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我被賣進青樓、嘗盡冷暖，直到遇見這個比我大17歲的男人……

作者 | 不一

／01／

1935年，上海著名風月場所「天香閣」中，20歲的潘素是當之無愧的頭牌花魁。

潘素本名潘白琴，原是蘇州名門後代，幼年就在母親的教導下工女紅、習音律、學繪畫，出落的優雅得體。只是安穩的日子在13歲那年戛然而止，母親病逝，一向不喜她的繼母直接將她賣入了風月場所。

因為容顏秀麗，氣質出眾，而且揮筆成畫，彈得一手好琵琶，大家稱之「潘妃」，日日有客來此「擺譜兒」、「吃花酒」，其中不乏實力強橫的軍閥和黑幫大佬，當時國民黨中將臧卓甚至表示要娶她進門。

董喬曾在書中描述潘素：「亭亭玉立在一瓶寒梅旁邊，長長的黑旗袍和長長的耳墜子襯出溫柔的民國風韻，流蘇帳暖，春光玩轉，幾乎聽得到她細聲說這帶點吳音的北京話。」

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早已見識了人情冷暖，但潘素卻不曾自怨自艾，在五方雜處的上海灘，守著自己的底線，骨子裡有著江南女子的溫柔，更有江南女子的堅韌。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伯駒走進了她的世界。

／02／

張伯駒是誰？

竇文濤在一檔節目中，提到他時罕見哽咽：「張伯駒他沒有死，你滅不了他！當年他說過『我的東西不怕丟，永遠在故宮』。咱們都死光了，千秋後世都有張伯駒的名字！」

文物鑒定家啟功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民間收藏第一人。

紅學大家周汝昌坦言：我所平生見到的，文化高人很多，這樣人也少少的。

他是著名的民國四公子之一（民國四公子：張學良、袁克文、溥侗、張伯駒），詩詞歌賦，無一不曉，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富不驕，貧能安，為了一件件國寶，甘願傾家蕩產。可以說張伯駒夫婦的捐贈，撐起了故宮頂級書畫的近半壁江山。

年少的張伯駒在長輩眼裡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對官場和商場避而遠之，獨愛詩詞、書畫、戲曲。一次去上海辦事時，旁人請她去天香閣「放鬆放鬆」，就此遇見了潘素。

有些緣分，從第一眼相見時就已經註定。

張伯駒提筆便以對聯訴心意，將其名字和擅琵琶融入其中，聞者無不擊掌歡呼：

潘步掌中輕，十步香塵生羅襪

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

而張伯駒的文雅和才情也打動了潘素，兩個人越聊越投機，拋開了身份的束縛許諾終生。只是這個消息很快被臧卓得知，直接將潘素「軟禁」起來，不允許其露面，更不願許她和張伯駒見面，直到在張伯駒朋友的幫助下，才得以逃出。

從此，便是一生的相伴相守。

／03／

1935，20歲的潘素和37歲的張伯駒結為夫妻。也是在那一年，她舍了白琴的名字，和潘妃的名頭，改名潘素，預示著生活的從新開始。

在認識潘素前，張伯駒在父母的安排下已有妻妾，感情上卻始終有隔閡。與潘素成婚後，張伯駒將財產分給了其他太太，並結束了受家族干涉的婚姻，從此獨寵潘素一人。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楊瀾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真正優秀的男人，他們也會希望自己的老婆是有抱負的女人，所以，如果女人有夢想，男人會全力支持的。

而對於張伯駒而言，真正在乎一個人，從不是將她困在家中，困在柴米油鹽里，而是守著她飛翔，讓她成為越來越優秀的自己。

發現潘素在繪畫上的天賦，張伯駒毫不猶豫傾其全力為其鋪路。在他的引薦下，21歲的潘素拜師朱德甫習作花卉，後又隨汪孟舒、陶心如、祁景西、張孟嘉等習畫，跟夏仁虎學古文。

