、碩士論文等獎項。研究方向:宋明理學、明清思想史與學術史。
(本文刊載與2018年6月25日《中華讀書報》)
-《不只中國木建築》-
作者:趙廣超
中華書局 2018年4月出版
定價:7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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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月隨子質於燕,《羋月傳》中虛虛實實,《燕國八百年》告訴你一個真實的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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