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投屠光紹：「中國視角」挖掘機會，打造跨境投資生態網路

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後的十年來，金融市場從未平靜，反而愈加驚濤駭浪、風雲變換。十年前，這家中國公司剛剛一歲，如今，已經成為國際金融市場上最主要的機構投資者之一，世界第二大主權財富基金。

2007年9月29日，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投公司」）正式成立，肩負著外匯資產保值增值的使命。當時，中國快速發展令外國資本獲益豐厚，而中國對外投資回報平平。隨著美聯儲多輪量化寬鬆，啟動「印鈔機」，更令中國得之不易的外匯儲備面臨貶值的風險。

中投公司的初始資本金為2000億美元，由中國財政部發行1.55萬億元人民幣特別國債募集而來。經過十年的發展，到2017年底，中投公司總資產超過9414億美元，相當於十年再造了三個中投公司；累計年化國有資本增值率為14.51%，累計上繳利稅超過1萬億元。

去年，中投公司境外投資凈收益率按美元計算達17.59%，創下歷史新高。從境外投資組合成立到去年末，累計年化收益率接近6%，在國際同行里處於中上水平。

在國際市場劈波斬浪，中投公司靠的是「三駕馬車」，中投國際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投國際」）、中投海外直接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投海外」）和中央匯金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中央匯金」）。

除了保值增值，中投公司還是服務國家宏觀經濟發展和深化金融體制改革的先鋒。截至去年底，中央匯金直接持有17家金融機構股權，包括銀行、證券公司、保險公司及綜合性金融機構，管理的國有金融資本為4.1萬億元人民幣；控參股機構資產總額112萬億元，全年實現凈利潤合計1.1萬億元，為國有金融資產保值增值立下汗馬功勞。

在中投公司成立十一周年之際，第一財經專訪了中投公司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屠光紹。

從「中國視角」深度挖掘投資機會

第一財經：中投公司的十年，用凈投資收益率證明很好地完成了外匯資金多元化投資、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任務；而從海外投資環境來看，這十年，恰好經歷了兩次全球金融危機以及危機後的復甦周期，中投的海外投資戰略如何在這種投資環境中不斷改革致勝？

屠光紹：回顧中投公司第一個十年發展歷程，面對國際金融危機和市場動蕩的巨大考驗，中投公司基本建成了與國際接軌的專業投資平台，有效拓展了外匯資金運用渠道和方式；同時，統籌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兩種資源，通過多種方式服務「一帶一路」建設和國際產能合作，完成了一批具有重要影響力的直投項目，有力支持了國內企業走出去和引進來；十年里，中投探索形成了市場化的國有金融資本管理「匯金模式」，完成了7家大型國有金融機構的注資改制，支持11家控參股機構成功上市，在推動控參股機構完善公司治理、增強市場競爭力、服務國家戰略等方面成效顯著；在發展過程中，中投建立了較為完備的投資管理體系，積累了一批重要國際合作夥伴，形成了一支專業能力較強、團結奮鬥的員工隊伍，樹立了良好的品牌形象，國際影響力顯著增強；同時，形成了比較系統的直管企業管理制度體系，通過注資改制、重組上市，推動直管企業步入更好的發展軌道。

十年來，國際金融市場持續震蕩，中投公司在拓展境外投資業務中，建立了由三個層次的制度體系、三級流程的管理體系、「三道防線」的組織架構共同構成的全面風險管理體系，風險管理活動覆蓋所有部門和崗位，貫穿投前、投中、投後各個階段，涉及投資總組合、資產大類、投資策略/子策略等各個層級。

與此同時，公司高度重視增進國際社會的理解認同，積極闡述財務投資理念，促進國際資本和投資的自由、開放和有序流動。

世界各個國家設立的主權財富基金類別很多，目的各有不同，因此難有一個最佳實踐的模板。一國主權財富基金的發展方向是找到適合自己的運作模式，努力完成好自己被國家賦予的使命。中投公司的獨特優勢不僅在於品牌信譽、長期視角、資金實力、投資經驗、網路資源，自身可靠等優勢，更在於要利用好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歷史機遇，背靠中國市場，從「中國視角」深度挖掘投資機會，與投資夥伴和被投企業一同實現價值提升。

正考慮境外發債融資

第一財經：從2007年至今也是中國外匯管理體制改革最關鍵的十年，我們經歷了中國外匯儲備餘額飆升至4萬億美元的高點，也走過了在一年多時間減少1萬億美元的危機時刻，這對中投的財務收益有哪些挑戰？中投作為一個投資公司如何克服資金來源的不確定性？

