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製造了中國偶像？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消失了123天之後，范冰冰終於重回大眾視野。只不過，這次她的微博更新的內容不再是日常自拍和廣告宣發，而是一封致歉信。

持續發酵了幾個月的范冰冰「陰陽合同」涉稅問題隨著國家稅務部門的公告和范冰冰的這封致歉信暫告一段落。據稅務部門的公告，范冰冰及其名下公司被責令按期繳納稅款、滯納金、罰款等共計8億餘元。

8億餘元罰款對於曾蟬聯福布斯中國名人榜五連冠的范冰冰來說，並不是不能承受之重。這次的「陰陽合同」涉稅事件，背後顯露的正是以范冰冰為代表的藝人高片酬問題。

高片酬帶來娛樂圈名與利的浮光掠影，吸引著年輕人投身其中。成為偶像，成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夢想。

2018年的娛樂圈熱鬧非凡。《偶像練習生》《創造101》相繼播出，成為一批年輕人躋身娛樂圈的晉陞捷徑。即便是當年最熱鬧的《超級女聲》，也沒有像今年夏天的《創造101》這樣，為國人貢獻這麼多的熱點話題。

光是選手王菊的名字就被偶像圍觀者用來開發出數不清的成語以豐富漢語辭彙。楊超越的照片更是被作為表情包，成為新一代的轉運「錦鯉」。

被做成轉運「錦鯉」表情包的楊超越

節目選拔出的11名女孩組成的偶像團體火箭少女8月底推出了第一張EP，銷售成績據說有1600萬；進入9月，楊超越、傅菁、徐夢潔成為德芙巧克力新一季品牌大使，資本與偶像的結合進行得迅速且順利。

2018年，圍觀了中國最新一批次偶像產生的人們，是否會想起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一代又一代中國偶像們是如何進入人們視野並影響他們的世界。

一、春風吹生偶像

1978年，對中國人來說，是春天來了。

電影作為新時期文藝的主流表現形式進入人們的視線中，許多有開拓意義的影片拍攝和上映。

儘管娛樂還必須披著「具有教育意義」的外衣，以一種道德教化者的面目出現，人們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被喚醒了：對於銀幕上那些生動角色的扮演者，自己可以「喜愛」。

電視機還未普及，電影還是「高級」的媒介形式，電影演員也就毫無懸念地成為 「國民偶像」。

改革開放之後誕生的第一代國民偶像，是在張錚執導的電影《小花》中飾演主角的劉曉慶、陳冲與唐國強。多年之後，人們感嘆，這樣的主演陣容今生再難見到。

電影《小花》劇照，圖中為劉曉慶（左）和唐國強（右）

《小花》在拍攝手法上有許多創新，但它首先還是一部主旋律電影，唐國強、劉曉慶與陳冲在這部電影中扮演的都是正面角色，這正是符合當時的人們由善惡觀衍生出的樸實審美標準，也是那個時代能夠成為偶像的基本前提。

儘管劉曉慶、陳冲和唐國強並不是文藝界的「新人」，但他們在《小花》公映之後才真正成為國人家喻戶曉的明星，從而成為改革開放之後第一批偶像。

觀眾們發自內心喜愛他們的偶像，但是偶像的成長卻與一般民眾無關，這些偶像出現在人們面前時，就已經是「明星」，他們是經過選擇之後的成果。

他們所代表的價值取向和審美標準，毫無疑問符合當時的時代需求，也必然帶著轉型期的時代烙印。他們影響了一代人的審美，而這一代人又將這一審美標準儘可能地代際傳遞下去。

二、偶像東南來

關於明星與偶像的話語體系並非單一，經濟的發展帶來文化交流的增加。關於偶像，就有了有別於舊體系的意外驚喜。

隨著中國大陸與香港、台灣地區的關係出現積極變化，港台藝人開始出現在大陸公眾的視野中，通過電視收看文藝節目，變成一種普及的娛樂形式。

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春晚中，已經開始出現港台藝人的身影。從一開始略帶政治色彩的《我的中國心》，到可以做多種解讀的《故鄉的雲》《三百六十五里路》，然後有了徹底歌唱愛情的《冬天裡的一把火》。

費翔在春晚演唱《冬天裡的一把火》

毫無疑問，這些在中國大陸的官方舞台上且歌且舞的明星也是經過篩選的，但這個篩選標準與大陸明星不相比，體現了更多的包容。

隨著大陸經濟發展與開放程度的不斷加深，港台藝人在中國大陸地區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追星族，這個帶有貶義的標籤被貼在很多喜歡港台明星的年輕人身上。

