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坐過牢的大師傅,做出了專供監獄的健康速食麵
勞倫·羅斯曼
1995年,羅恩·弗里曼(Ron Freeman)在洛杉磯西南的加迪納(Gardena)推車賣熱狗,食客都是當地一家脫衣舞俱樂部的常客。俱樂部生意清淡的時候,為了貼補收入,他會把熱狗攤擺在附近的一個住宅區外,住在那兒的那些靠販毒為生的人會來光顧他的生意。
一天下午,當地警方發動突襲。常來吃熱狗的一個有名的幫派成員,把一克多毒品扔在了他的垃圾桶里。弗里曼沒有向警方告密,結果被抓進附近的一家監獄。在牢里,因為嘴太刁,他不肯吃監獄食堂供應的那些難以下咽的份兒飯,總是往可以買到包裝食品的小賣部跑。每次他都會買同樣的東西:一包速食麵。
在監獄系統里,速食麵發揮的作用不容小覷。現年54歲,綽號 「羅恩師傅(Chef Ron)」 的弗里曼告訴我們,監獄裡飯菜通常都很難吃,所以犯人們都會去買速食麵,這樣既能吃上一頓熱氣騰騰的飯,又能獲得某種程度的慰籍。他們還常常把自己從小賣部里買到的其他食品,包括薯片和午餐肉泡在湯里,做成各具風味的速食麵。除了充饑之外,在監獄系統2014年禁煙後,袋裝速食麵還具備了貨幣的功能。
在監獄裡,幾乎跟塑料袋裝速食麵一樣常見的是高血壓、糖尿病和心臟病等慢性病。犯人患有這類疾病的可能性遠超普通人群。1998年獲釋後,弗里曼自己花錢做起了速溶濃湯產品。他發現監獄裡糟糕的食物 —— 無論是食堂供應的份兒飯,還是小賣部里出售的包裝食品 —— 跟他所目睹的許多牢友的健康問題存在著 關聯 。由於含有劣質脂肪和高果糖玉米糖漿,同時鈉含量嚴重超標,監獄裡的食物肯定會讓犯人們的健康水平每況愈下。
對弗里曼來說,這是個帶有個人色彩的問題。儘管已經重獲自由,但他仍然記得監獄小賣部速食麵的那股鹹味兒,於是他決定改進配方。他跟合伙人伴戴夫·泰勒(Dave Taylor)一起,開發了多種口味(比如海鮮濃湯味、墨西哥雞肉玉米餅味)的低鹽速食麵,準備推銷給美國西海岸地區監獄的小賣部,為犯人們提供一種更健康的選擇。我們跟弗里曼聊了聊他接受到的神的旨意(上帝讓他做出更健康的濃湯產品),以及他希望如何通過自己的品牌去啟發那些坐過牢的人。
VICE:你好羅恩。能給我們講講為什麼速食麵在監獄裡這麼受歡迎嗎?你坐牢的時候有過哪些跟速食麵相關的經歷?
羅恩·弗里曼:在外面,大家會根據你開的車,穿的衣服,或者住的地方來判斷你的身份。在牢里,全看你能搞到什麼東西。那種神通廣大的人,能從監獄外面買東西偷運進來。看看他藏在自己儲物櫃、床底下或是其他地方的東西,你就能知道他本事有多大,而這一切全跟速食麵有關。
監獄裡的幾乎每頓飯都難以下咽。食堂供應的博洛尼亞大紅腸,看著都發霉了,這玩意兒連三明治都做不了。我只在小賣部晚上供應烤雞的時候才會去,否則的話我就吃速食麵。速食麵的做法花樣繁多,有點兒像是在煮迷你砂鍋:先把麵條準備好,往裡面放一點牛肉乾增加蛋白質,也可以放金槍魚或者隨便其他什麼吃的進去,最後做出來的那碗面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坐牢的時候,速食麵實際上是唯一能讓你獲得慰籍的東西,倒不是因為它能讓你填飽肚子,而是在泡麵的過程中,你可以盡情地發揮創意,讓自己有成就感。
你怎麼會想到要自己做速食麵的?
