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黃專新書發布會:藝術在「當代」與「歷史」之間
澎湃新聞/庄沐楊
《當代已然成史:我(們)與黃專》新書發布會。
9月26日下午,OCAT和嶺南美術出版社聯合舉辦的《當代已然成史:我(們)與黃專》新書發布會在北京東隅酒店舉行。OCAT和嶺南美術出版社的相關人員,以及不少已故藝術史學者、批評家黃專生前的好友、同行以及合作者出席了此次座談會。《當代已然成史》一書由著名藝術史學者、芝加哥大學教授、OCAT學術委員會主席擔任主編,收錄了對78位與黃專生前有過交集的受訪者的訪談稿件。作為書名的「當代已然成史」這一表述,也回應了黃專撰寫的一篇著名文章標題:《當代何以成史》。
OCAT總館館長欒倩在致辭中也提到,《當代已然成史》一書已經是OCAT方面為紀念黃專所推出的第二本出版物。由范景中和嚴善錞主編的《藝術及其歷史》此前已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收錄了十九位藝術史學者和批評家的研究文章。而此番的《當代已然成史》同樣扣住黃專生前尤為關切的「歷史」議題,以訪談形式推出。按照主編巫鴻教授的說法,這些訪談藉由談話人對黃專的回憶,以「參與者的角度」為讀者呈現出了中國當代藝術發展歷程中的諸多重要時刻與事件,正因如此,這部訪談錄顯得極具「史料意義」。
黃專的不同面貌
黃專
生於1958年的黃專,本科學的是歷史,他在1982年從華中師範大學歷史系畢業;研究生階段專攻美術史,並在1988年畢業於湖北美術學院中國美術史專業。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黃專投身中國的當代藝術活動,撰稿、編輯、策展、參與創辦藝術機構……可以說,一直到2016年病逝之前,黃專始終在與中國的當代藝術打交道,歷史專業出身的他也格外重視當代藝術發展中「史料」或說「文獻」的作用,尤其是對理解歷史所起到的作用。如今,在黃專離開人世兩年多之後,又一部以「歷史」之名的紀念著作的出版,又將為讀者展示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面貌,讓「歷史」嵌入當代藝術,又讓「當代」被書寫為歷史。
《當代已然成史》一書採訪了總計多達近80位受訪者,他們與黃專或是結交多年的師友,或是打過交道的同行,受訪者身份不一,在他們的口述史料中,一個「立體」的黃專又同過去三十餘年的當代藝術發展史一同出現在了讀者的視野中。
同為本書編者的深圳畫院研究員嚴善錞在座談會上也提到了本書出版之不易,因為在採訪了如此之多的相關人員之餘,還要在短時間內彙編成冊,不能不說是一項破有挑戰性的工作。嚴善錞回憶起自己和黃專最初的合作,提到了他們合著的幾本出版物,包括《文人畫的趣味、圖式和價值》、「二十世紀中國畫家研究叢書」中的《潘天壽》,以及原本計劃合著的對藝術家王廣義的研究著作(後來兩人因篇幅原因,分別出版了各自的研究成果)。在合作編寫《潘天壽》一書時,黃專和嚴善錞在寫作方式上有意識地向《萬曆十五年》和《光榮與夢想》這樣文筆較為好讀的著作看齊,而黃專對「歷史」的執著和認識至今讓嚴善錞念念不忘。克羅齊、柯林伍德、伽達默爾、波普爾,這些學者和他們的歷史觀念是黃專一直在強調的。另外,在嚴善錞看來,黃專作為一個藝術史學者,並不是只顧著「說」,他同時還是一個極為重視實踐的當代藝術參與者。處理歷史與當代、文物與文獻的關係,對於志在「進入歷史」的藝術家和藝術史家來說都是非常關鍵的,而黃專的生涯正說明他是一個能夠處理好「說」與「做」的人。