潘素得繪畫技藝就此突飛猛進，尤擅長工筆重彩山水畫，青綠山水畫更是一絕，起承轉合，氣象萬千。張大千誇她的畫，「神韻高古，直逼唐人，謂為楊升可也，非五代以後所能望其項背」。

潘素《青山紅松圖》

潘素《疊嶂秋色》

潘素《灕江春晴》

1955年，周恩來曾誇讚這幅圖「頗有新氣象」

潘素《臨吳歷雪山圖》

1958年，被作為禮品送給英國首相

從煙花之地的花魁，到享譽畫壇的畫家，有人說，潘素遇見了張伯駒，是天大的幸運，然而事實上，這兩個人卻是相互扶持，彼此成就。

／04／

廖一梅說：這輩子，遇見愛，遇見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見了解。

潘素無疑就是那個最懂張伯駒的人。

張伯駒愛收藏，他收藏不為錢：「黃金易得，國寶無二。我買它們不是為了錢，是怕它們流入外國。」

為此寧願傾家蕩產，身邊的親朋好友指責他「敗家子」，唯有潘素始終理解他支持他。

為了保下展子虔《游春圖》，張伯駒變賣自己的房子（曾是清朝李蓮英的舊居），潘素沒有絲毫抱怨，反而賣掉了自己的首飾，夫妻共同湊足上百兩黃金才終於買下了這幅畫。

《游春圖》是展子虔傳世的唯一作品，也是迄今為止存世最古的畫卷，被書畫界譽為「國寶中的國寶」，現存北京故宮博物院繪畫館。

展子虔 《游春圖》

家境沒落後，張伯駒收藏文物熱情不改。

一次看上了一幅古畫，但無權無錢，委屈巴巴的躺在潘素麵前，任潘素怎麼拉怎麼哄也不起來，等到潘素表示用自己的首飾換錢買畫，才高興的翻身爬起，滿足的去睡覺了。

章詒和在《往事並不如煙》中寫道：「 潘素對張伯駒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好，什麼都依從他，特別是在收藏方面。」

後來張伯駒決定將所收藏珍品，盡數無償捐獻給國家時，潘素也是第一個贊同。要知道那些藏品，即使在當時也是價值連城，隨便一件拿出來都可以保一生無憂，但兩人卻沒有任何爭吵和猶豫。

「我們把這些捐給國家吧！」

「好啊，捐吧」

《平復帖》是晉代文學家、書法家陸機創作的草隸書法作品，距今已有1700餘年，是現存年代最早並真實可信的西晉名家法帖，在中國書法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現存北京故宮博物院。

《道服贊》為范仲淹傳世唯一的墨跡，現存北京故宮博物院繪畫館。

《張好好詩》是杜牧僅存的書詩墨跡，也是杜牧自撰詩歌並書的藝術作品，現存北京故宮博物院繪畫館。

／05／

1941年，一起綁架案震驚了全國，被綁架的人就是張伯駒。

綁匪知曉張伯駒家中收藏的字畫均是珍品，打電話向潘素索要兩百根金條當作贖金，否則就撕票。但當時家中壓根難以湊齊如此高的贖金，身邊的人勸潘素賣掉《平復帖》等珍貴書畫。

但潘素的回復卻很堅定：

「我不會為救丈夫去賣《平復帖》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伯駒了，在他眼裡，《平復帖》重若生命，假如變賣了此帖，不幸又流失國外，即便他得救了，也將心如枯槁，雖生猶死。我已經想過了，假如實在救不了丈夫，我認命，大不了與他九泉下相會。」

旁人以為她冷血，但她其實卻是最懂張伯駒的人。而張伯駒在綁架期間，曾以絕食要求見一面潘素，說的也只有一件事：

寧肯死在這裡，絕不許變賣家中文物贖身。

凡是我張伯駒收藏的書畫古董藝術品，不論發生什麼事，貴賤都不能賣！金錢易得，而國寶難求，萬一將國寶流到洋人手裡，我張伯駒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好在最後在多方朋友的周旋下，贖金降到20根金條，潘素變賣家當，又多方籌集，最終將張伯駒救了回來。

