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偉，你算什麼明星

說起梁朝偉，大部分人第一反應是他是個大明星。但劉德華卻說「我還是個明星，梁朝偉已是藝人，是藝術家。」

是啊，梁朝偉靠的是實力，不是臉蛋，不是名氣。他不是明星，起碼不僅僅是明星。

01

前一段時間，梁朝偉主演的《歐洲攻略》上映了。

看過的人都只有一個評價：尷尬。

不是說梁朝偉的演技崩了，而是說電影的劇情無聊、流量明星的演技坍塌以及號稱上億投資、效果卻依然五毛的特效。

很多觀眾都說：

「梁朝偉是不是被人劫持了，怎麼拍這種爛片？」

「梁先生，你最近是缺錢了嗎？」

翻翻梁朝偉最近幾部電影的成績，真的有點配不上他這種影帝的名聲：

豆瓣評分沒有最低，只有更低了。

連張曼玉都忍不住說：

「我不明白偉仔為什麼什麼戲都拍？商業電影不是不好，不過有些戲真是沒什麼誠意，只是用他的名去賣錢，他是個很用心演戲的演員，怎麼可以將心擺在這些沒有誠意的電影里呢？」

是啊，梁朝偉怎麼會去拍爛片呢？

梁朝偉是誰？

中國第二個戛納國際電影節影帝（第一個是葛大爺葛優）；

五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影帝；

三屆台灣電影金馬獎影帝；

王家衛的御用男演員，文藝男神；

……

他早已封神，怎麼能夠拍爛片？這樣拍下去，對得起他明星的稱號嗎？

但其實，「明星」只是我們對梁朝偉的期待。

你知道梁朝偉對自己的期待是什麼嗎？

02

看一個人對自己的期待，要看他對極端狀態的忍受度。

對於像梁朝偉那樣的演員來說，看他們對待床戲的態度就知道了。

1996年，梁朝偉和張國榮被王家衛「騙」到阿根廷拍《春光乍泄》。

之所以說「騙」，是因為梁朝偉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演一個同性戀。

梁朝偉的內心，絕對是拒絕的：

「我一個穩穩噹噹的直男，你叫我去演同性戀？」

王家衛哄他說：「這是一個尋找父親戀人的故事。你要演的是一個類似馬修斯卡德那樣的偵探。」

馬修斯卡德，正是梁朝偉最喜歡的偵探作家勞倫斯布洛克筆下的角色。

就這樣把梁朝偉說服了以後，還不止，《春光乍泄》的第一個鏡頭，就是梁朝偉和張國榮上床。

王家衛要他們真做——脫光衣服來做。梁朝偉死活不肯，勉強穿了條內褲。

周圍一片質疑：「哪有人上床還穿衣服的？」

梁朝偉就是放不開。

拍完這場戲以後，梁朝偉把自己關在房裡三天，完全釋放不出來。

但是，拍完這部戲以後，梁朝偉拿了兩個影帝，而且，他發現自己和張國榮的感情已經升華到一個很高的境界。

有一個廣為流傳的故事：

梁朝偉走在街上，被別人叫他名字的時候，他不搭理；

但是，一旦別人說：「黎耀輝，你還記得何寶榮嗎？」

梁朝偉馬上回過頭來說：「記得。」

黎耀輝，是梁朝偉在《春光乍泄》里的角色；何寶榮，就是張國榮的角色。

豁出去以後，梁朝偉理解了什麼叫演戲：

「演你自己多容易啊，難的是怎樣演得不是你自己。」

著名主持人曹可凡曾經問劉德華：「你怎麼評價梁朝偉？」

劉德華說：「他已經是一個演員，而我還是一個藝人。他真的可以忘掉梁朝偉這三個字，我忘不了劉德華這三個字。」

梁朝偉是什麼？在他的演員生涯里，梁朝偉什麼都不是。

他可以是同性戀，可以是變態殺手，可以是漢奸，也可以是無厘頭的搞笑演員，但就不是梁朝偉，更加不是什麼明星。

就像周星馳曾經鄭重其事地說出的那句台詞：「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連劉德華都說自己辦不到。他的偶像包袱太重，演過上百部電影，演不了反派，連有一點負面影響的角色都不接。

