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她的少年

每天讀點故事作者：蘇浥

高一的同學聚會上，梁穎向柳依依打了聲招呼，她問：「宋嘉航沒來？」

柳依依搖了搖頭，笑道：「正忙著籌備婚禮呢。」

「新娘好看嗎？」

「好看。」

「比你我都好看嗎？」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都會意地笑了出聲。

1

「狗蛋！給我馬不停蹄地滾出來！要遲到了！」

柳依依一邊系著校服紐扣，一邊對門外的少年罵道：「不許叫我狗蛋！」

柳依依花了五分鐘收拾完自己，就被宋嘉航拉著狂奔下樓，他推出自行車，催促道：「快上車！」

宋嘉航在馬路上拚命地騎著，後背都濕透了，他惡狠狠地罵道：「我此刻真恨那個偷你自行車的小賊！把我都給連累了！」

柳依依坐在自行車后座埋頭吃早餐，微微笑了笑。

到了學校門口時，學生已經寥寥無幾了，兩個兇巴巴的門衛對每個進校門的學生檢查學生證，柳依依見此情形，一拍腦袋道：「糟了！宋嘉航，我沒帶學生證！」

宋嘉航已經累得罵不出一句話來，只讓她坐穩了，瞄準空隙，騎著自行車衝進了校門。門衛追了幾步，沒追上來，就放棄了。

柳依依一隻腳踏進教室的時候，上課鈴正好響起，她長舒一口氣，神氣地甩下書包，對同桌道：「不早不晚剛剛好！我酷吧？」

同桌從題海中抬了抬頭，對她敷衍地豎起大拇指。

宋嘉航的教室比柳依依高兩層樓，他跑進教室的時候，早讀聲已經響起了，他環視了一圈教室，才放下心來，「幸虧老頭沒來。」

他剛說完，坐在第一排的同學就笑了起來，宋嘉航感覺身後一股涼氣湧來，隨即便聽到班主任特有的沙啞聲音道：「宋嘉航，你出來一下。」

宋嘉航站了一節早讀課，罵了柳依依一節早讀課。

下了早讀，柳依依打算慰問一下宋嘉航，她來到宋嘉航的教室，見到宋嘉航正與梁穎聊得興起，她突然有種進退兩難的感覺。

梁穎也看見了柳依依，朝她揮了揮手，「柳依依，你來找宋嘉航嗎？」

梁穎和柳依依，宋嘉航在高一時同班過，後來文理分科，柳依依選了文科，而梁穎和宋嘉航則選了理科，兩人在高三時很巧地又被分在了同一個班。

柳依依只好道：「是啊，我來看他有沒有被班主任捉住。」

說起這個，宋嘉航氣得拽住柳依依的長髮，「都是因為這隻狗蛋，才害得我被老頭罰抄英語單詞！」

「說了不許叫我狗蛋！」

「你爺爺奶奶就是這樣叫你的啊！」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我打小叫習慣了，改不了口。」

梁穎看著他們嬉鬧，想要加入，卻無從插嘴。

2

「那時候你們多麼親密啊，我都妒忌得要死！」梁穎晃動手中的酒杯，淡淡地笑道。

柳依依道：「那時候親密是因為，命運總將我們兩個綁在一起啊，一起出生，一起尿床，一起長大……後來離別了，不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他的婚禮，你會去嗎？」

「我陪同媽媽一起出席。」

3

柳依依放學回家，剛推開門，就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破碎聲以及爭吵聲。對門的宋媽媽小聲問她：「依依，要不要到阿姨家坐坐？」

柳依依合上家門，擠出笑容來，「好啊，麻煩阿姨了！」

「你先到嘉航的房間去做作業，阿姨這就做飯。」

柳依依應下，去敲宋嘉航的房門，宋嘉航不耐煩地打開門，見到是柳依依，愣了一下，「你爸媽又吵架了？」

柳依依推開他進去，把書包甩在他的床上，整個人也躺了下去，「也不稀奇了，我想高考過後，他們就會離婚。」

宋嘉航去拉柳依依，想將她拉起來，「你渾身汗臭，不要躺我床上！」

柳依依撇撇嘴，「不躺就不躺！你的床本來就臭！」

吃了晚飯後，柳依依和宋嘉航一起寫作業。

她在書包里翻找數學作業的時候，不小心把今天發下來的數學試卷給掏出來了，被宋嘉航一把扯過，看到上面那無情的20分時，宋嘉航捂住嘴賊兮兮地笑了起來。柳依依扯回試卷，感覺臉上有點燙，但嘴上絕不能服輸，「你上回英語還不是考了50分，誰也別笑誰！」