小虎隊是追星族最喜歡的偶像團體。在許多人的青春時光中，都以能在班級聯歡會上跳一段小虎隊的舞蹈為榮。解散很多年之後，當小虎隊三個已人到中年的成員再次聚合，成為當年春晚最燃的爆點，勾起了一代人的共同回憶。

這一時期，電視機開始普及，電視成為人們獲得娛樂的最主要媒介，電視劇演員也開始成為明星群體中的一員。文化雖然還未被視為產業，但已開始體現出經濟效益。

三、選秀初試啼聲

偶像陣容的不斷擴大，是娛樂產業開始蓬勃發展的印證。然而，無論是民眾還是偶像團體自身，當時都沒有意識到，偶像養成的過程也是可供公開傳播的娛樂的組成部分。

很少有人生來就是偶像，千禧年之後，偶像養成開始成為偶像經濟的賣點。中國最優秀的電視人意識到了這一點，2005年第二屆《超級女聲》成為了全國關注的娛樂事件。

成為2005年超級女聲冠軍的時候，李宇春只有21歲。那一年她還沒從四川音樂學院畢業，就已經成為街頭巷尾無人不知的偶像。

她的高知名度一直保持到現在。從2005年到2018年，13年中李宇春始終是中國選秀時代最具代表性和最為正面的偶像人物。

13年中，李宇春的偶像之路一直平坦順遂。出版音樂專輯，出演賣座電影，甚至還與專業話劇演員一起演出話劇。「粉絲」收集她的每一張唱片，專程到另一個城市聽演唱會，購買價格接近1000元的話劇演出票，只為了在觀眾席上等到她出場時一遍遍高聲呼喊「春春」。

幫助李宇春獲得這一成就的名為《超級女聲》的選秀節目，是湖南衛視舉辦過的眾多選秀節目中的一個。

湖南人以「霸蠻」氣質自喜，在具體行事上體現為「敢為天下先」。 追求電視節目的娛樂性表達，成為湖南衛視毫不掩飾的行為方式，而公眾在湖南衛視提供的娛樂節目中所獲得的感官刺激與精神愉悅，毫無懸念地轉化為收視率和廣告收入，直接拉動湖南經濟與文化產業GDP。

長沙有「星城」的別稱，行走在這個中國中部省會城市的街頭，幾乎隨時可以看到不同選秀節目的工作車輛，車身上貼著各種光鮮亮麗的節目名稱，那些閃耀著炫目光環的漢字講述著同一句話：來吧，到我碗里來，在這裡成為明星。

長沙當時的確就像一個大碗，不可計數心懷明星夢的人，從全國各地前來參加各種選秀節目，競爭雖然不如一將功成萬骨枯般慘烈，卻也必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2005年前後興起的選秀造星風潮，讓想要成為明星的人找到了一條路徑，旁人則現場實時圍觀和見證了明星的誕生。超級女聲並非是把一個成熟的明星推向前台，而是把那些經過挑選有可能綻放光彩的人們聚合起來，將成長與蛻變展現給圍觀的人群。

所有人都參與其中，「李宇春們」成為在眾人見證中誕生的明星，從璞到璧的過程，通過電視媒介的傳播，形成了席捲全國的娛樂狂歡。

圍觀的人群審視著自己心儀的偶像，通過手機簡訊為自己喜歡的偶像投票，甚至湧上街頭拉票。有著共同理念和宣傳策略的粉絲結成群體，統一著裝，口號一致，因為一場娛樂盛宴，中國街頭變得色彩斑斕、活力四射。

四、資本漸露崢嶸

儘管《超級女聲》2004年就已經舉辦了第一屆，但直到2005年才成為全民狂歡，2005年也因此被稱為中國選秀元年。

從這一年開始，帶有偶像養成性質的選秀節目開始在全國多家衛視台出現，在舊有的偶像產生機制之外，又有了一條年輕男女可以進入演藝圈的上升通道。

除了被逐層淘汰的參賽者，最後站上舞台和隱身在舞台背後的各方，都是勝利者。

以2005年第二屆超女為例，李宇春、周筆暢、張靚穎等頂端的幾位女生，都有了屬於自己的最好的結局。

湖南衛視則通過這檔節目建立並穩固了自己作為最優秀省級衛視台的地位，節目製片人龍丹妮成為公認的「娛樂教母」，湖南省和長沙市也因為選秀而有了更高的美譽度。

勝利者還有贊助商，2005年蒙牛酸酸乳「酸酸甜甜就是我」的廣告語出沒在街頭巷尾，相關產品的銷售行情也如炎炎夏日般火熱。

眾多廠家看到了選秀經濟對品牌的巨大推廣力量，很快就出現了對於某一個選秀節目冠名權的爭奪，資本的力量開始在娛樂世界中展現。

更多的電視機構看到了選秀節目帶來的高收視率和廣告收益，湖南衛視開創的選秀時代很快就有了新的加入者。對偶像的養成，也不再局限於唱歌這一種才藝。

2005年超女熱潮出現，距離1994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立已經超過10年，距離中國加入WTO也已經超過3年，整個中國充盈著開放與自信。

