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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靈守護著蘇門答臘虎

古老的印度尼西亞原住民崇拜大自然的力量,新的宗教也不能改變這一點,略有變化的只是神明而已。

文 | Gregory McCann

圖 | Gregory McCann、資料

編輯整理 | 他者others

巴塔克人(Batak)指的並不是一個部族,而是蘇門答臘北部六個少數族群的總稱。他們生活在巴里桑山脈的北坡附近,多峇湖(Lake Toba)位於這片地區的中心,也是他們的聖湖。巴塔克人是兇猛的戰士,直到1816年以前都保持著食人習俗,和其他獵人頭、食人部落不同,他們吃人肉時有繁複的儀式。

1783年,英國旅行者William Mardens是第一個和巴塔克人產生真正接觸的外來者。他記錄了他們的食人習俗,發現他們有相當完善的書寫系統,文字使巴塔克人從其他原住民部落中脫穎而出。但歷史上有關巴塔克人的記錄並不多,馬可波羅在遊記中曾寫道:「根本就是野人,我告訴你們,他們真的吃人肉……」歷史學家認為馬可波羅因為害怕食人部落只是在沿海地區逗留,他遇到的很可能是剛皈依伊斯蘭教不久的巴塔克人。

巴塔克戰士

800-1000年前,伊斯蘭教傳到蘇門答臘最北部的亞奇特區(Aceh),可能是由印度商貿帶來的,也可能是從阿拉伯直接傳於當地。很快,伊斯蘭教就由北向南傳到巴塔克人的生活地區,亞奇的傳教者雖然花了不少工夫,還是無法讓原住民完全放棄萬物有靈信仰,它始終縈繞在萬事萬物之上,時至今日,也正是這樣的信仰讓當地人遠離包括蘇門答臘虎在內的瀕危珍稀物種的最後棲息地。

信仰與野生動物保護

「我們從不去山頂上,」在蘇門答臘島西北部曼特寧(Mandailing)地區,Lobu Tayas村的頭人對我說。他說的是巴塔克語,我的翻譯轉述給我聽,「上頭有許多魔法。」頭人搖著頭,看著我又重複了一遍:「許多魔法。」

他身後就是大約蔓延1.5公里長的陡峭山脊,就是在那裡,我們放置了照相機,以拍攝山中珍稀動物的照片。兩星期後,我們又回到山上,相機拍到一張珍貴照片——一隻蘇門答臘虎就躺在相機前的草地上打著哈欠。當地人也說,他們會不時聽到老虎叫聲,頭人要翻譯講給我聽,每當他們聽到虎叫,就呆在自己家裡,側耳傾聽。

森林中的蘇門答臘虎

他所說的魔法是當地人萬物有靈信仰中的某種迷信。具體來說,他和村裡其他族人都很害怕被稱作OrangBunian的惡靈,它來自森林。我對這個惡靈並不陌生,第一次知道它是從英國殖民官員William George Maxwell 1907年寫的書《在馬來的森林裡》(In Malay Forest)讀到的。他提到,在和蘇門答臘隔海相望的馬來半島,原住民很害怕「Orang Bunian,一種不可見但有聲音的靈」。Maxwell還寫道:「儘管馬來西亞的原住民相信穆罕默德已經有幾個世紀了,他們依然深深地懼怕這個根植在森林中的惡靈。他們不害怕安拉,原住民向安拉尋求保護。」我在蘇門答臘做野生動保的過程中發現這裡的情況和一個世紀前的馬來亞有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同。

我和一些原住民談論起這個森林中可怕的Orang Bunian,他們對此有不同稱呼,既有Orang Bunian,也有人稱它們「熱帶雪人」。人們相信,幾個世紀以來,它主要盤踞在蘇門答臘東北部的占碑省(Jambi)葛林芝國家公園(Kerinci)的山脈中。在一些村民口中,Orang Bunian更像是神秘的有形生物而不是靈,這讓我滿腹狐疑。我也聽說,生活在蘇門答臘最北部的亞齊人稱之為Suke Mante,生活在它「老家」東北部的葛林芝人稱之為Orang Pendek。儘管稱呼、是否有形的說法都不同,但它都讓當地原住民不敢深入高山。我們在山中遠征的途中經過不少村莊,原住民也不止一次警告我們。

不少原住民也想開發山中高地作咖啡種植園,但因太過害怕惡靈而不敢實施

這種萬物有靈信仰給野保帶來很大便利。人們阻止我們上山拍照,他們自己也視深入山林為畏途,這使野生動物有了不被打擾的空間。

我們的一個主要考察點在高海拔平原上,有傳言說,因為這裡地勢相對平坦,附近也有原住民想把它開墾成咖啡種植園,以利謀生,但他們實在太擔心Orang Bunian了,至今沒人真敢染指。「他們很高,有紅色的大眼睛,」在我們進入山中森林前的最後一個村子,一個女人告訴我們。她搖著頭,對我們的做法深表懷疑。