當你太把自己當回事的時候，你往往就不像那麼一回事。

而當你扯下自己的身份感，認真做事，你才能更加接近事情的本質。

03

從出身來說，梁朝偉本身就是個沒什麼身份的人。

父母在他很少的時候就離婚了。在香港的六十年代，離婚的家庭還是很少的。整個班上，也就他自己一個人來自單親家庭。

梁朝偉覺得自己是一個獨特的存在，這沒給他帶來多大自信，反而傷害了他。

他總是縮在教室一角，不跟人家玩、不跟人家說話，成績也不怎麼樣，害怕去人多的地方，覺得沒有安全感。

（童年梁朝偉）

大一點的時候，他經常在家裡一個人對著鏡子說話，差點嚇死媽媽。

讀到15歲，他就沒讀書了。他唯一的愛好，就是看電影。

也就是在電影院，他碰上了同樣來自單親家庭的周星馳，而且周星馳還經常教他演戲。

有一次周星馳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台八厘米攝像機，要和他拍一部小電影。

周星馳做英雄，梁朝偉做反派，結局是梁朝偉要被周星馳打死。

梁朝偉問：「為什麼是你打死我，而不是換過來我打死你？」

周星馳說：「沒所謂啦，反正為了我們的電影嘛。」

兩個小男孩，就這樣嘻嘻鬧鬧把第一部「電影」拍完。梁朝偉那時對演戲並沒有興趣，只是為了圓周星馳一個導演夢。

等到他們大一點的時候，報考香港無線電視台的藝人培訓班，梁朝偉閑著無事，就陪周星馳去了。

考完回來的地鐵上，周星馳侃侃而談，數落梁朝偉的表現：「你肯定不行啦，你看我剛才表現多好。」

過了一個星期，周星馳心急火燎給梁朝偉打電話，說：「你有收到錄取通知書嗎？」

梁朝偉說收到了。周星馳：「不可能，我還沒有收到。」

憑藉周星馳那樣的「好風」，梁朝偉一下就上了青雲，進入了繁花似錦、危機四伏的娛樂圈。

04

早期，梁朝偉演的人物，大部分和他自己的形象大相徑庭，比如韋小寶，他就有點受不了：男人要對付一個女人已經很累，他還要對付七個。

當時他有一個同事的性格和韋小寶很像，他只能模仿這個同事來演。

結果電視劇一播，他馬上紅遍香港。

連金庸都說：「梁朝偉版韋小寶最接近我心中的韋小寶。」

拍戲不僅能掙錢，而且梁朝偉還發現：在現實世界中他不敢宣洩的感情，可以在角色的身上盡情宣洩。

（梁朝偉和劉德華主演《鹿鼎記》）

打了人不用坐牢、做了壞事不用被譴責，但流的淚、生的氣是他自己的，演戲，是他情緒的過濾器。

天生一張上鏡的臉，加上天賦和努力，梁朝偉很快積累了相當的自信，覺得自己儼然是一個明星了。

他的天賦，也被大導演侯孝賢看上了。

梁朝偉第一部具有國際影響的電影，就是侯孝賢的《悲情城市》。

在電影裡面，他要飾演一個大家族的四少爺，但他不會說閩南話，無奈之下，侯孝賢只能讓他的角色變成一個聾啞人。

梁朝偉原本以為自己的演技足以勝任，但沒想到劇組裡全部都是沒有演戲經驗的人，在侯孝賢的調教下反而顯得自然生動。

梁朝偉的經驗反而成為了絆腳石。直到電影拍完，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融入這個電影。