屠光紹：這實際上是個注資機制的問題。目前，中投公司境外投資規模超過2500億美元，與國家注資中用於境外投資的約1590億美元相比，增值超過900億美元。一方面，一些穩定收益類的長期投資項目為公司持續提供穩定的現金回報；另一方面，公司也抓住有利窗口，實現項目部分退出或完全退出，鎖定收益，回籠資金。目前，中投公司境外投資組合中約60%都是流動性較高的公開市場股票和債券，長期資產和直接投資比重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此外，中投公司也在考慮境外發債等方式拓寬融資渠道。

境外投資業績不負國家重任

第一財經：有觀點認為，目前我國外匯儲備管理體制是中投公司和國家外匯管理局「並駕齊驅」的這種模式。兩方在一些投資領域有大量重疊，同時在海外投資競爭中產生零和博弈，您怎麼看待這種評價，這是否是未來中投需要做出變革的地方？

屠光紹：「我國外匯儲備管理體制是中投公司和國家外匯管理局『並駕齊驅』的這種模式」的說法不夠準確。首先，中投公司獨立開展投資決策，資產並不在我國外匯儲備的統計口徑中。這也和國際上很多國家的做法類似，例如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GIC）和阿聯酋阿布扎比酋長國的阿布扎投資局（ADIA）這兩家大型機構的資金來源也是外匯儲備，但他們都是獨立於該國的貨幣當局和外匯儲備管理，開展多元化長期投資。

其次，具體看來，中投公司和外匯管理局兩個機構的性質、職能完全不同，投資的風險偏好、資產配置和投資策略也差別較大。外管局是中國管理外匯的職能機構；中投公司則是一家國有獨資公司，宗旨是實現國家外匯資金多元化投資，追求風險調整後的長期可持續投資回報。從中投公司過去十年的境外投資業績來看，中投公司總資產從累計收到的2490億美元注資，發展到現在的超過9414億美元，國有資本累計年化收益率超過14%。

全球產業升級湧現投資機會

第一財經：在中投過往的年報中，有一句話被多次提及，「長期資產配置與境外總組合要體現自身特色。積極開展公開市場股票、債券之外的另類投資。」2017年年報中提到，當年現金產品的投資佔比持續下降，只剩下1.2%，而另類資產佔比升至39.3%，甚至超過了固定收益產品（15.9%），未來這種探索是否還將繼續，投資的機會主要在哪些領域？

屠光紹：另類資產通常指除公開市場股票、債券等傳統資產之外的資產類別，包括對沖基金、多資產、私募股權、私募信用、實物資產等。合理配置另類資產可以讓投資者在承擔相似風險水平的情況下，獲得比傳統股債組合更高的預期回報。2017年，中投公司繼續加大了另類資產的投資比重。截至2017年12月31日，中投公司境外投資組合中另類資產佔比升至39.3%，起到了良好的分散投資風險、獲取長期穩定回報的效果。

作為長期財務投資者，中投以股權類資產為主體進行組合構建，並在各大類資產間分散風險。從產業角度看，新一輪的技術革新、產品創新、消費升級等正在全球不斷催生新的行業和業態，人工智慧、生物技術、互聯網等領域的發展方興未艾，與創新相關的投資活動持續升溫，蘊藏著很多潛在投資機會。同時，發達國家基礎設施面臨更新換代以支持其國內經濟的持續發展，相關領域的投資需求巨大。因此，全球範圍內的產業升級必然會為海外投資併購帶來大量新的投資機會。

2018年，中投將繼續注重從強周期行業轉向穩定收益及新興產業，同時著眼於能夠促進投資目的國經濟增長與社會發展的投資領域與項目，關注普惠性投資機會。根據資產配置策略，持續關注基礎設施、地產等穩定收益類長期資產，以增加組合均衡度與穩定性；繼續關注與中國經濟發展相關的投資機會，既包括傳統產能合作相關領域，也包括與經濟轉型與科技升級換代相關的投資機會；關注新一輪技術革命給各領域和各行業帶來的投資機會，近兩年公司也在組建相關團隊，加大對先進位造、TMT、健康養老、創新科技等相關行業的研究與追蹤；積極探索新的投資方式，包括在優化已有多雙邊基金和平台基金的同時，發起設立新的多雙邊基金及平行基金，推進平台基金投資及Co-GP合作（聯合投資管理），搭建跨境雙向投資合作平台。

參與「一帶一路」建設獨具優勢

第一財經：今年是「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五周年，中投公司的境外投資如何與「一帶一路」建設有效結合？中投公司的優勢在哪裡？

