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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洋務派?

說到洋務運動,人們必提洋務派。誰是洋務派呢?人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曾左李這種中興名臣,以及排在他們之後的沈葆楨、劉銘傳、丁日昌一幹辦洋務的封疆大吏。而跟他們相對的,則是頑固派比如倭仁、徐桐、李鴻藻,跟洋務派直接針鋒相對的,則是清流黨,首領就是李鴻藻,其下有著名的「四諫」,赫赫有名的敢言之士,寶廷、張之洞、張佩綸和陳寶琛,也有人說還要算上黃體芳、鄧承修、吳大澂和王懿榮。由於「清流」的諧音,可以念成「青牛」,人們又稱他們是天上老君的坐騎,所以又將李鴻藻稱為牛頭,張之洞和張佩綸為牛角,因其言論特別犀利,每每觸中要害。寶廷為牛鞭,陳寶琛為牛尾,王懿榮為牛肚。其餘跟在後面的眾多京官,則是牛毛。每每頑固派與辦洋務的封疆大吏為難,都是藉助清流的力量。事實上,西太后那拉氏,也刻意扶植清流,使之與地方大吏分庭抗禮,達到居中牽制的功效。所以,在人們的印象里,當時的朝廷,的確分成兩派,一邊是洋務派,一邊是頑固派和清流黨,從某種角度上看,清流就是頑固派的喉舌。

但實際狀況恐怕不是這樣的。當年真正看清楚世界大勢,認識到必須學習西方,而且不僅買器物,學技藝,還要學制度和文化的,有一些是開明的士大夫,比如馬建忠、陳虯、湯震、陳熾,還有王韜、陳蘭彬以及中國第一個留學生容閎。

另外一些是從官僚群體里分化出來的官員,比如郭嵩燾、薛福成和黃遵憲。再就是一些有文化的買辦,比如唐廷樞、鄭觀應、徐潤。至於曾左李這些封疆大吏,經過太平天國戰爭和第二次鴉片戰爭,雖然意識到了中國需要變革,也需要向西方學習,但想的更多的只是權宜之計。思想上,並沒有脫出魏源「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窠臼。在行動上,存在著非常大的盲目性,一副誤打誤撞的勁頭兒。

當然,在野的開明士大夫,在那個年代,是絕對的少數派,思想超前,跟國內士林嚴重脫節。他們只有進入地方大員的幕中,才能對洋務運動,起一點作用。個別思想超前的官僚,比如郭嵩燾,雖然由於做外交官的經歷,對世界大勢看得很明白,對學習西方的認識比較深,但這個人很快就被保守的官場淘汰吞噬。所以,真正能起作用的,其實就是那些中興名臣。他們有權勢,有威望,更有地位,即使是西太后,也讓他們三分。無論何種洋務,只要他們認準了想干,多半都會有點結果。

最初,這些人的洋務,其實就是購買洋槍洋炮,李鴻章說,只要我們有了開花大炮,西人即可斂手。後來,他的洋務觀擴展到請洋人做教練,教習洋操,學習如何使用洋槍洋炮。李鴻章如此,曾國藩和左宗棠還不及他。但是,太平天國覆滅後,興辦西式軍工企業,他們都達成了共識。曾國藩的安慶內軍械所,左宗棠的福州船政局,李鴻章的江南製造總局,都是這種共識的產物。

顯然,這些中興名臣,對於西方的製造業一無所知。居然覺得可以在一個農業手工業的國度,掐取西方工業尖端的果實,移植過來,就可以實現跨時代的超越,一舉後來居上。他們根本不知道,西方的軍火造船工業,在當時就是西方科技和工業的金字塔頂尖,需要各行各業的工業門類的支撐,需要現代科技教育的支持。中國一沒有鋼鐵,二沒有輕工業,三沒有礦業,四沒有科技人才。憑空就想在一片荒野上建大廈,而且只建最高層。底下的所有層面,都靠從國外輸入。

當然,如果不惜代價,不計成本,把軍工廠從國外整個搬過來,不是做不到。但是由於連一個小零件自己都造不了,連一些建築材料也需要進口,這樣的工廠本身,建起來就耗資無數,而建成之後,除了最底層的勞力,所有的都需要進口。而工廠的管理,卻又是官僚系統那一套。這樣的生產,成本無疑是驚人的。造出來的軍械和船隻,比買的,要多耗費不知道多少錢。所以,儘管這些中興名臣氣魄大,本事也大,弄錢的能量超強,但是這樣的軍工企業,在中國這樣一個落後國家裡,畢竟難以為繼。所以,儘管福州船政局造出的軍艦,裝備了福建水師,江南製造總局也造出來一些軍艦和民用船隻,但後來的北洋海軍,艦隻基本都是買的了。