兩人正鬥嘴時，響起了敲門聲，宋嘉航過去開門，門外站著柳依依的媽媽，方容的笑容有些僵硬，她道：「嘉航啊，在寫作業嗎？」

「是啊，阿姨……」

「依依，我們回去寫吧？」

柳依依看了方容一眼，搖了搖頭，「我寫完再回去。」

方容的眼神暗淡下來，「那好吧，早點回來。」

柳依依看見媽媽憔悴的面容，終究於心不忍，「媽媽，我有些餓了，你給我煮個雞蛋唄？」

方容眼睛亮了，笑道：「好！好！媽媽煮好雞蛋等你回來。」

方容走後，柳依依開始收拾東西，「我先回去了啊，明天記得等我。」

「你明天可別再睡晚了！」

柳依依揮揮手，「知道了！啰嗦！」

宋媽媽見柳依依走了，喊來自家兒子，語重心長道：「你要待依依好些，知道嗎？」

宋嘉航不服道：「我待她還不夠好嗎？」

「不夠！還要再好些！」

4

「柳依依，你腦門上的疤痕還在嗎？」梁穎突然撥開柳依依的劉海，仔細瞧了瞧，「好像不明顯了。」

柳依依拍開她的手，整了整被弄亂的劉海，「是淡了呀，畢竟人在變，生命在流逝呀！」

梁穎感慨地看著柳依依，然後深深嘆了一口氣，「說真的，我以為你和宋嘉航會白頭偕老，畢竟他的命都是你救的，那個女人哪點能跟你比？」

「我和他，只是換了一種身份白頭偕老而已啊，雖然不能在一起，可老這件事，卻是無論在何地，都能一起擁有的。」

梁穎笑了，「這麼說來，我們的確不孤獨啊，畢竟有那麼多同齡人一起老去……」

5

柳依依起了個大早，宋嘉航下樓取車時，柳依依早已等候著了。宋嘉航看她眼睛腫得像個燈泡，眼底一片黑影，揉了揉她的頭，「昨晚沒睡好？」

「嗯，作業太多了。」

宋嘉航沒戳穿她，今日他的嘴巴尤其善良，既沒有吐槽柳依依重得像頭豬，也沒有催促她一定要減肥。柳依依感受著夏日清晨的微風，坐在宋嘉航的自行車后座，由他帶她路過沙縣小吃，路過影樓，路過口腔診所，路過這條他們從小路過的路。

「你還記不記得？」宋嘉航突然開口，「小時候我在這裡橫穿馬路，差點就被車撞了。」

「嗯，記得，還是我救了你小子！」

「對啊，那時若不是你推開我，被撞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我記得那時你被車撞翻在地，渾身都是血，嚇得我想要立刻暴斃。」