屠光紹：一直以來，中投公司積極搜尋「一帶一路」建設中湧現的巨大投資機遇，鎖定重點區域、重點行業，積極對接「中國元素」，通過國際化、商業化、專業化運作，投資了一批有影響力的項目，有效踐行了「共商共建共享」理念。截至目前，中投公司「一帶一路」相關投資已超過220億美元。2017年，中投公司充分發揮多元化投資平台優勢，繼續認真貫徹落實「一帶一路」重大倡議，抓住其中湧現的巨大投資機遇，通過國際化、商業化、專業化運作，聚焦中國視角加大投資力度。參與了中老鐵路和絲路基金注資、增資工作，牽頭收購了歐洲大型物流倉儲設施資產組合（Logicor項目），引入了多家中國投資夥伴和金融機構，利用該項目遍布歐洲17國重要交通樞紐的物流資產，對接和服務「一帶一路」建設。

「一帶一路」建設催生出大量投資需求，為跨境投資開闢了一片新的領域，也為中投公司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戰略機遇期。未來，中投公司將攜手國內外夥伴機構一起積極推動基礎設施、農業、產業園區、高新技術、裝備製造等各領域投資合作，力爭探索出一條可複製、可推廣的實業、資本產融結合的跨境投資之路。

作為國家主權財富基金，中投公司參與「一帶一路」建設具有明顯優勢，首先是資金優勢。截至2017年底，中投資產規模超過9414億美元，位列全球主權財富基金前列，財務狀況較為穩健，資金運作空間大。同時，中投公司是長期投資者，追求長期收益，與「一帶一路」建設的長期性特徵相適應。其次是平台優勢。中投是國家外匯資金多元化投資平台和國有金融資本管理平台，在國際投資領域和我國金融領域具有重要影響力，為參與「一帶一路」建設創造了良好的背景和聲譽條件。三是網路優勢。十年來，中投在境外積累了一大批重要合作夥伴，投資了全球上千家企業。境內通過中央匯金直接持有17家金融機構股權，還全資持有子公司——中央匯金資產管理有限責任公司。中投有條件也有能力做好國內外市場間的橋樑，發揮好資源挖掘和整合聯接作用。

打造多維度跨境投資生態網路

第一財經：去年全國第五次金融工作會議提出進一步完善國有金融資本管理與外匯市場體制機制，黨的十九大繼續提出要創新對外投資方式，中投公司是否也在醞釀一些新的變革以實現投資的多元化？

屠光紹：2017年，中投公司探索對外投資方式創新，拓展內引外聯投資渠道，認真梳理並加強了已有雙邊基金管理，積极參与「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金磚國家領導人峰會等外交活動，中美、中俄、中英、中法等雙邊對話，以及G20、B20等國際會議和論壇。去年也在多個國家不斷探索設立新的雙邊基金，並逐步探索推廣「雙邊基金+合作峰會」模式等。同時積極搭建跨境投資交流平台，舉辦了「一帶一路」與跨境投資CEO峰會、第三屆中俄企業諮詢委員會、「美國州長走進中投」等活動，拓展了內引外聯投資渠道。

未來，中投公司還將穩步加大另類資產和直接投資，形成以另類資產和直接投資為特色的投資模式；發揮背靠中國市場的優勢，大力推進「中國因素」投資，充實既通曉國際市場、又了解中國市場的投資人才，深化與國內機構的交流合作，實現包括投資接受國或地區在內各方的合作共贏；除此，積極探索新的投資方式，包括在優化已有多雙邊基金和平台基金的同時，發起設立新的多雙邊基金及平行基金，搭建跨境雙向投資合作平台；打造多維度的跨境投資生態網路，建立具有影響力的跨境投資交流平台，積極擔當企業境外投資的國際顧問和聯繫人，發揮橋樑紐帶作用，共同挖掘投資合作機遇。

境外境內業務有嚴格的「防火牆」

第一財經：中投公司下設中投國際、中投海外和中央匯金三個子公司，分別負責境外投資和境內國有金融資本管理業務，兩者是否存在矛盾？ 下一步有何新規劃？

屠光紹：這兩者並不存在矛盾。中投國際和中投海外開展的境外業務與中央匯金開展的境內業務之間實行嚴格的「防火牆」措施。

中投國際開展公開市場股票和債券投資，對沖基金、多資產和房地產投資，泛行業私募（含私募信用）基金委託投資、跟投和少數股權財務投資；中投海外是中投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業務平台，開展直接投資和多雙邊及平台基金管理。中投國際和中投海外堅持市場化、商業化、專業化和國際化的運作模式。

而中央匯金根據國務院授權，對國有重點金融企業進行股權投資，以出資額為限代表國家依法對國有重點金融企業行使出資人權利和履行出資人義務。中央匯金不開展商業性經營活動，不干預其控股的國有重點金融企業的日常經營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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