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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不是只有說出秘密才算親密,「我們應當尊重原住民不說出神聖秘密的選擇,就像我們尊重知識產權一樣。」

編輯整理 | 他者others

圖 | Calixto Suarez、資料

一個可以說出秘密的人

在哥倫比亞北部的聖塔瑪爾塔山裡,古泰羅那人(Tairona)的後裔阿爾瓦科人(Arhuaco)一直保守著神秘傳統,千百年來他們都排斥外來人。部族中的祭祀擁有神秘力量,讓自己的族人活過了西班牙入侵、瘟疫,還在全球化、工業化時代依然保有自己的一小部分土地,依靠種植可可在瀕臨滅絕時重生。

阿爾瓦科人「足不出戶」,鮮少與外界接觸,多年以來,學者都無法破譯他們的神聖傳統。但是這兩年,有祭司決定走出大山說出一些機密。

深山中的阿爾瓦科人村落

Calixto Suarez是阿爾瓦科人里最活躍的一位祭司。他出生在海拔3000米的高山,出生時有病,母親認為這是個沒有未來的孩子,把他交給身為療愈師的祖母嘗試養活。母親的兄長結婚後,Calixto就作為這對夫妻的長子和他們一起生活,從那時候起,他接受了成為長老、祭司的訓練,逐漸理解生命的意義,了解地球和宇宙奧秘。「我想我能活下來或許是因為我肩負某些使命,如今在大山之外,絕大多數人的所作所為就是自我摧毀。人們摧毀了地球母親、山脈,毒害了海洋、河流、湖泊,殘害了動植物。我們的世界即將被毀,身處其中,我們當然難逃一劫。這時候,秘密又有什麼用呢?是時候讓它成為共識、爆發能量了。」問及Calixto為何決定說出族人的神聖機密時,他如此回答。

阿爾瓦科人的神聖秘密是由祭司守護的,不會告訴所有族人,只是有選擇地傳授給特定的人,即使是下一代祭司、療愈師,也只在他們受訓到一定程度時才逐漸告知。秘密也可能告訴需要這些智慧幫助的人。「年輕祭司們一開始沒有足夠的能量接受這些智慧,魯莽告知反而會傷害他們。」這種說法和世界各地部落中的薩滿神秘知識鮮少外傳的理由頗為相似。工業社會的人屬於第二種情況,是那些急需幫助者。

Calixto Suarez是阿爾瓦科人里最活躍的一位祭司

「不分享秘密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害怕。我們害怕和大山之外的人交流,自己也會受其他文化的影響而變得不再純粹。」Calixto坦言,「我們阿爾瓦科人的智慧是完整的,不可有一點雜質,是從古代泰羅那人時就一代代沿襲至今的。我們害怕它遭到玷污,也擔心機密一旦遇到其他文化的影響,一切就都變了,不再有力量、不再神聖,會逐漸從我們身體里消失。」

「現在我不再害怕了。因此我敢於言說,我明白了這些智慧就是我,它與萬物相連,與我相連,不會消失也不會改變。」老祭司們告訴Calixto關於動植物、山川河流和能量之間的關係,教他如何在聖地獻祭,以此換取萬物能量平衡。「在阿爾瓦科人的領地,」 Calixto說,「有許多聖地,我管它們叫能量點,是那裡的能量告訴我每一個單一的點和一切相連,而萬物其實不過都是能量而已。我們就是萬物。也只有真正理解智慧本身、內化這些智慧後才能告訴其他人。」

阿爾瓦科人的終極奧秘就是能量平衡

對阿爾瓦科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土地的健康、水源的純凈、風的自由、人類能和自己和平相處。Calixto開始言說秘密的初衷之一,也是要告訴人們世界有多神聖、人類自身有多神聖。「阿爾瓦科人的神聖奧秘其實很清楚直接,但越是簡單明了的越容易被人忽視。我們的智慧並非源自一個人或一個祭司,而是古老傳統的綜合體。我們祭司也不認為自己是個有智慧的人或是治療師、有神力,我們是平衡的人,平衡的指引者。終極奧秘,也就是能量平衡而已。」

「哥倫比亞聖塔瑪塔雪山中的秘密,這裡的哲學、醫藥、力量都是神聖的,很長時間以來,甚至到現在依然有人認為它是不可言說的,但是,這些智慧本身都已經在我們體內,它所能引發的神跡也在在發生在我們身邊。」

特定可知

澳大利亞北領地的原住民和美國西北海岸海達人的神聖秘密由族中長老、薩滿等特定人物守護。北領地男人知道的秘密和女人知道的秘密也有不同,且絕不可以互通,海達人圖騰柱的隱性含義更是只有幾個族長知道。

