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時,她被親戚賣給了異鄉的男人
文/袁凌(作家,1973年生於陝西平利縣,著有《我的九十九次死亡》《青苔不會消失》等書)
本文原標題《路旁的變色龍》。
一
那天黃昏,我在通往錢更浪的小巷裡,看到了一隻變色龍。
它呆在一處出租板房外的玻璃暖箱里,貼著馬路,旁邊是住戶進屋前脫掉的一溜鞋。板房太小,從鞋子看居住的人不少,一些物什不得不打發到外邊,連同作為寵物的這隻變色龍,不知從何流落至此。它一動不動地呆著,現著灰撲撲的膚色,似乎是完全失去了變色的慾望。我是湊近了忽然認出它的。
從這條小巷再往前走,過了錢更浪,到了蘇州河邊的南華街,其實算不上街,一溜鏽蝕得不大成形狀的鐵皮棚屋,隱匿各類作坊,門牌號全然是錯亂的。前一陣拆除餐館門面房,它們撤退至此,但是說不準明天就會被拆遷,就像那座白色的出租板房,隔了一周去,連同屋外的變色龍一併消失了。
英娃子一家子住在鐵皮棚屋的樓上,一道鐵梯子上去,再經過一個懸空的過道,盡頭有一扇小門。
二
我是在筲箕凹得知英娃子在上海的。筲箕凹老院子只剩了三舅娘,腿腳不靈便,只能勉強把飯弄到嘴。隊上剩的都是老年人,三舅娘說,高家姨爹和啞巴姨兒搬到大陽坡以前四爺爺的房子住了。英娃子上來看爹娘,到三舅娘這兒玩,給她看了肚子上的燙傷疤,說是那個那個江蘇的男的燙的。
當時兩個人吵嘴,男的端起一碗剛泡的熱茶就往英娃子身上潑,夏天穿得薄,肚子燙成一片紅,起燎煎泡。高家姨爹當時在那邊,「他雖說老實,還是曉得護女兒」,看到趕忙去擋,被男的踹了幾腳,叫一家都滾。這是姨爹姨兒搬回老家來的原因。從前大溪溝的房子早就賣了,想著筲箕凹人熟,英娃子的弟弟把兩個老的安排到這兒來,弟弟住在鎮上,定期會上來看,人都說他好孝心。
英娃子以後跟男的離婚了,自打十六歲那年出門,「沒有遇合到好婚姻」。三舅娘說。好在她又找了一個,男人在上海打豆腐。
我記得十六歲之前英娃子的樣子。
那時姨婆婆姨爹還沒去世,一家人住在大溪溝。印象中最早的一次,我和媽媽在姨婆家趕上打炸雷下急雨,人說是走蛟,爐子窖里都來水了,屋裡不敢呆,一家人躲到邊坡上去,頂著一個大簸箕,英娃子姐弟和我夾在大人腿桿之間,緊湊在一塊,個子都瘦小,一個簸箕罩得下。
每次去姨婆家玩,姨婆婆殺了雞總是把雞腿挑給我和哥哥,英娃子和弟弟就會在旁看著。其實我不喜歡吃雞大腿,巴不得讓給她,可是姨婆婆不讓她們吃,她和弟弟很怕奶奶,不敢伸手接。姨婆婆厲害,不是英娃子親生的奶奶。
長大一些之後,有一次過年,我們在堂屋裡喝酒,一起的還有坎下王家姑娘。她據說能喝三斤,我們三個一起拼她,英娃子和哥哥都能喝,我也從未有過地喝了十幾杯。後來我起身出門上茅廁,房子地勢窄,階坎很高,坎下存了很深的雪,隱顯著一些籬笆散落的木樁子。我一腳踩空紮下去,半截陷在雪裡,還好沒戳上木樁子。