出獄後,我不得不考慮自己的生計。但拖家帶口(當時我的兩個孩子都還小)還有案底在身,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琢磨, 「干點兒什麼能養家糊口呢?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既可以賺到錢又不犯法呢?」
最終我開了一家網吧,樓下是個餐廳。我們當時覺得這樣挺不錯,因為來網吧玩兒的人可以在樓下填飽了肚子,再回到樓上去打遊戲。餐廳只供應路易斯安那風味的飯菜和秋葵濃湯。就這麼經營了幾年後,我決定擴大業務範圍,於是聯繫了幾家雜貨店,開始把我自己做的速溶濃湯產品放在他們店裡賣。
雖然我的這家店生意還不錯,但在經濟或社會層面,它並沒有讓我感到滿意,因為它彷彿被貼上了黑人吃的東西、黑人經營的買賣,和黑人逛的雜貨店的標籤;我不想只服務黑人,我想為所有人都提供服務。
我覺得自己能做得更好,做速食麵的想法就是在那個時候產生的。
那你是怎麼開始研製速食麵的?
我跟別人說,上帝降臨在我面前說: 「我要你做速食麵。」
我是個虔誠的人,儘管不那麼狂熱,但我信奉上帝。我相信上帝自有美意,所以我跟我兒子才會經歷一些磨難。餐廳的生意馬馬虎虎,但賺不到什麼錢,因此有時候我們只能吃速食麵。我記得要麼是夢到過,要麼是醒過來的時候想到的,我得下樓去試試把秋葵濃湯澆在速食麵上,看看究竟是什麼味兒。因為在內心深處我聽到上帝說, 「聽著,我要你做這種濃湯風味的速食麵。」
「速食麵里的鹽太多。我覺得首先,我做的速食麵不會那麼咸,而是會有更多的口味。其次,我能靠這款速食麵打開監獄市場,沒準兒還能跟兄弟們聊兩句。」
於是我下樓盛了一些自製的秋葵濃湯醬,倒在不加調味料的速食麵上,嘗了嘗,味道非常好吃。我只是把配秋葵濃湯的米飯換成了速食麵,僅此而已。
我當時馬上想到,速食麵一直都只有三種味:雞肉、鮮蝦和牛肉。從我小時候起就沒變過,總是這麼老三樣。我覺得要是我們能在這方面取得突破,做出不同口味的速食麵,應該會挺不錯的。
那時候我已經在雜貨店裡賣自製的速凍秋葵濃湯了,於是我聯繫了廣告公司的設計師,跟他說: 「參考這張圖,幫我做一個 『濃湯口味』 的速食麵實物模型,上面再配一張秋葵濃湯的大圖。為了能讓他把模型做得逼真點兒,我還試著在紙上把想要的樣子畫了出來。
一天,我去跟雜貨店的採購員聊另一款我準備讓他們幫忙賣的產品。原本只準備把芥藍拿出來,但剛做好的那個速食麵實物模型從包里滑了出來,被他看到了,他問: 「這是什麼?」我說: 「我在考慮做這種速食麵,但我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挺不靠譜的。」 他說: 「羅恩,我跟你講,我干這行已經25年了。要是你能把這種速食麵做出來,我保證絕對會暢銷。我一直在盼著廠家推出不同口味的速食麵,我不想總是採購一樣的東西。」
我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對他說: 「沒準兒我能做到,而且還可以幫到別人。」
我沒打算把這種速食麵放在一般的雜貨店裡出售,一心只想把它推銷給監獄,因為我認識的很多犯人患有高血壓,他們的健康出了很多問題。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我才想要研製更健康可口的食品。調查了一圈之後,我在中國找到了一家願意跟我合作的工廠,由他們幫我開發各種不同口味的速食麵。
我那會兒付不起樣品的錢,女朋友給了我1500美元,才搞定了第一包樣品。當我拿到包裹,第一次親眼看到樣品實物的時候,我像個孩子似地哭了十分鐘。因為夢想真的實現了,我吃到了自己原創口味的速食麵。那一刻,我終生難忘。