他第一次感到很苦惱，也開始覺得自己的演員生涯到了瓶頸狀態。

（梁朝偉，《悲情城市》）

05

有瓶頸才會有突破。

梁朝偉的第一次突破，發生在他拍《阿飛正傳》期間。

有一場戲他要吃梨子，拍了二十七次，拍到最後都沒有用。但梁朝偉還是很享受和王家衛在一起的過程：

「因為他給我很多時間，給我很多菲林。」

以前拍戲，為了趕進度，他要用大量技巧來演戲，很臉譜化；

現在拍王家衛的電影，他有足夠時間慢慢進入這個角色，慢慢忘記「梁朝偉」這個身份，變成電影中的角色。

他開竅了。

《阿飛正傳》最後一場戲，是他的獨角戲，雖然沒有人知道這場戲到底在講什麼，但梁朝偉的表演依然讓人印象難忘：

削指甲、穿西裝、折餐巾、數錢、梳頭、關燈、丟煙頭，行雲流水的動作，栩栩如生的賭徒。

有人說：這是《阿飛正傳》里阿飛的化身，也是《花樣年華》里周慕雲的前世。

不管是哪一個，反正都是一個靈魂飽滿、性格突出的角色，有著自己完整的生命輪迴。

只有忘掉了誰是梁朝偉，才能創造出這麼一個角兒。

06

在《春光乍泄》里，他要演同性戀，這一個坎他過去了；

在《花樣年華》里，他要演忍受老婆出軌的中年男人周慕雲，這對於他同樣是一個坎。

因為他一直是偶像加實力派，演的都是全天下女人的夢中情人。演中年男人，其實是迫使他承認自己的年紀。

王家衛跟他說：「如果你過了這一個坎，你就能夠成為馬龍白蘭度那樣的大演員。」

馬龍白蘭度，赫赫有名的好萊塢教父級男演員、世界頂級影帝。

梁朝偉演得精疲力竭，有一場戲，演了三天，最後也沒用上。

但他依然憑藉周慕雲這個角色，得到了戛納電影節影帝稱號，成為電影世界裡真正的「王的男人」。

那是馬龍白蘭度也只得過一次的世界級大獎。

在《色戒》里，演一個漢奸。

有一場戲他們拍了13次，李安問梁朝偉：「你是不是還有點力氣？」

梁朝偉點頭。

「那我們重新再來。」

他一定要磨到梁朝偉好像第一次演戲一樣，把他過去的種種經驗都丟掉。

還有一場戲，講他走向汽車，導演喊開拍，梁朝偉走了幾步，馬上喊停，說：「不行，我是易先生，可是我卻用周慕雲的方式來走路。」

他不僅要忘掉自己是梁朝偉，還要忘掉自己以前所有角色，重新出發。

他要和湯唯真刀真槍上床，演完以後湯唯沒哭、李安哭了，抽離不出來。梁朝偉過去拍拍導演的肩膀，說：

「導演，我們只是露個皮肉，你要保重。」

所有身份，其實都不過是皮肉而已。能夠進入這個皮肉，就能適應這種身份。

時過境遷、完成宣洩以後，應該抽離這種身份，重新投入自己最真實的生活。

演戲如此，其實人生何嘗不如此？你是普通人、還是高官鉅賈，總有退場的時刻。

太計較自己身份的人，活得都很憋屈。

07

2012年，拍完《聽風者》以後，梁朝偉就宣布不在拍正兒八經的劇情片，他要拍喜劇。

於是，就有了《擺渡人》、《捉妖記2》、《歐洲攻略》這樣的片兒。

梁朝偉為什麼要接爛片？很簡單，因為片子爛不爛，他不負責；只要他演的角色沒爛，他就保住了自己的名節。

因為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名節。

同樣讓人不理解的，是他和劉嘉玲的愛情。

梁朝偉是什麼人？

除了拍電影，基本上是一個悶騷男。

年輕的時候，在電視台收工，一大群演員去玩。梁朝偉每次都是說：

「不要了，你們去吧，我要回家。」

不喜歡交友、不喜歡應酬、也不喜歡派對，偏偏就喜歡劉嘉玲。

稍微對電影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劉嘉玲是一個非常愛熱鬧的人。

一個熱情如火，一個冷若冰霜，很多人從一開始就不看好他們的婚姻。

但從他們2008年結婚以後，十年過去了，兩個人還是那麼恩愛。其實從1988年兩人開始交往，到現在已經30年了，兩人從來沒有過大爭吵。

梁朝偉說：「嘉玲是外強中乾，我是外干中強，我們剛好是絕世搭配。」

家裡搞裝修的時候，梁朝偉受不了噪音，拉起行李箱就飛到國外，只給妻子丟下一句話：「我要出去了，家裡交給你。」

劉嘉玲從來沒怨言：「在家裡，我除了是老婆，還是媽媽，是女兒，是傭人……」

兩個人偶爾有吵吵鬧鬧的時候，梁朝偉很少堅持，每次都在事後親手寫信道歉，偶爾還喜歡給妻子在家裡某個角落藏點小禮物，用一點點小驚喜點綴生活。

曾經看過很多雞湯文寫梁朝偉和張曼玉的關係：「錯過你，餘生都是將就。」「梁朝偉說，愛的人和結婚生子的人不一定是同一個。」

一個是萬眾情人，一個是高冷女神，還想梁朝偉和張曼玉才是天生一對。

這都是意淫。

梁朝偉和張曼玉，都是高冷的人，一旦生活落入到柴米油鹽、灶頭煙火，誰來做素手做羹湯的那個？

我想他們誰都不願意，只能慘淡收場。

我們對梁朝偉有太多誤解。

曹可凡曾經問梁朝偉：「如果你有一天流落孤島上去，只能帶一樣東西，你帶什麼？」

一大票影迷爭著回答：「帶自己愛讀的書。」「帶一壺茶。」……

梁朝偉說：「帶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不然得多孤獨。」

作為梁朝偉，他其實不高冷，他也怕孤獨，他也要生活。

最好的生活，就是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忘掉所有外在的、被別人強加的身份，隨性而活，因為只有心是不會騙自己的。

本期編輯 | 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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