回到堂屋裡,酒已經快喝完了,英娃子和鄰家姑娘臉上都現著紅暈,微微笑著,似乎並沒有醉。我想起白天的情形,姨婆家一屋子人客,火屋頂裡頭有兩張床,罩著年久失去顏色的帳子,光線很暗。我和英娃子避開客人,歪在床上瞎聊天,似乎是說我的作文寫得好之類,英娃子朝里坐著,輪廓現在帳子的背景上,纖瘦像是剪出來,我要看她的,她就說自己寫得太差,根本不會,有些慌張地笑起來,臉背光看不清,是從微微忽閃的睫毛上現出。一會兒姨婆叱喊她出去幫手,留下我心裡淺淺失落。酒壺喝乾,我和哥哥踉蹌爬上堂屋的樓梯,去樓上打地鋪睡覺,那是我年少時喝酒最多的一次。
喝酒的時候,英娃子壓低聲音說到她想出去,儘管她才十五歲,初中沒讀完。她不喜歡呆在家裡,姨婆嫌她不聽話,說她好跑,跟著王家女娃子一起瘋,她們兩人想約著一起出去,不敢叫姨婆婆知道。
五月間一天我放學回家,英娃子來了廣佛醫院,挎了小半籃子賣剩下的麥李子,似乎只是個下廣佛的由頭,說是她很快要出門了,姨婆婆也同意。她把剩下的麥李子給了我,我從此再沒有見到過英娃子。
我走過以往抬水的橫坡小路,去大陽坡看一看。
三
以前打水時常看到四爺爺叫罵的山房上,眼下空無人跡,也沒有狗吠,感覺不出有人居住的氣息。我有些忐忑地走進大門,堂屋裡沒有人,以往的家當都移走了,餘下零碎的什物,似乎習慣了擺在地上。通向火屋的門開著,一個人佝著頭烤火,最初辨不出是男是女。爐子的火似乎快要熄了,人佝得很近,直到我走到身邊,才抬起頭來看我,一個比佝著時顯得更老的男人,我想這是高家姨父。
姨父是個半愚子,所以給他娶了個啞巴姨兒,以前到姨婆婆家去,他總是低頭挑水幹活,我從來沒跟他說過話,喊過他。眼下他仍舊是那種獃滯的眼神,不說話,問了他兩句,他也不回答,像一口完全不發出聲音的罈子。其實他不是一直這樣,三舅娘說他在地里幹活的時候,經常會唱歌哩啦的,像是有什麼開心事。他認得出親戚,說話雖說南腔北調的,偶爾也能聽懂一句。
睡房門虛掩著,屋裡灰撲撲的味道里,隱約摻雜著另外的氣味,三舅娘說啞巴姨兒倒床兩年了,姨父也不怎麼給她收拾。我想到了四婆婆晚年倒床的時候,在房子的另外一頭,四爺爺帶著寵養的豬仔四處走人客,不管她在家裡爛了。
姨父一直沒有說話,我知道他沒認出我來,就像不是在這間火屋裡,我也完全認不出他。沉默無法繼續下去,我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一絲反應不過來又不禁驚喜的神情,忽地出現在他方才獃滯著的臉上,似乎是微紅色票面的反光。我擱到他手裡就離開了。
四
三舅娘有一部諾基亞老人機,裡面存有英娃子的電話。回到上海,我撥通了號碼,傳來她的聲音,似乎沒多大變樣,說是自家已經沒打豆腐了,在開車送豆腐,她在家帶孩子。
我騎了個小黃車沿北翟路高架過去,一路虹橋機場起飛的航班掠過頭頂,到南華路上怎麼也找不到她說的門牌號,拐彎面臨蘇州河的一段,僅存的兩處標在工棚鏽蝕的鐵皮上,似乎會即刻剝落。直到我在街上見到了她,推著一個嬰兒車,車裡的孩子大約有兩歲多。
英娃子已經是一個中年婦女,看去身板結實,和印象中的那個纖瘦少女沒有關聯了。但就像我在電話中用方言問,她回答說我是英娃子,我也算是過去的我。
我們一起走過那半條街道,英娃子說這以前是工廠,廢棄了沒人住,前一段上海搞清退,好多小作坊小廠才搬到了這裡來。老公和一個人合夥開了個豆腐作坊,虧損倒閉了,現在是給另一家豆腐廠老闆開車,當司機兼送貨,跟著廠子搬過來,住了半年了。