在南加州地區,很多墨西哥人都會做正宗的墨西哥菜。中式風格的日清食品(Nissin Foods)和 Maruchan 泡麵對我來說,就像墨西哥人眼裡的塔可鍾(Taco Bell),你懂我意思吧?在他們看來,塔可鐘的墨西哥玉米餅,比街邊小攤上賣的墨西哥玉米餅差遠了,完全無法相提並論。我們做的是高端美味的頂級速食麵。
吃我們做的速食麵,你能體驗到那種濃郁的口感,但不覺得咸。你可以在濃湯口味的速食麵里嘗到柿子椒、芹菜、洋蔥、菲雷粉(用以調味和收湯,尤用於秋葵湯)的味道;而墨西哥玉米餅口味的速食麵,則會讓你嘗到辣椒的味道。我們會盡量呈現出配方的原汁原味。雖然這麼做的確增加了一些成本,但畢竟這就是我想要達到的目的。
我們把速食麵的含鹽量降低到(每日建議攝入量的)15%,日清食品的這個數字是37%。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的含鹽量是按兩人份的標準計算的。你會怎麼做我不太清楚,但我覺得你要是買了一包速食麵,肯定是自己吃完,不會跟別人分。所以如果你吃下一包日清牌速食麵的話,實際的鹽攝入量就會翻番,達到每日建議攝入量的70%多。而我們做的速食麵,含鹽量是按一人份的標準計算的,我們知道一包面就是給一個人吃的。他們的做法有欺詐的嫌疑,因為他們明知道沒人會跟別人分吃一袋速食麵。
你打算怎麼把速食麵賣到監獄裡去?
有個合伙人跟我一起創業,我讓他帶著我們做的實物模型去聯繫各家監獄的小賣部。我說: 「戴夫,去跟他們聊聊,看他們願不願意採購。要是他們壓根兒就不想買的話,那我也不想干這個了。」 他給我回電話說: 「羅恩,這個事兒有戲。只要你能把速食麵做出來,我就能把它們全賣出去。」 我說: 「真的么?」 他說: 「必須的啊。」
於是從那時候起,我就專註於各種口味的研製。我們能不能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有賴於此,因為在監獄裡是要講政治的。如果我只做非洲裔美國人喜歡吃的口味,那麼只有黑人會去買來吃。但監獄裡除了黑人以外,還有很多拉丁裔犯人。於是我決定,在做我們自己喜歡的口味的同時,也試著做點他們喜歡的口味。另外,監獄裡的穆斯林犯人也不少,所以我還做了他們喜歡的羊肉湯口味,因為他們豬肉牛肉都不吃。
我們說話這會兒,速食麵正在中國進行生產。它們會在九月的最後一周運抵美國,到十月中應該就能在監獄裡買到了。
除了出於營養方面的考慮外,你希望自己的這款速食麵還能產生什麼影響?
它將讓我有機會告訴那些和我有著相同的經歷,從長相到言談舉止都跟我很像的人,他們出獄後不必去賣毒品,毒販並不是世界上唯一成功的生意人。他們可以干點兒別的,步驟大同小異:先去批點兒貨,加工好了再賣出去。跟販毒差不多,但不違法。
很多犯人對這點都不太清楚。他們因為見識過香車美女、衣著光鮮的大場面,覺得只有販毒才能發財 —— 但其實不然,我就想靠賣吃的來賺錢。我想讓那些從牢里出來的人知道,他們可以去弄一輛外賣小車,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考慮先在家裡賣燒烤或者別的什麼小吃,別動不動就上街賣毒品。讓那些毒販來消費,他們有的是錢!要是能讓他們一日三餐都來你這兒吃,那你每天輕輕鬆鬆就可以賺到兩三百塊,還不用擔心會被抓去坐牢。
我們的標籤是#自力更生#,我不想讓犯人們破罐破摔。我想去監獄給他們打氣,幫他們開竅,讓他們明白自己在出獄後依然可以大有所為。雖然他們坐牢跟我沒什麼關係,但做了自己該做的,我也就問心無愧了。
羅恩,謝謝你接受我們的採訪。
//編輯:小王
//翻譯:威廉老楊
//攝影:羅恩·弗里曼(Ron Free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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