藝術家尚揚同樣提到了黃專對歷史觀念的重視。他回憶起從前看到嚴善錞和黃專同在他家院子中聊天的場景,並提到了黃專在上世紀90年代所寫的《當代何以成史》一文,表示從中看到了黃專對如何聯結個體與大時代的重視,這對黃專來說無異於一種歷史使命。像《當代何以成史》一文引發的討論,以及後來的廣州雙年展,在尚揚看來都是黃專留給中國藝術界的重要遺產。黃專生前則把他「最後的全部力氣」投入到了OCAT的工作當中,用盡全力在書寫著他所設想的某種歷史。在今天,黃專已然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但他的努力和思考依然會藉助《當代已然成史》這樣一部訪談錄傳播下去。
在極富歷史學者氣息的面貌之外,黃專還是一位對公共藝術事業貢獻良多的策劃者。何香凝美術館常務副館長樂正維尤其談到了黃專在初到何香凝美術館時所體現出的草創精神,因為在1997年的深圳,一個新興的美術館要如何構建起來,如何讓當代藝術在深圳這片改革開放之後蓬勃發展的土地上紮根,難度其實相當大。接手何香凝美術館特聘研究員一職之後,黃專在學術策劃方面為美術館的發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何香凝美術館系列講座」這一活動就是黃專一手操辦起來的,其他諸如深圳當代雕塑藝術年度展、地鐵壁畫項目等等,如今也依然在持續開展。樂正維表示,黃專在何香凝美術館以及後來在OCAT的工作,除了在美術機構進行人文學科建制這一學術追求之外,在社會風向的引導上面也相當有影響,使得深圳市民能夠享受到公共藝術活動帶來的諸多福利——而如今,像在美術館裡舉辦系列學術講座這樣的舉措,在全國各地都堪稱是「蔚然成風」了,這其中,黃專無疑是極富遠見的先行者。
到場的幾位藝術家也分享了各自與黃專的友誼。王廣義表示,《當代已然成史》一書中的不少談話都讓他回想起過去與黃專「嚴肅地」討論歷史問題時的情境。而張曉剛則回想起了「藝術家」在與「批評家」首次會面時的緊張,談到黃專的離世他依然非常難過,認為黃專的離世像是「有點兒塌下去的感覺」,而在步入市場經濟以後的中國,像黃專這樣能夠一直堅守自己理想與信念的人實屬難能可貴。舒群在談到和黃專的交往時,極為生動地描述了黃專的「冷酷」。舒群說,冥冥之中好像身處武漢的黃專和嚴善錞等人,註定會和包括王廣義和他在內的一批來自北方的藝術家發生聯繫。而在他最初接觸黃專的日子裡,對方就是一個極為冷酷的人,哪怕在爭論過程中,黃專也十分堅持自我,而支撐這種堅持的是他內在深厚的學識功底。
當年與黃專有過辯論甚至爭執的另一位藝術批評家呂澎也回想起了和黃專共事時,對方對自己理念的堅持。儘管在策劃第一屆廣州雙年展時期,「市場」只是作為一個有助於推廣的概念工具而被使用,但黃專有感於「市場」等概念對藝術和學術的侵蝕,在此後籌備第二屆廣州雙年展時,他定下的主題就叫「文化理想主義」,並表示「藝術和學術的立場不能因為大環境的變遷而丟失」。
「當代」與歷史之間
黃專對「歷史」觀念的執著,無論是在眾人多次提及的《當代何以成史》一文,還是《誰來贊助歷史》,以及他後來所寫的《如何書寫「終結時代」的藝術史》以及《作為思想史運動的「85新潮美術」》,都體現得淋漓盡致。黃專認為,「當代何以成史,現在也許首先不僅僅是一個寫作方法的問題,而是一種學問態度和價值判斷問題」。在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歷程中,需要把握的不是對「當紅」的關注,而更應該包括對「持續的問題意識」的強調。
