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決定命運的五分鐘」：破除山本五十六和中途島海戰神話

原標題：不存在「決定命運的五分鐘」：破除山本五十六和中途島海戰神話

航空書齋

自今日起，《航空世界》頭條號不定期推出「航空書齋」欄目，向讀者推薦航空、軍事領域新奇有趣同時又具備相當專業性和權威性的書籍。敬請期待。

不存在「決定命運的五分鐘」：揭穿山本五十六的神話——評《斷劍：中途島海戰尚不為人知的真相》

文/本刊編輯部

本期航空書齋，小編向讀者推薦的這部《斷劍——中途島海戰中尚不為人知的真相》。這部書曾被太平洋戰史權威約翰·B.倫德斯特羅姆（美國密爾沃基公共博物館歷史名譽館長，熱愛太平洋戰史的軍迷對他的著作《航母艦隊司令：弗蘭克·傑克·弗萊徹在珊瑚海、中途島和瓜達爾卡納爾島》一定不會陌生）譽為「世界上關於中途島海戰最好最權威的著作」。推薦這本書的原因，在於它在很大程度上徹底揭穿了二戰後部分日本人精心編造的「山本五十六神話」。

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五十六

太平洋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二戰中僅次於東線的血腥戰場。中途島海戰，則是太平洋真正中至關重要的一場美日海軍較量。這場戰爭直接改變了美日兩國海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的力量對比，被視為太平洋戰場上的轉折點。因此，在二戰結束後，中途島海戰很快成為世界各國海軍專家和戰史專家研究的熱點。

在二戰結束後，作為太平洋戰爭雙方的親身經歷者和參與者，美日雙方的軍人都撰寫了大量的回憶錄和研究著作，其中，淵田美津雄、奧宮正武撰寫的《中途島海戰》和宇恆纏撰寫的《戰藻錄》，以及草鹿龍之芥等人撰寫的回憶錄，被視為研究中途島海戰的重要一手資料。這些作者本身均為二戰日本聯合艦隊的高級軍官，其著作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這是毋庸置疑的。比如，其中的淵田美津雄，本人身為一航戰南雲忠一旗艦「赤誠」號航母的飛行隊長，親自駕駛戰機帶隊對珍珠港發動了第一波攻擊並發回了著名的「托拉、托拉、托拉」（「虎，虎，虎」）的電報，也是中途島海戰的親身參與者，由他和奧宮正武合作撰寫的《中途島海戰》是所有戰史專家必備的著作之一。

今日的中途島航拍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些曾經的聯合艦隊軍官，或出於個人目的，推卸個人在日本海軍戰敗過程中的責任，或出於政客的目的，試圖打造日軍特別是日本海軍在二戰中的正面形象，對歷史的真實性，都不同地進行了某種歪曲，並在這種歪曲之上，打造出了一個圍繞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五十六的神話。

在這一神話中，山本五十六被塑造為一個具有高度前瞻性和戰略眼光的傑出軍事天才，是他最早認識到了海軍航空兵的價值，並將其應用於實戰之中，取得了輝煌的戰績；同時，他也是一個了不起的反法西斯分子，一個高貴的和平主義者，是他最早反對美日開戰，並在戰前做出了「只能打一年」的悲觀預計。

而對於山本五十六在中途島的失敗，這些軍官們很有默契地將其歪曲為一系列偶然巧合的結果，最著名的莫過於淵田美津雄提出的「決定命運的五分鐘」。也有人將其歸因於南雲中一的錯誤判斷（著名的「換彈命令」）或山本的參謀長黑島龜人的錯誤戰爭計劃（阿留申作戰）。總之，一切失敗，都歸因於下屬和偶然的巧合，山本五十六本人依然是不敗戰神。而中途島之後的失敗，則更是「非戰之罪」，完全歸於中途島耗盡了日本聯合艦隊的元氣。

聯合艦隊一航戰的旗艦「赤城」號

歷史真的如此嗎？《斷劍——中途島海戰中尚不為人知的真相》的作者喬納森·帕歇爾和安東尼·塔利對此提出了有力的質疑，並努力尋找真實的答案。

比如，中途島的失敗真的讓聯合艦隊從此一蹶不振嗎？一個常見的說法是「中途島海戰讓日本海軍飛行員精銳損失殆盡」。但是，本書的兩位作者經過細緻縝密的研究，發現當時日本聯合艦隊飛行員總數多達近2000人，而中途島陣亡的飛行員只有121人（航母飛行員110人，巡洋艦飛行員11人），十分之一的陣亡真的足以讓日軍耗盡元氣？