「你要暴斃了，我豈不是白白犧牲了？」

柳依依輕輕靠在宋嘉航的背上，宋嘉航動了動，「你別靠著我啊！好熱的！」

柳依依聽了，一下子跳下車，宋嘉航感到后座輕了，也連忙剎車，回頭去看柳依依，「你幹嗎？」

「我生氣了！我要走路去上學！」

宋嘉航撓撓頭，疑惑道：「好好的你生什麼氣啊？」

「你後背都不讓我靠，我這救命恩人也當得太窩囊了吧？」

宋嘉航連忙拉住欲走的柳依依，彆扭道：「我這不是怕你睡著了摔下去嗎？」

6

「別靠著我！熱！」梁穎笑得合不攏嘴，「他真是這樣說的？」

「是啊，當時可把我氣得不輕。」

梁穎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不過依依，你知道嗎？宋嘉航的后座只有你能坐。」

柳依依愣了愣，「是嗎？」

「我以前讓他載我回家，他都是拒絕的，我原以為是他不喜歡我，但跟他一起打籃球的好朋友找他，他也是拒載的，他只載你一人。」

7

高考後，柳依依的父母終於簽了離婚協議。

「依依，你要跟爸爸，還是媽媽？無論你選擇哪個，爸爸媽媽都依然愛你。」

「我要跟媽媽。」

因為房子留給了媽媽。她不想失去家的同時，連宋嘉航也失去。

柳依依去敲宋家的門時，她在想，我喜歡宋嘉航，現在可以對他說了。

但這句話，最終沒能說出口。

「依依啊？嘉航跟同學出去了。」

「男的還是女的？」柳依依下意識地問。

「一個女生，說是嘉航班的班長，找他商量志願的事。」

是梁穎。

「我也沒有什麼事，等他回來再找他好了。」

柳依依回到房間，關上了門，突然覺得很泄氣，為了表白鼓起的勇氣都消散了。她躺在床上，悶頭睡了個大覺，醒來時整個家都是黑的，媽媽還沒有回來。柳依依拿起壓在桌上的字條來看：媽媽要晚些回來，自己出去買點吃的。

柳依依突然覺得一股怒氣涌了上來，她撕掉字條，拿起桌上的錢出了門。

還沒走出大門，柳依依看見了回來的宋嘉航還有梁穎。她隔著大門的玻璃去瞧他們，也不打招呼，就看到了梁穎踮起腳尖，親吻了宋嘉航。

柳依依瘋狂地跑上樓，還未知悲傷，眼淚就先流個不停。

宋嘉航來敲門時，柳依依就坐在門後面，但她沒有出聲，也沒有開門，宋嘉航敲了幾下，喃喃自語道：「不在家嗎？」

其實只要他再敲久一些，柳依依就會心軟了，可他沒有。

方容回來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柳依依洗了個臉，清醒得不行，方容問她：「依依，要不要去打暑期工？你小姨的工廠正好招人。」

「好啊，什麼時候去？」

方容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麼乾脆，愣了愣，「明天行嗎？」

「可以，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方容早上送柳依依上車的時候，有點不舍，「怎麼非要坐這麼早的車？不用跟嘉航告別嗎？」

柳依依笑道：「不用，回頭我給他打個電話就行。」

但十幾天過去了，柳依依也沒給宋嘉航打過一個電話，還是宋嘉航忍不住了打電話給她，語氣很沖，「柳依依，你能耐了啊？不跟我說一聲就走，還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柳依依聽見宋嘉航的聲音，覺得甜蜜，又覺得委屈，她嘴硬道：「為什麼要給你打？」

可剛說出口，她就後悔了。

宋嘉航沉默了幾秒，掛了電話，柳依依連忙再打回去，打了一晚上，他也沒接。

柳依依打完暑期工回家，想要跟宋嘉航緩和一下關係，可卻被告知，宋嘉航已經提前去了北方的大學。

8

「你能相信嗎？我們兩個人，原本是最熟悉彼此的，最後卻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柳依依喝得有些醉了，臉上兩坨高原紅。

梁穎沉默了一會兒，道：「柳依依，你真是個豬！那天是我強吻了宋嘉航，他立刻推開了我，他說，我要跟柳依依告白了。」

柳依依笑了笑，沒忍住哭了。

原來最可怕的不是爭吵，而是爭吵後沒有時間和好；最可怕的不是誤會，而是誤會了沒有時間解釋；最可怕的不是寒心，而是寒了心，卻沒有時間去暖回來。

最可怕的，是相互錯過的時間。

柳依依和宋嘉航，由天天見面，變成一年見一次面，後來一年也見不到一回了，他們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向普通朋友，不約而同地，把心事藏在過往。

柳依依盛裝出席了宋嘉航的婚禮，宋嘉航穿得西裝革履，站在紅毯的另一端，準備迎接他的新娘，這時的宋嘉航已經有了幸福肥，眼角也有了皺紋。

柳依依突然釋然了，她原本還很難過她的宋嘉航要和別人結婚了，可她看著宋嘉航，卻覺得，這不是她的少年。

她的少年，在暗黃的舊時光里等待著她，要帶她路過沙縣小吃，路過影樓，路過口腔診所，路過他們的成長之路，然後少年宋嘉航對少年柳依依說：「狗蛋，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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