顯然,當年最頂尖的三位辦洋務的中興名臣,都沒有這個心思去了解西方,鑽研西方的學問。他們中間對西方最為了解的,要算李鴻章,但李鴻章也主要是從跟西方人打交道中,從幕僚那裡,得來一些皮毛。嚴格地說,他們雖然按下了向西方學習的開關,但並沒有真心拿西方當老師。儘管同文館的丁韙良總教習已經把《萬國公法》翻譯過來了,但長期主持中國外交的李鴻章,卻沒有見他認真讀過。曾國藩雖然在容閎的幫助下,比較早地意識到留學西方的重要性,但卻沒有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推動西式教育在中國落地。

三人之中,李鴻章走得最遠,他已經意識到了變制的必要,提出了改革科舉的主張。而且,洋務運動,也就是在他手裡,大踏步地推進到了民用工業層面,而且,他起用早期的買辦,開始了官營工業的轉型,走到了官督商辦的階段。所以,洋務運動中所有的洋務企業,只有他興辦的輪船招商局和開平礦務局,才能做到盈利。

儘管如此,李鴻章一路走來,也是誤打誤撞,大手筆,大浪費。這樣的風格,是所有辦洋務的地方大員的共性。這樣的洋務,除了把西方現代工廠引進了中國,國人見識了西式的工廠,生產線。知道了工廠的大煙囪並不可怕,裡面的鍋爐,是提供機器動力的。原來死活不肯進廠的農民,最終發現在廠里幹活,要比在田裡收入更高,而且穩定。同時,這些企業最大的效益,就是培養出來一批產業工人和技術人才。即使是李鴻章,也完成不了日本明治維新所能幹的事情,讓官辦工業,最終民營化。因為,中國的洋務,其實就是地方官僚藉以擴張權力的一個工具。

所以,嚴格地說,當年的中國,觀念雖然落後,但具體到官僚階層,但凡有機會出任地方大員的,幾乎沒有不辦洋務的,所差的,只是規模大小,個數多少而已。我們知道,太平天國之後,督撫在軍事、人事和財政方面的權力,並沒有因戰爭結束而縮小。其中,辦洋務,就是一種截留稅款、增加地方開支的最好借口。在人事權方面,各省開辦的各種局,有很多都跟洋務有關,什麼軍需局、採運局、軍械局、軍火局、洋務局、機器局、機器製造局、電報局、礦務局,等等。這些新辦的局,可以設總辦幫辦,還可以設各種委員,為眾多候補官員提供了去處和出路。如果說,地方官的候補,督撫雖然有很大的許可權,但畢竟還需要考慮吏部的規則,需要考慮布政使的意見,而這種局,則完全是督撫說了算。因此,就造成了一個怪現象:很多人在做京官的時候,對洋務深惡痛絕,放言抨擊,可一旦外放,做了地方大員,就一下子來了個180度的轉彎。即使再保守的頑固派,真要是做了封疆大吏,也絕不會將當地的洋務事業全部幹掉。兩位著名的清流,號稱牛角的張之洞和張佩綸,外放之後,都成了積極的洋務派,干洋務,一點不比此前他們抨擊的人差。

當然,到了這種時候,這些人的洋務事業,也跟他們抨擊的封疆大吏一樣:大手筆,大膽略,大氣魄,誤打誤撞。張之洞在兩廣總督任上,就打算辦一個亞洲最大的鐵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礦石的來源,焦炭在哪裡,建成之後,產品銷往哪裡。幸好計劃沒等實施,他就調到了武昌,任湖廣總督。而武漢這個地方,恰好離大冶鐵礦和安源煤礦都比較近,符合辦大型鐵廠的條件。但出去購買高爐,應該分酸性鹼性,他不管,反正中國地大物博,什麼都有,買來就是。結果買來之後,跟礦石不配,還得花錢改造。

在現實的利益面前,對於官場人士,沒有什麼洋務派。不干事,不擔事的時候,當然可以說些空話,大話,政治正確,充滿道德感的話,一旦給他外放,做了地方大員,一樣會做洋務,不到萬不得已,至少不會把原有的洋務事業廢了。只要他有那個本事,有那個聖眷(皇上和太后的信任),事是越大越好,一點折扣都不打。其實,官僚們做的,不是一個學習西方的事業,也不是一個為國求富強的事業,只是一個他們自己的事業。自己的事業,只有官營,才能實現。正因為如此,中國的洋務運動,走不了日本最終將官營工業私有化這一步。無論這樣的私有化會給國家帶來多少稅收,多少利益,從根本上有助於實現國家工業化,但官僚們不會幹的,清流會抨擊化公為私是多麼的不道德,國家財產為之損失了多少(這些企業天天虧損,國有資產天天流失,沒有人看得到)。而地方大員則擔心自己權力的流失,擔心下屬們丟了位置的鼓噪。畢竟,做官也罷,做洋務也罷,都是官人們的飯碗。

應該說,在洋務運動開始的時候,朝中單純出於信念的頑固派是有的,但是,隨著開放程度的加深,洋務的推進,這樣的人是越來越稀少。更多的人,實際上是屁股決定腦袋,位置決定立場。到底誰是洋務派,其實沒有一個確定的分野。



(作者:張鳴)

摘編自《張鳴重說中國近代史》,重慶出版社出版,本公眾號獲授權轉載


作者寫於2016-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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