在談論藝術與市場的關係的《誰來贊助歷史》時候,黃專指出了「贊助一部藝術史」所需要的三個環節,包括規範的藝術法、國際標準的藝術市場,以及藝術批評與批評家。最後一項牽涉到了「藝術仲裁」問題,而這種仲裁的權力似乎又與現代藝術或當代藝術的價值觀有所抵觸,但以「客觀主義者」自居的黃專提醒,這種「怎樣都行」的觀念在某種意義上是「反歷史」的,因為在他看來藝術品「至少有趣味高下和質量好壞之分」。「客觀主義者」黃專的歷史觀念聚焦於一種線性的時間發展脈絡,以及個中的內在文化邏輯,強調藝術的自決地位的同時,又講求對藝術發展客觀規律的尊重。帶著歷史學家式的嚴謹,黃專處理著「當代藝術」這一時效性十足的對象,他的歷史理念和追求介於作為既往的「歷史」與作為時下的「當代」之間,讓歷史意識與當代問題得以互相呼應。
《當代已然成史》
《當代已然成史》的主編巫鴻在座談會上就「歷史」這一概念談到,歷史或說「史」其實含義非常豐富,至少有兩層意味。其一,歷史就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過去即歷史;其二,如《二十四史》這樣的史書或歷史著作,它們是對過去發生的事情的一種編寫,成為了一種人類的知識記錄。而具體到黃專和《當代已然成史》一書,歷史表現為已經因病作古的黃專其人,同時與黃專有過往來與合作的藝術家、學者、策展人等等對黃專的回憶,又經由文字編寫匯聚成為史料,並折射出黃專與這些受訪者共同經歷過的歷史事件,這會讓這部訪談錄更具史料價值。
中央美術學院的隋建國教授提到了黃專生前在OCAT「建構歷史」的嘗試。在他看來,黃專在OCAT要做的事情,就是像阿比·瓦爾堡建立他的圖書館一樣,試圖建立起一個中國的瓦爾堡圖書館。另外,隋建國認為在中國的祖先崇拜中,死者因為其無法言說的被動狀態而變成了一種被言說、被談論的對象,在他看來這種「被動的狀態」就是歷史,而《當代已然成史》這樣一個書名恰好印證了他的這一觀點,這無疑是對黃專極好的紀念。而批評家費大為以及OCAT西安館執行館長Karen Smith同樣提到了黃專和這部訪談錄在記錄歷史方面的價值,並認為這是一項值得繼續推進的工作。
藝術史學者王明賢則對黃專在構建現當代中國藝術史方面做出的貢獻讚不絕口。他回憶起同為「病友」的黃專在生前費盡心思搜羅珍貴的美術研究材料,包括1968年的紅衛兵畫報等,這些如今都是對中國美術史乃至世界美術史極為重要的歷史文獻。而他也藉此提出了一個願景,即希望中國能有學者像做《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一樣,做出一套《中華人民共和國美術史》。
廣州美術學院的李公明教授也在談論黃專的歷史觀念時,提到了《當代已然成史》一書對於更新當前中國史學、包括美術史研究範式上的啟示。作為一部訪談錄,《當代已然成史》採用了口述史和社會史結合的方式,呈現出黃專及其同行所經歷過的中國當代藝術發展歷程。李公明表示,如今學界對於新文化史、微觀史、口述史、社會史的重視程度還遠遠不夠,不僅如此,他還希望今後能夠有更多的關注私人生活的個人史著作出現。在他看來,歷史研究固然要記錄那些成名者的足跡,但藉此機會他也希望日後會有更多將目光聚焦到普通人身上的史學研究成果。
北京大學歷史學系的朱青生教授則提到了在黃專生前一同從事的幾項工作,包括從05年開始編到今天的《中國當代藝術年鑒》,以及由此展開的年鑒展;再有是在高校等機構里推進藝術史教育、建立規範的藝術史系的構想與努力。這些工作都是黃專生前未竟的歷史任務,如今也依然在持續展開。在黃專去世兩年多後,他所關切過的歷史與當代,依然在文字記錄與藝術實踐中彼此交織與呼應,正如不少與會人所說的,《當代已然成史》既是對黃專一個極好的紀念,同時也是對中國當代藝術歷史一次非常有價值的記錄與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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