「現在的條件比從前差好多」,打開半閉的鐵門時她說。鐵門外邊遇到一輛車在卸貨,幹活的男人和英娃子開玩笑,順手在她身上捏了一把,英娃子罵了他一句。
鐵門裡邊是個兩層天棚,當地堆著很多貨物,還有打豆腐流出的水,四圍一圈門面,看來不止一家廠到這裡落腳,閣樓上是住戶,比第一層要矮很多,像分隔的小格子。英娃子帶我爬上鐵梯,鐵鏽隨著哐啷的腳步微微掉落,轉彎經過一段懸空的天橋,是外間和裡間的分隔,看得見裡間一樓擺著大大小小的機器,一個男人在拾掇。嬰兒車留在了底層,英娃子小心抱著孩子,說那是一家壓面機廠,晚上才敢開工,轟轟隆隆地聲音很大,好在習慣了。
過了天橋,迎面一扇關著的小門,英娃子敲了門,一個老年女人來開門,這是英娃子的公婆。門楣很低,進屋需要低頭,屋裡地面比橋頭低一點,顯得天花板比路上的小格子略高,迎面擺著兩張床,餘下能擱一張飯桌,衣服都掛著。雖然是十月間,依舊感覺有些熱,屋裡擺著兩台舊電扇。這就是英娃子的家了。
英娃子讓我坐在床上,她又一次說,眼下只好住在這裡,以前的地方比現在寬很多。她用一次性塑料杯給我泡了一杯帶枸杞的水,一再說這枸杞是朋友送的寧夏貨,「我們平時都泡。」婆婆抱著孩子出去了,我說起在筲箕凹三舅娘說的事情,她說是的,我肚子上現在留著疤呢。我說他那麼野蠻,她說,主要是吝嗇,因為嫌棄我的父母,不該跟著我生活。
「其實以前他還算好,主要是賭彩」。前夫是開服裝廠的,生意本來做得還可以,但他賭彩虧得太厲害,把廠子都賠給人家了,人也就變了,天天疑神疑鬼,又懷疑她和外人私通,主要還是嫌棄英娃子的父母。後來發展到潑開水踢人,只好離婚,兩人本來不是原配夫妻,沒有子女,「他就不想我跟他生孩子」。英娃子從前有一個女兒,是剛到江蘇溧陽縣時生的,逃離那裡之後,一直沒有聯繫,聽說眼下已經成人了,也在外面打工。
「我是被賣到那裡的」。英娃子說,十六歲那年她從家裡出來,以為是到江蘇打工,沒料到是配給一個大她二十來歲的男人,主事拿錢的人是一個大表哥,但英娃子認為姨婆婆知情。
我很吃驚,才想到幾年前姨婆婆生病去世,英娃子和弟弟都沒回去,是鎮坪的四叔把姨婆婆接去送終,還為財產的事鬧了矛盾,人都說英娃子和弟弟不孝,畢竟姨婆婆主事,把他們從小養成人。
溧陽縣那邊和家鄉一樣,也有很深的山,英娃子舉目無親,幾次想跑都跑不掉,也沒有錢。生了一個娃子後,行動自由些了,英娃子找到一個也是當初被賣到那裡的堂姐,借了一百塊錢,跑到了蘇北,進繅絲廠打了好幾年工,後來又到服裝廠,別人介紹認識了前夫。「這輩子算是完了,不像你們。」
我說現在不也挺好么,聽三舅娘說,老王對你挺好的。你們也有孩子了。
也就那樣吧。還不是矛盾多。英娃子似乎嘆了口氣。