原住民與蘇門答臘虎

蘇門答臘虎的生活空間和不少村子距離很近,但我們遇到的原住民不會傷害它們。他們為什麼不幹掉老虎、擺脫威脅呢?我在英國自然作家Ruth Padel2011年寫的《紅色天氣下的老虎》(Tigers in the Red Weather)一書中首先找到答案:

老虎是非常具有領地觀念的動物,許多建村已久的地方都有「屬於自己的老虎」,原住民稱之為harimau kampong,這隻老虎的生活地盤和村子很接近,人們也認得它,稱其為「我們的老虎」,認為它是只守護虎,很可能是祖先的靈魂。當這個村子碰到問題時,它會給人們提供訊息和建議,是村子的一部分。原住民也有害怕的老虎,它是harimau luar,也就是外面的老虎,「其他老虎」。

我就這個說法諮詢了研究老虎的專家Haray Sam Munthe,他也是蘇門答臘NGO組織Tiger Rangers的負責人和我們這次遠征的領隊。他完全認同書中觀點並向我解釋:村子遇到困難時,當地的守護虎就會從山上下來在附近吼叫。人們解讀它叫聲中的含義並據以行事。它能幫人們解決問題。

除了高大的紅色大眼睛怪物這樣的描述外,還有一個村子的人告訴我Orang Bunian有黑色的大眼睛,手臂很長,指節拖在地上。

在我們查看野外照相機的儲存卡時,Munthe表示,希望我可以在村裡散布消息,稱Orang Bunian依然生活在山中,活得很好。他建議我們從山中回來經過沿途村子時,告訴村民我們不僅看到腳印,還見到了這個怪物,被它嚇壞了。「現在已經有人蠢蠢欲動想開墾山林了,這樣可以確保人們不會上山。」Munthe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說。

世界自然基金會拍到的被殺害的馬來貘,背後還有一輛運載木材的卡車。場景令人擔憂

出於野生動物保護,我放任了這些謊言,甚至也從中獲得了一些樂趣。為了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我試圖回想在山中小徑朝我飛來的那些閃著明亮綠光的螢火蟲,把它們想像成綠眼怪物。畢竟那些村民很可能在夜晚看到的就是它們,而誤認為是某種可怕的生物。至於我是否對散布這些謠言有負罪感,其實並不。我告訴人們,猴子倒掛在樹上休息是因Orang Bunian的影響;朝森林深處去的奇怪腳印,它的去向就是我見到Orang Bunian的方向,它還試圖抓住我。如果這些故事可以把人們的陷阱和砍樹的鋸子擋在蘇門答臘虎棲息地以外,那麼在我看來,這沒有任何不道德之處。

基督徒和偷獵者

荷蘭人和西方傳教士在1820年代帶來了基督教,他們的運氣比亞奇的穆斯林好得多。今天,巴塔克人大約有150萬,其中2/3是基督徒,另外1/3是穆斯林,後者主要就生活在曼特寧地區。

基督教剷除傳統信仰的力度要大得多,也徹底得多。尼亞斯島(Nias)靠近蘇門答臘西北岸,是北蘇門答臘的最大島嶼,島上的原住民幾乎都信基督教了,目力所及,島上每一棵樹都被砍了,野生動物則以各種方式被吃了。Munthe對我說,尼亞斯島民開始有不少人遷來蘇門答臘本島,在靠近森林的地方建立家園,通常,偷獵和砍伐樹木的情況會隨著他們的到來而呈上升趨勢。

叫人擔心的是,就在我們的遠征考察接近尾聲、準備驅車離開時,還聽到了一個消息。有一隻馬來貘被尼亞斯島上來的移民誘殺了,他們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據說他們肢解了屍體,偷偷把它帶到森林深處燒煮品嘗。Munthe,這個巴塔克穆斯林說他的曾祖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傳統信仰者,作為後代,他被氣壞了,提議我們進入森林追趕、擒拿那些偷獵人。但當時天色已晚,而且我們只有兩個人,我不得不否定他的提議。

傳統巴塔克人

總的來說,儘管越來越多基督徒來到這片土地,但蘇門答臘虎在這裡仍然生活得不錯。它可以是一隻友善的守護虎,在村民有難處時給予他們建議,是「自己人」;還有像「雪人」一樣的生物讓當地人心驚膽戰,不敢前往它的生存地;人們還不會過度獵捕蘇門答臘虎的獵物。伊斯蘭教徒不吃豬,而野豬是蘇門答臘虎的主要獵物;當地人對蛇、烏龜、青蛙、鷹和其他許多物種也有禁忌。

那麼,伊斯蘭教是否真的可能和萬物有靈的傳統信仰結合到一起,成為蘇門答臘野生動物保護最有利的條件?我持相對樂觀的態度,就我看來,在蘇門答臘皈依了伊斯蘭的原住民中間,傳統信仰可以說仍然十分興盛。就像荷蘭歷史學家Bernard H. M. Vlekke在他1945年出版的《荷蘭東方殖民地上的印第安故事》(The Story of the Dutch East Indies)一書中寫到,「古老的印度尼西亞原住民崇拜大自然的力量,這在他們生活的地方几個世紀都不曾改變,即便新的宗教傳播到當地,他們崇拜自然的方式依舊,略有變化的只是神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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