文化產品規模更加豐富，人們的選擇更為多樣，非主流或少數人權利通過許多偶像獲得彰顯，偶像並不只是娛樂大眾，他們被寄予更多的期待。

此後，選秀機制進入穩定期。直到現在，儘管各種選秀節目仍在不斷推出，具體細則不斷花樣翻新，但其實質，仍然是基於「養成」這個要素。

六、資本照耀偶像養成

當三個青澀的小男孩被選中組成一個名叫TFBOYS的組合時，大概不會想到自己會收穫如此眾多的「阿姨粉」「親媽粉」。

本質上說，成名的過程就是他們學習成為偶像的過程。這個過程略顯漫長，也正因為漫長，能夠吸引更多的關注者，更輕鬆平和地圍觀他們的成長。

人們參與了一個非常規的偶像養成節目，整個養成過程都被披露給圍觀者，讓他們不是簡單地看到一個結果，而是累積成一個難以形容的親切感逐漸增加的過程。

這個如涓滴般的偶像成長過程，也是鞏固偶像粉絲基本盤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哪怕還只是養成中的偶像，就已經可以獲得資本關注，創造經濟效益。

能夠引起更大範圍關注的偶像養成計劃，還需要藉助更有力的媒體支持。又一次出現聚攏海量關注的偶像養成綜藝節目時，戰場已經從電視轉到網路平台。

移動互聯網技術的進步，使得媒介形態進一步豐富，愛奇藝與騰訊視頻先後推出的《偶像練習生》與《創造101》，在2018年上半年又一次誘惑著人們進行了一輪偶像成長記的圍觀與下注。

儘管已經無法復現當年超級女聲的全民參與盛況，但在特定群體和所能達到的最廣泛範圍內，這兩個網路綜藝節目還是開啟了對中國偶像市場潛在價值的試探。

《創造101》從457家經紀公司的13778名練習生中，海選出101個女生，選定明星導師對她們進行指導，並進行不斷對陣淘汰。101個人最後只能留下11個組成偶像團體，然後正式出道。

與當年的超級女聲一樣，有明星導師，有粉絲投票，101個女生像是進入跑道的賽馬，能做的就是隨著鼓點舞蹈或聽到槍聲奔跑。

與超級女聲不同的是，當年一條一塊錢的投票簡訊已經被淘汰，為自己喜歡的偶像「點贊」是把她送進11人天團的唯一路徑，而點贊就要花錢買騰訊的會員或101定製卡。

《創造101》投票頁面

像當年一樣，粉絲們表現出令人吃驚的「為偶像花錢」的大無畏精神與決心。截至6月23日晚總決賽結束，《創造101》中各位少女的粉絲眾籌總額超過3000萬元，其中僅在微博官方眾籌平台摩點上籌資就超過2000萬元。

這一次，明星到底是誰「造」出來的，看起來除了實實在在花了錢的粉絲，沒有人敢拍著胸脯說是自己。而粉絲們的造星實力，也讓平台和企業見識到了中國偶像經濟的巨大體量。

伊利在京東商城發起的101代言人活動，指定商品達到預定銷售額時對應的孟美岐、yamy等選手就能成為品牌代言人。

伊利101代言人活動頁面

這種引誘特定偶像的粉絲花錢手段可比當年蒙牛酸酸乳舉辦超女粉絲夏令營高了不知幾個段位。

關注就是流量，流量就是資源，資源就是生產力，生產力就是錢，錢就是資本。

依據國際經驗，人均GDP達到1萬美元時，文化產業將進入高速發展期。而中國資本相信在這個發展階段，偶像產業作為文化產業的重要分支也必然迎來高速發展。

2017年中國人均GDP已經達到8836美元，距離1萬美元的門檻越來越近。

為了這一將要到來的產業大發展階段，資本必然會提前進行各種布局，他們相信實體唱片、數字音樂、演唱會、互聯網演藝和周邊衍生品市場，粉絲貢獻佔比將超過50%。

偶像市場的規模擁有巨大的想像空間，愛奇藝與騰訊們，不會以《偶像練習生》和《創造101》為資本競逐的終點。

試水過後，是波詭雲譎的爭鬥。

而身在其中的偶像與粉絲必須明白，資本才是老大哥，老大哥一直在看著你。

【鈦媒體作者介紹：文/岳巍；編輯/余白；來源：鋅財經；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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