從前認識的時候,老王承包工廠的車間,有些積累。後來自己做生意全賠了,眼下不得已給人當司機,掙3000多塊死工資。英娃子帶孩子沒有上班,四個人住在這麼個地方,兩張床對面,晚上老王和英娃子一張床,婆婆帶著孩子睡對面。另外的矛盾是老王有個兒子,眼下在南京,百樣百不成,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老王是個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不像個司機,似乎保留著一點以往的老闆派頭,神情很溫和。英娃子說什麼,他不反駁,只是微笑。過一會他先離開了,給一家賓館送豆乾,說早些趕回來,請我吃晚飯。
小屋裡有些悶,英娃子帶我出去走走,一邊聊天。附近一帶都是工廠區,再過去是住宅區,巷道狹窄,或許受制於虹橋機場,樓房低矮又密麻,像是北京常見的城中村。英娃子說臨街以前開了很多餐館,現在門面都被封了,改成了公寓,密麻麻群居著下力氣打工的人,房屋分隔成很小的開間,像是沿路陳列的格子,內情一目了然,間或有兩三個人呆在屋裡。其間點綴著幾家食品超市,因為沒有了飯館,生意都不錯。
英娃子說,她也想開一家這樣的超市,要是有資本的話。
她有時會去打短工,在作坊里幫幫忙,前幾天還去了附近的勞務中心。但她不想找家政和衛生那種收入低又辛苦的工作。「要是能在機場或者高鐵站干就好了,」她說,裡面的工人輕鬆就能拿幾千。她問我有沒有關係,我說我在北京工作,不認識這方面的人。
我們路過了幾家快遞公司的堆貨場,和一家打工子弟幼兒園,牆壁刷成黃黃綠綠的顏色,像是包在舊廠區中的一個玩具。經過廢棄的廠房時她又說,要是有關係找到人,把這些廠房盤下來改成公寓出租,更能賺大錢,我提起近期的清退形勢,疑心這根本不可能,英娃子說有關係還是可以。她仰頭望著我們經過的一幢廢棄工廠家屬樓說,你看那上面晾的有衣服,說明又通水電住人了。半年之前,英娃子和老王正是住在這裡,直到被攆走。
這處廠區從前是被承包加工各類豆製品的,老王承包了給豆腐車間送蒸汽的鍋爐房,鍋爐房所在的廠區已經被拆除了,變成了一個停車場。英娃子說,老闆以前做得很大,被清拆後血本無歸,人都藏起來躲債了。清退以前的日子,是英娃子在上海最好的時光。那時候家裡錢夠用,和老王的關係也好。
眼下經濟緊張了,老王不成器的兒子成了她的心病。上學時候他就是個花錢的大王,買卡打遊戲入了迷。他常常從家裡拿錢,不管放在什麼地方,總能被他找到。尤其讓英娃子生氣的是,有次從外面收到了一萬多塊貨款,正好他在家裡,一時沒地方放,收在被套里,他當時裝沒看見,出去打個轉身的功夫,回來就不見了,只剩下幾百塊,問他生死說沒拿。他上中學的三年,每個月能花四千多,比人家上個大學貴,他老子也不管。
眼下送到高中畢業,他自己也說這樣下去不行,家裡也住不下,送到南京一家飯店裡當學徒,他還是改不掉習氣,打遊戲,談女朋友,前一陣說欠了哥們不少錢,天知道他在南京哪來來的哥們,女朋友也吹了,辭了工作悶在租屋裡,又打電話來給她訴苦。他還奇怪,不服他爸爸,偏生只服她,有事只找她說,弄得她不好辦,嚴也不是,寬也不是。
「組合的家庭,沒得個好的。」她又嘆息起來說,我這輩子算是完了。