許多富有同情心的學者認為,工業化的碾壓使得原住民生存環境變得非常惡劣,這種只有特定的人守護特定智慧的方式很可能讓智慧隨守護者的去世而失傳,加上絕大多數原住民文化沒有書寫系統,智慧的保存本來就很難。因此不少學者提出幫助原住民記錄這些智慧,希望他們說出埋藏心底的秘密。其實也有不少原住民尋求外來者的幫助,迫切希望把一切記錄、保留下來。原住民之間也有爭論:是否可以把神聖秘密告訴外來者?有的原住民認為秘密自有其命運,如果註定要消失就不可逆轉。

1910年代的海達人村落,家門口佇立的圖騰柱十分壯觀

海達人和澳大利亞原住民都屬於相信命運、死守秘密的人,但兩者的深層理由略有不同。

海達人的圖騰柱中包含許多層秘密,其中守護族人、祖先的含義等經過人類學家的不懈努力終於破譯,但對更深層的奧秘仍不知所云。

「已經有不少外來人學會了他們雕刻圖騰柱的手藝,」英國考古學家Jago Cooper說,「原住民也會詳細解釋圖騰柱的顯相含義,但卻永遠死守它的隱性秘密。不同海達村子的圖騰柱還各有其秘密。海達人和我們的想法不同,他們認為從哪裡來就該回歸哪裡去。他們廢棄的村子裡有許多正在腐爛的圖騰柱,我們就迫切地想把它們帶回英國研究,但這些人卻急了,他們並不追求我們所謂的『保留傳統』,對他們來說,這些圖騰柱就是得回到那片大地中去,它的秘密也是如此。」

在自然中腐爛的圖騰柱

澳大利亞原住民的歌之路在外來者看來是神話傳說,但對依然保守傳統的原住民來說,這是一個神秘、神聖的儀式,既是成年禮,也是一次靈境追尋。年輕人通過行走歌之路,重走祖先創世之途、獲得神啟,看到自己在部族中應該扮演的角色,也明白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如何主持、主導這場儀式以及歌之途的終極意義是原住民最神聖的機密,只有一些獲得真傳的人知道,更別說告訴外來人。

「男女有別,我們雙方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樣才能更好地用自己所知道的智慧行事,互相配合。」生活在北領地金氏峽谷中的歌之路主持、傳承人Ian說,「我可以講的不多,男女分別有自己的歌之路,我也只知道男性的而已。這樣至高的智慧之所以不可言說,是因為它的力量是無限的,而語言是有限的,一旦受文字限制,所謂的神聖、秘密和智慧就都不是本來面目了,這也是秘密不可訴說的原因。」

美國人類學家Claudia Masoni同意Ian的觀點:「對許多原住民來說,秘密的就是神聖的,兩者不可分,在他們的靈性信仰方面更是如此。當他們說出這些智慧和秘密後,經過其他族人、外來人的解讀,力量就在這樣的『翻譯、詮釋』過程中消失殆盡了。」

金氏峽谷中不少地方都是澳大利亞原住民「歌之路」的聖地

歌之路的傳承也非常講究,「有些傳承人家的孩子被迫去了白人強制的寄宿制學校,在那裡飽受欺辱的同時,原住民的根基、語言、性靈也被完全剝去,許多孩子徹底被毀了,他們回到家中長輩也不會把歌之路的秘密告訴他們,」Ian說,「他們已經接受不了了,不再有能夠接受神聖力量的能力了。」

神聖語境的消失會讓聖地變成一片平常地,Ian如今開設了自己的農場,「裡邊不少地方都是屬於我們族人的聖地,沒有其他人知道,很多人想到這裡來拍所謂的紀錄片,我就收費任由他們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這些聖地不過是一些美景。同樣道理,對歌之途只能停留於知解層面卻無法感受它力量的人就不能知道它的秘密。」

跨越背叛的鴻溝

美國作家肯特·納爾本是少數幾位獲得印第安蘇族人信任的白人之一。納爾本因早年在紅河保留區收集印第安長者的故事、出了兩本書,而在印第安人中小有名氣——一些人認為他偷了他們智慧,另一些人喜歡他的實事求是。

蘇族長者丹就是通過那些書知道納爾本、並請他為自己寫一本書的,兩人的交情由此開始。丹告訴納爾本:「你們白人一開始來到我們的土地上時,我們全無保留,把生存方式、信仰、神力都告訴了你們,但你們不信,你們看到的、看中的只有我們的土地。為了得到它,你們不惜一切,殺死神聖水牛,殺害我們的同胞。」在傷膝河等戰役中,白人甚至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正是白人曾經對印第安人無休止的背叛讓他們逐漸三緘其口。

