蟶子乾的美味,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蟶子是個好東西,好吃易做,配菜百搭。大雪天里,來一鍋蟶子豆腐湯,多加白鬍椒,吃得一身大汗,就算是十分滿足;到了吃啥都沒胃口的夏天,如果能有一盤蔥油蟶子,蘸著蒜醋碟,能下三碗稀飯。
不過,蟶子雖好,但烹制或蘸料中若不下重口,未免太過清淡。幸好中國人很早就懂得濃縮味道的法門:干制。蟶乾,正是最具箇中滋味的物事。
蟶乾的歷史很久遠,根據記載,最晚到明朝,已經是東部沿海地區廣為盛行的特產。蒲松齡有詩「街上蟶乾包大簍,海中鯧魚下甜糟」,生活條件不錯,又是蟶子干又是糟鯧魚,一派富足的樣子,和正史里明清交替幾十年兵荒馬亂的情形格格不入。到了乾隆爺年間,蟶乾依然是好東西,《紅樓夢》里敘述烏庄頭為寧國府進供的年貨里,就有「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乾二十斤……」可見蟶乾在當時至少是和鹿筋、海參等價的貨色。
至於當時蟶乾的烹飪,資深老饕袁枚有過描述,他說:「程澤弓商人家制蟶乾,用冷水泡一日,滾水煮兩日,撤湯五次。一寸之干,發開有二寸,如鮮蟶一般,才人雞湯煨之。」雖然沒寫出味道,不過想想應該不差。這位程澤弓,是個籍籍無名之輩,本來應該湮沒在漫長的歷史裡,沒想到因為烹飪中的神來之筆被無數後人瞻念,不知他應該感謝袁枚,還是應該感謝美味的蟶乾。
事實上,蟶子能生易飼,閩人甚至稱為「種蟶子」,形容它像稻穀一樣,播下去,不用過分打理,就能豐收。而且蟶乾的製作工藝簡單,所以今天產地眾多,價格便宜,並在烹飪此物方面各有擅場,比乾隆爺那會兒幸福得多。但我認為,最好吃的蟶乾,莫過於寧波以南,福州以北這300多公里的海岸線上。原因在於,這一帶近海海水渾濁,富營養化讓蟶子生長有了足夠的養分,殼薄而肥美;同時,每年捕撈蟶子的季節里,這一帶風大日烈,氣溫卻不高。這正是曬制出那些不濕不幹、噴香濃郁的蟶乾的自然條件。與之同理,最好吃的金鉤海米,也在這一帶出產。
我曾經在福建霞浦一戶漁民家裡見過製作蟶乾的過程:一大包蓄養過夜,已經吐掉泥沙的蟶子被倒在大盆里,用漉網多次淘洗。然後放到大柴灶里煮,不用加鹽,也不能久煮。殼肉一分開,馬上離火,用小薄刀手工取肉,女主人手巧,取得飛快,一個鐘頭能取四五十斤蟶子。最後一隻只放到竹匾上,整齊擺到露天里,慢慢等著成品就行。
一般出售的蟶乾,要曬五天左右,為的是長期存儲保鮮。但其實,曬到兩三天的蟶乾是味道最好的,這時候蟶鮮已經充分濃縮,但水分還沒完全逼凈,保留了鮮甜的風韻。男主人下廚,用這種新蟶乾做了三道菜款待我,吃得我回杭後數月不知魚肉味:
一是蟶乾燒肉,濃油赤醬的紅燒肉在收汁過程中加入了蟶乾,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里吸收了海鮮香,蟶乾則在滷製過程中吸飽了油脂,大口啖之,過癮;
二是蟶乾炒韭菜,新割的青韭菜,嫩得能掐出水來,下黃酒冰糖,用蟶乾炒之,不用勾芡,出鍋就帶著鮮美的滷水;
三是蟶乾蘿蔔湯,普普通通的清燉白蘿蔔,加了蟶乾,味道就不一般起來。男主人告訴我,上世紀八十年代,一位當地官員下基層考察,就對這道蟶湯蘿蔔讚譽有加,如今,這位官員早已是京城裡的頭面人物。而這道湯,也被當地一些漁民稱為:帝王湯。
製作蟶乾的副產品——煮蟶水,也是不能浪費的。撇掉浮沫、濾掉渣滓,再沸煮濃縮,直到煮成粘稠狀時,就是最美味的調味品蟶油。取一點來拌水煮生菜,比飯店裡的蚝油生菜好吃好幾個檔次!
出品 | 食味藝文志(微信號:SWyiwenzhi)
作者 | 魏水華(微信號:qyqy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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