回到廠房,鐵門關著推不開,英娃子說裡面在打牌。敲了門,一個男人慢吞吞地來開,不放心地看我,英娃子說是「表哥」,才放進去。過道旁邊的小屋傳來呼嚕嚕的麻將聲,騰騰厭惡下幾個男人圍坐在方桌旁碼牌,奇怪的是桌上的牌陣要短好多,不帶點數的張子都取了,英娃子說這是「鬥牛」。男人們各自手邊有一疊紅紅的錢,每次下注的張數都不少,輸贏的頻率也很快,看起來不大功夫就能過萬,難怪要關起鐵門來賭。其中一個是老王的作坊老闆,招呼我也參與,英娃子連忙說表哥不會這些。
我們再度爬上鐵梯,英娃子說,前一段她大鬧了一把賭場,他們都有些怕她。本來她也參與賭,但懂得輕重,一般不輸。那天她出門,幾個老闆把老王叫上,幾個小時竟然輸了兩萬多,身上的兩千多輸光了,還欠了三個人的帳,說是以後還。她回家聽到這事,氣得跑下樓掀了賭桌,說你們糊弄老王,再敢問他要賭賬,我把警察叫來,誰也搞不成!回樓上她又把老王收拾了一頓,故意沒關門,聲音大得滿廠房都聽見,幾個老闆也拿她沒法,回頭再也不敢找老王了,這事才算了解。
「他還拿自己當老闆!」
老王送貨回來了,婆婆也抱著孫女回來,時近傍晚,我以為是在家裡做,英娃子說地方窄,出去吃飯,雖說附近館子都拆了,走一段路有個步行街,他們常去吃。
我們走過了長長的巷道,正值下班時間,巷子里人頭混雜電動車流歸來,好多人還沒脫下保潔和快遞的制服,就在貼著街面的租屋裡洗菜做飯,為了擴大空間並不關門,二三層小格子一樣排列的窗戶也透出燈光,泄流人聲,幾家超市裡的人流也更稠密。似乎第一次發現,上海也有這樣聚居的地方。
經過了錢更浪社區,跨過一道小橋,似乎是城區和村落的分界,橋這頭街道顯得寬敞,建築也整齊起來,看到了一兩家小館子,我說就在這裡吃個面吧,英娃子說這裡哪行,我們一直走到了步行街。
相比起剛才經過的城中村,步行街似乎是特意打造,舊上海灘式的仿古建築,兩旁依次懸掛著餐館的燈箱,和剛才經過的小巷恰成對照。老王想去一家安徽私房菜,說是沒吃過,英娃子說你沒看見這家人多嗎!
我們終究在這家東北館子吃了飯,餐館的裝修是炕桌式的,大家盤腿上炕,老王點的菜很豐盛,一再勸我喝啤酒,他和英娃子各喝了一瓶,有點疲勞的臉色紅潤起來。孩子總是把腿蹬到飯桌上,英娃子吼了兩句,婆婆趕忙抱走細細地哄。
英娃子再次提到了在機場找工作的事,我跟她說在北京的月嫂價錢高,只是也辛苦,我可以打聽一下。她說只要掙錢,辛苦倒不怕。又邀請我幾天後帶家屬去玩,回頭元旦一起去蘇北旅遊,老王在那邊有樓房。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沒有再去英娃子家裡,但有兩次騎車到達步行街,下車步行經過小橋,穿過長長的巷子走到錢更浪,一路看看兩邊密密排列的租屋,人的生活似乎攤在手邊,無所隱藏。就是在那條小巷裡,我看到了那條暖箱里的變色龍。
有時候我會想到再次爬上那架鐵梯,經過嘎吱作響的天橋,走進那間小屋,棚頂下是英娃子眼下的生活,像是仍舊在一頂簸箕之下躲避,或許幾天後就會被拆除,和路邊棲身的變色龍一樣,下次經過時已不知所蹤。
※1920年代貧民強烈反對修建春熙路
※單田芳生前自述:無悔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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