王世襄曾提到：「在1969年到1972年最困難的三年，我曾幾次去看望他（張伯駒）。除了年齡增長，心情神態和二十年前住在李蓮英舊宅時並無差異。不怨天，不尤人，坦然自若，依然故我。」

經歷了那段瘋狂的年代，經歷批鬥打壓，但張伯駒始終坦然自若，而這中間，離不開潘素的懂得與不離不棄。

兩個人一起，

卻是將苦難的生活活出詩意，把薄情的世界活出深情。

／06／

張伯駒家境好的時候，家中中西餐大廚就有4位，而後來，畫家黃永玉一次偶遇他的時候，卻只在餐廳點了一碗菜湯和四塊麵包。

然而張伯駒不緊不慢將菜湯喝完，又將麵包用手帕包好，帶回家給潘素吃。

晚年時候，遭遇浩劫的兩人，只能蝸居在10平米的小房子里，沒有戶口也分不到糧票，靠潘素給北京國畫工廠畫五分錢一張的書籤維持生計。

張伯駒骨子裡的清高不減，倒是潘素，能屈能伸，有時候家中是在沒錢，潘素厚著臉皮去借，遭受別人嘲諷也只是一笑而過，在張伯駒面前永遠溫溫和和。

兩人不曾自嘆自哀，也未曾憤憤不平，晚上依然在小小的房子怡然自得，或下棋，或畫畫作詩。潘素繪畫，張伯駒題詩詞，也自然愜意。

張伯駒兒子在回憶那段時間時說道：「父親這時最喜歡畫蠟梅，愛其之堅毅。母親也由畫大幅山水改為畫小幅花卉。後來他們將這些畫裝訂成一本花卉畫冊。」

一盤棋，就足以讓二人歡喜。

無論富貴或貧困，始終攜手同行。

潘素作畫，張伯駒提詩的作品

胡桂林在書中也提到和潘素的一次閑談，聊起家中住址。胡桂林提到住在北大蔚秀園，潘素淡淡地說：「那裡很熟悉的，我們曾經住在旁邊的承澤園」。

胡桂林後來方才得知，那是一座近兩萬平米的清代皇家園林，最後的園主人就是張伯駒潘素夫婦。「潘素先生當時那種無得無失、去留無意的淡然神情，給我印象很深，後來確是讓我震撼了」

對於張伯駒和潘素而言，只要兩個人再一起，還能寫字畫畫，比家有千金更讓人歡喜。

／07／

張伯駒的詩詞雖未公開發布，但在圈內是公認的好。周汝昌曾坦言：「以詞人之詞論，應以南唐後主李煜為首，以張伯駒為殿。此後，很難再產生真正的詞人之詞了。」

而在張伯駒的詩詞中，不管何時，提到潘素，都是與美好和幸福相關。他平素很少說甜言蜜語，將所有的情感全都寫在了詩詞里。

白首齊眉几上元，金吾不禁有晴天。

年年長願如今夜，明月隨人一樣圓。

齊眉對月，交杯換盞，猶似當年。

紅塵世上，百年余幾，莫負嬋娟。

白頭猶覺似青春，共進交杯酒一巡。

喜是團圓今夜月，年年偏照有情人。

潘素60歲生日的時候，張伯駒寫下《人月圓》，許下餘生承諾：

一年月與人同好，湧出月輪高。

清光照到，花燈立處，喜上眉梢。

交杯換盞，三人成五，對影相邀。

白頭百歲，未來還有四十元宵。

70年代末，已經年近耄耋之年的張伯駒到女兒家小住，與潘素暫且分離，分別前不舍的寫下了一首《鵲橋仙》贈給潘素：

不求蛛巧，長安鳩拙，何羨神仙同度。百年夫婦百年恩，縱滄海，石填難數。

白頭共詠，黛眉重畫，柳暗花明有路。兩情一命永相憐，從未解，秦朝楚暮。

鮮衣怒馬春風得意，風雨同舟死生不離。

相互扶持，彼此成就，共同成長，這或許就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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