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蜂號航母
原標題：大黃蜂號航母
小時候在山村裡，我們小孩子都自己動手作木槍，似模似樣地玩打仗遊戲。扛一支木槍，真是豪氣衝天。所謂子彈炮彈，不外是田野的大小土塊。在秋日的田野上衝鋒陷陣，從操場到田野，從高田坎到低田坎，喊聲震天，土塊亂飛。秋天的土塊給曬得結結實實，打在身上很痛。山村小學有沒有家庭作業？我都記不清了，反正放學後就一輪混戰再回家。
男生這種對武器和戰爭的痴迷不知從何而來。估計又是荷爾蒙的錯。很多男生都痴迷武器和戰爭的技術美學。有人迷戀軍車坦克，有人迷戀槍械火炮，也有人對戰鬥機和航母著迷，比如我。這個夏天在加州，就參觀了航母和艦載戰機。
我們參觀的是USS CV12 Hornet大黃蜂航母。美帝很喜歡野性兇猛動物，老鷹是他們最喜愛的。有些出人意外，他們也很喜歡大黃蜂。美帝武器名為大黃蜂的就有三樣，最為人知的是正在多艄航母上服役的F18大黃蜂戰機。另有海軍前後兩艘航母都叫大黃蜂，USS CV8和這艄USS CV12。
兩艘大黃蜂航母有歷史故事。當年珍珠港偷襲成功後，幾個月內日本橫掃西太平洋，把原來英美掌控的地方悉數攻陷。世界震動，美國國內也一片悲觀。美軍決定教訓一下日本。有個空軍中尉杜立特，想了個瘋狂辦法。不僅是想，他們還真這麼做了。大型轟炸機B25本來是陸基的，不能上航母。但他們把六架轟炸機搬上了大黃蜂號CV8。
大黃蜂USS Hornet CV8領頭的龐大艦隊，就是從這裡加州灣區出發去轟炸東京。快接近日本時，六架轟炸機從航母甲板上強行起飛，結果都成功了。六架轟炸機直撲東京，一輪狂轟濫炸，然後掉頭走了。他們不能返回航母，因為身軀太龐大無法在甲板降落。他們早聯繫好中國國民政府軍方，浙江一些地方日本還沒有佔領，他們就到那裡降落。這個瘋狂故事，有很多文學和電影都是根據這個傳奇而來的。
這個事情立刻震動世界，日本更是從勝利迷醉中驚醒過來。此事清楚表明，一，美國有力量打敗日本，也下了決心要打敗日本；二，日本並不如想像的那麼強大。曾留學哈佛的日本軍界靈魂人物山本五十六，正是受此刺激，下決心來一次決戰。這就是中途島海戰，結果一次給美軍擊沉四艄航母。從此大日本帝國走向下降之路。
大黃蜂CV8在1942秋天給日軍擊沉。即將下水的新航母原名是Kearsarge，得到這個消息，馬上重新命名為大黃蜂CV12。大黃蜂不死，Hornet CV12就這樣橫空出世。新大黃蜂的建造，只用了十六個月，訓練三個月，就參加了太平洋戰爭。一系列的苦戰，都是她的卓著功勛。新幾內亞、硫磺島、塞班、關島、萊特灣、菲律賓海戰直到Okinawa（沖繩）大戰，就是大家熟悉的電影鋼鋸嶺之戰。頗為傳奇的是，經歷一系列的大戰，經歷無數的炮彈、魚雷、潛艇，還有神風敢死隊的俯衝，大黃蜂號CV12居然毫髮無損。
戰後大黃蜂也很活躍，冷戰時期滿世界橫行巡遊。有個重要事情和中國有交集。韓戰期間作為第七艦隊一員，在中國南海附近執行任務，大黃蜂艦載機擊落兩架中國戰機。其後參加越戰，還參與了一個特別的任務，就是阿波羅登月計劃，太空遠航歸來的太空艙，打撈救援就是大黃蜂來完成。
大黃蜂CV-12在1970年代退役，幾經輾轉，最終成為博物館，停在加州灣區，就是當年老黃蜂CV8出發去轟炸東京的港口。這博物館的成立，主要是民間力量的推動。海軍原計劃是拆解大黃蜂。但老兵們不答應，民間團體也不答應。幾十年間，他們的人馬越來越龐大，最終他們有了足夠資金，買下大黃蜂，開放為博物館。