又比如，一個常見的說法是「阿留申作戰是中途島作戰的掩護行動，目的是轉移美國海軍注意力」。然而，本書的作者查閱了大量日本海軍部和聯合艦隊的相關文件、命令、電報等文獻，發現無論是海軍部大將永野修身的電報還是山本五十六的命令中，都沒有提到阿留申群島作戰是掩護行動。實際上，從軍事常識考慮，如果阿留申群島作戰真的是為了吸引美國海軍主力的掩護行動，那麼對阿留申群島的攻擊應當在中途島作戰實施幾天前進行，而不是與中途島作戰幾乎同時打響（中間只間隔了一天）。

又比如，對於著名的「決定命運的五分鐘」，本書的作者對淵田美津雄的說法提出了嚴重的質疑。按照淵田美津雄的說法，「決定命運的五分鐘」發生在6月4日上午的10：20分至10：25分，當時日軍甲板上停滿了飛機，發動機都已經發動，航母已經開始逆風行駛，只要再過五分鐘戰機就可以起飛，但就在此時，美軍轟炸機趕到，投彈擊沉了「赤城」號。

本書的作者提出，當時航母飛機的起飛準備時間大約是45分鐘，而「零式」戰機在回收著艦後，還需要大約25分鐘的時間來冷卻發動機，才能進行下一次起飛。兩位作者查閱了「赤城」號當天的飛行記錄，直至10：10分時，這艘航母還在進行戰鬥機的回收動作，這些回收的「零戰」發動機至少要到10：35分才能重新啟動。而即便南雲在10：10分下達準備起飛的命令，未起飛的戰機也要在10：55分才能開始起飛。換言之，並不存在「決定命運的五分鐘」。

再比如，對於著名的「換彈命令」的傳說，兩位作者也給予了有力的駁斥。按照傳說，由於南雲錯誤地命令戰鬥機換彈，導致甲板堆滿了大量的魚雷和航空炸彈，從而使得美軍的轟炸起到了非常良好的效果。然而，本書引用了戰後倖存的「赤城」號飛行員的說法，「赤城」號上戰機的換彈必須在甲板下進行，而且為時需要大約一個小時，此後才能進行飛行準備。南雲確實下達了換彈的命令，但只是出於戰場的需要，無論換彈與否，「赤城」號覆滅的命運都不可避免。

反映美軍轟炸機攻擊「赤城」號的油畫。注意這位畫家明顯沒有採納「決定命運的五分鐘」的說法，「赤城」號的甲板上沒有幾架戰機。美日雙方飛行員的回憶錄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在破除一系列神話的基礎上，本書的作者還對日本聯合艦隊在中途島以及在整個太平洋戰場上的最後覆滅的原因進行了深刻的探討。作者認為，日本聯合艦隊失敗的因素，根植於日本海軍的軍事思想和軍事文化之中，而這些因素，又被山本五十六人為地放大了許多。山本並非他的同僚們精心塑造的戰神，而是一個有遠見卓識和軍事能力，卻依然沒有認清時代的海軍政治官僚。中途島作戰本質上並非一次軍事行動，而是一場山本及其同僚策劃的政治秀，而底層的日本海軍士兵，則為這場無意義的作秀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總之，本書作者經過大量的資料對比和研究，一一否定了圍繞中途島的一系列神話，進而破除了圍繞山本五十六的一系列光環。

必須要指出，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大量日本海軍學者、戰史專家已經撰寫了許多相關著作，著手破除圍繞山本五十六的諸多神話，揭示中途島海戰的相關真相。比如，著名的阿川宏之的《山本五十六》傳記，就坦率地否定了山本「和平主義者」和「戰神」的形象，揭示了其作為海軍政治官僚的本色——順便說一句，幾乎所有中文版的山本五十六的傳記，都大段「借鑒」了阿川宏之的著作。但是，這些作品，似乎並未對日本社會形成太多的影響。比如，近年來日本拍攝的太平洋題材的軍事電影《永遠的零》和《山本五十六》等，都不同程度地提到了中途島，也都完全照搬了關於中途島的種種神話。特別是電影《山本五十六》中，中途島的失敗幾乎全都歸過於南雲，山本則被打造為一個戰爭的反對者，睿智的和平主義者，雄才大略卻抑鬱不得志的海軍天才。這種現象，確實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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