傷膝河戰役後蘇族部落一片狼藉

「我們印第安人的方式和白人的方式格格不入,是有很多原因的。」納爾本記錄丹當時說的話。「當我們做出承諾時,是向我們的大神瓦卡唐卡做出承諾,這一承諾無可更改。我們也向白人做出承諾,認為白人也在向我們做出承諾。但他們沒有,他們只是在同我們做交易。我們永遠弄不清楚白人怎麼可以每一次都不守諾言,但我們不能違背自己的承諾,永遠不能。」對印第安人來說土地是神聖的,但對白人來說土地就是地產,沒什麼秘密,更沒有神聖可言。

今天,白人卻反過來渴望知道印第安人的神聖機密,這種做法令印第安人不齒,少數一些仍然通曉族人力量和智慧的人甚至因此感到憤怒:「你們沒有印第安人的靈性信仰,所以你們想要成為一個印第安人,擁有了我們的神性,你們好像就有了一切一樣。這些白人並沒有做錯事,甚至可以說,他們善良、有愛心,深切關注印第安人的困境,也深知這片土地上,在印第安人身上發生的血淚過去;但他們還是無意中再次傷了印第安人。他們中有些人以為『成為』印第安人就是表達歉意,就可以糾正歷史錯誤,另一些人明白白人的文化里信仰不夠有力,一旦擁有了印第安人的價值觀和信仰就能提高自己的內在力量。然而,不論他們是出於怎樣的原因,他們關心印第安人的本質還是關心自己,最終把自己的所需所想投射到印第安人身上,再錯以為這就是終極和解。」丹告訴納爾本,印第安人可不會向這樣的白人透露什麼。

著傳統服飾的蘇族人

近年來,關於印第安人的話題在歐美越來越熱門,書籍、電影不在少數,就有一位女導演來到蘇族人的領地找到丹,希望他講講印第安人的智慧,透露些古老的、不為人知的神秘信仰。「我告訴她印第安人的真實狀況,但是她不要聽,」丹說,「她只想知道所謂的神奇秘密和力量,想讓我描繪一遍她心目中的印第安。但事實上所有的秘密隱沒在現狀背後,如果不能理解我們的現在,秘密無從談起。」丹說。

納爾本還和丹一起搭上穿越時光的旅途,丹要向他展現一個印第安人對白人無所不談的曾經,也看一看兩者的鴻溝是如何形成的。納爾本是忠實的,他承認自己族人的錯誤,「我們摧毀了一個種族全部的夢想和他們的家庭,讓他們無家可歸,失去信念,他們過去優雅和諧的生活化成灰燼。對我們過去想方設法去破壞的他們的精神內涵,現在卻極為看重,說到底是為了填補我們精神上的空虛潰敗。」印第安人沒有義務用他們好不容易守住的、沒被白人摧毀的智慧來填補如今工業社會裡人們的空虛。

然而,並不只有說出秘密才說明人與人之間的親密,在印第安人和白人之間更是如此。美國人類學家ClaudiaMasoni認為,「我們應當尊重原住民不說出他們神聖秘密的選擇,就像我們應該尊重所有知識產權一樣。」

丹明確告訴納爾本「有些秘密我不能告訴你」,但他們還是向對方伸出手,「我們只是跨越分歧的鴻溝,攬住對方互相擁抱。」納爾本說,「對白人和印第安人而言,這絕不是小小的成就。」

傷膝河戰役遺址上佇立的紀念牌

儘管印第安長老沒有長談古老、神聖秘密的實質,他還是為納爾本、白人、工業社會指明了通往它的方向:

必須學會丟掉自己的傲慢,你們的生活方式也不是唯一的方式。在地球各處,雖然方式同你們不一樣,但大家都崇拜造物主,熱愛家庭。你們一定要學會尊重別人的方式。

大地深不可測,它的知識也無與倫比。聽聽石頭的聲音,聽聽風聲。做你必須做的,去發現所有能和你說話的聲音,它們就在那裡,它們在呼喊著。去發現它們,並和別人分享它們傳遞的信息。

你們的物質力量的確很強大,但卻把持著不給他人。你們能不能試著去分享它,或者用它來獲得更多?這是你們面臨的挑戰——找到分享你們物質力量的途徑,因為這個途徑會既強大又危險。但會有精神力量來幫助你們,會有精神力量來幫助我們所有人。只要願意去傾聽它們,願意沐浴在陽光中,感恩歲月,你們會發現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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