站在甲板上，這海上利維坦和百希魔讓人感嘆。這艄大黃蜂長有266米，寬為45米，也就是大致是三個足球場連起來那樣大小。大黃蜂號滿員時，達到3500人，飛機一百架。創世紀里記錄的諾亞方舟，尺寸是長300肘寬100肘，即135米乘45米。也就是大黃蜂號有兩個諾亞方舟那麼大。
由於電影的緣故，人們熟悉鐵達尼號。鐵達尼長269米寬29米，長度和大黃蜂差不多，寬度則小很多。鐵達尼的最大載客量是3547人，也和大黃蜂差不多。但比起大黃蜂還有大群飛機和武器，鐵達尼當然是不可同日而語。電影里Jack和Rose在船頭擺pose，是人們最熟悉的鏡頭。我那天走到機庫那層的船頭，真有兩個少男少女在那裡擺pose。這人間世的百年匆匆，那必朽肉體的愛情卻依然熾熱。站在圍欄外，面朝大海，碧波蕩漾，撲面而來的壯美讓人蕩氣迴腸。
大黃蜂號三個主要部分都開放。頂層是甲板和飛機跑道。甲板下面是機庫，平時飛機停放和維修都放這層。再下面一層是辦公和生活區。好幾個巨大的廚房，多台咖啡機，隨時提供咖啡。郵局、診所、牙醫，甚至禮拜堂，等等，應有盡有。我在那安靜的禮拜堂，拿起那已經陳舊的聖經和讚美詩，眼前出現的場景，是士兵拿槍上甲板之前，在這裡接受牧師的祝福。
整個航母都是當初服役時的模樣，機庫里各種型號的飛機停得滿滿的。最主要的機種是冷戰時期執行任務最多的F4 Phantom鬼怪戰機，在七十年代之前，這是美國最重要的戰鬥機。甲板上有一架特別的戰機，就是F14 Tomcat戰機。後面再專門寫一篇講這大名鼎鼎的大貓。
大黃蜂航母上每張架子床上的被褥都還整整齊齊。每樣東西都可以摸可以碰，完全沒有什麼機密。比起中土國朝動不動就國家機密，美帝確實是大國自信。這個博物館還可以是旅館、飯店，婚紗攝影，休閑度假，都很受歡迎。
若不算各類小型航母，世界上現役的航母只有十八艘，最先進的核動力大型航母有十一艘，全部是美國的，剩下的是中型的，英、法、西班牙和義大利各有一艘。算起來，不屬於西方陣營的航母，只有中國和印度，各有一艘的航母都是買來的。俄羅斯也有一艘，但俄羅斯屬不屬於西方？這個是大問題，這裡且把她納入非西方。而這三艘非西方航母，有沒有真實的戰鬥力，恐怕還是未知數。
科學家Michael Polanyi在哲學上也是重要人物。他曾論述，科學研究不能依靠權力計劃，而必須依靠自由合作。一群自由人，志同道合，心有靈犀，依靠自由合作，最終能成就大事。而一個龐大權力機器，也許能掀起宏大群眾事件，但結果不會是好的。就如某大國的龐大權力機構，財大氣粗，滿世界撒錢，卻至今無法造出一艄航母。Polanyi的這個理論，他的用語就是自發秩序，這個術語後來給Hayek借用，用來論證自由秩序最終會勝過集中計劃。如今人們大多知道Hayek講自發秩序，卻不知道自發秩序的思想源頭是Polanyi。
猶太-基督教的奧秘是什麼？是自由。「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使你們得以自由。」And ye shall know the truth, and the truth shall make you free.（John 8：31）大黃蜂號就是一個證明，證明自由能成就大事。今時今日，西方沒落的調子甚囂塵上。身處加州的校園，到處都是白痴白左的嘮叨，還有大麻花蕊的味道。很多人都憂慮，西方文明是否走到了盡頭。我是樂觀派。每當聽著Bach的音樂，就相信這樣的文明不會滅亡，儘管很多文明都滅亡了。這龐大的大黃蜂航母，似乎也是凝固的音樂，在這憂鬱的時代發出沉默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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