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兒的「拿破崙」
不知道他姓啥叫啥,可他的手機號碼就貼在辦公室電話機旁。差不多每周總有人打他的電話:「喂,拿破崙,上來啊!」
他提蛇皮袋子撲通撲通上來了。
坐在格子間里看他,只能看到額頭以上,我們管他叫拿破崙,這外號,附近的幾棟大樓人都知道。別人問他為啥叫你這個名兒啊,他說,個子矮嘛。
看過的報紙,網購來的紙箱,喝完的茶葉罐,一古腦兒給他,不要錢。他總要一臉笑,問,有沒有活兒要搞的?一般沒有,偶爾需要抬個大件東西,或者衛生間需要收拾,打個電話,他來了做了,也不要錢。
似乎干他們這一行的,都有隱約的地盤,就像他,這些年,一直盤踞這地方。出來進去,總能看到他,兩個四方的竹筐,一根竹子扁擔朝筐子一橫,他勺著腦袋坐在扁擔上,看一張報紙,很閑,但一點也不慌張。
一直,我們是點頭之交,直到有天他問我認不認得晨報記者,我說認識一個。他說,屋裡的母牛下了雙胞胎,他想上報紙。
我說,這事真稀奇,沒聽說過啊。他說,牛生雙胞胎才十萬之一的機會。這讓我好奇,問他怎麼知道的,他說從報紙上看到的。我說,晨報有新聞熱線啊。他說,打了,人家說,上兩個星期才報了一頭牛,也是雙胞胎。
我說,同樣一個事情怕是不好登了。他說,可那不是我屋的牛嘛。這話讓我笑起來,問他為啥一定要讓牛上報紙,他說,上報紙了,有50塊的報料費。他問我能不能幫上忙。自然,這個忙沒幫上,因為這次搭話,後來我們時常說幾句話。
比如他老家離武漢三四百里,有兩個兒子,一個在廣州上大學,一個在武漢上大學,老婆在家裡種地,養牛,餵雞。我問他收入情況,他說寫字樓的人素質高,廢品都不要錢,他等於是撿便宜,一月能搞一千多塊,搞得好,能有兩千塊。他高小畢業,就是個子矮,娶媳婦擔擱好多年,差點就打單身漢子,沒想到最後卻給兩個樓梯高的伢當爹。他嘿嘿笑,得意。
有天聽說他犯花事,「大出血」了,我們都嘆息人心不古。不想第三天看見他還興高采烈的,問他,他開始不肯說,架不住我們再三追問,原來,他被派出所叫去了,說是有個女的列了個名單說他嫖過,背時嘛,你問我咋認得的?她住二樓,我住一樓嘛,見了面叫我叔嘛。
說是他在派出所一急要脫褲子驗證,被制止,然後又要當面和那女的對質,僵持時,進來了一個警察,一看是他樂了,問了情況,就讓他走了。那警察怎麼說的?他不好意思地說,人家說,這人我認得,養倆大學生好比前胸一個千斤頂,後背一個千斤頂,死命頂著……真是遇到了貴人,不然,這事傳出去,我哪有臉活人。
立冬之後,武漢人總要腌魚,單位都會發三五條大魚,得有人來刺,每袋收十塊錢。去年他早早說,今年他來刺魚,錢讓熟人掙好些,對吧?
結果,他刺得慢,刀法還差,弄破了苦膽,也沒人怪他,付了錢,只是想著來年,不請他了。
今年冬天,他問啥時發魚咧,我說還不清楚。他說,這次發魚之前跟他說一下,他讓老婆子來刺,那可是一把刺魚好手!我說,好嘛。他說,這次不要錢,去年我沒弄好……我說,這不好吧?他說,咋么不好?我大半年沒回去,她又不肯來,用這個哄著她來,江灘這麼大,叫她逛一逛,又不要錢,咋么不好?
他急沖沖的樣子,讓我笑起來,他也笑,兩顆門牙的間距有點大,非常喜樂。他落了的左邊槽牙,讓我想起來他是個花甲老人。
文:南在南方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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