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如風

這兩天的風，真的像發了瘋。它們顯得很狂躁，一會兒從東邊來，一會兒從西邊來，帶著呼呼的熱氣。樹枝兒驚惶惶的，一會兒朝東倒，一會兒向西搖，一會兒扭得完全失去了方向，最後的意識也許只有一個，停不下來。池塘的浮萍，彷彿置身於汪洋之中，從這頭顛簸到那頭，又從那頭洶湧到這頭，還伴著一些噝噝的囂叫，似乎有著撕裂般的痛。菜園的黃瓜葉，被風吹得黃黃的，迅速地衰老。門口的椅子噹啷一聲摔倒，狗子嚇得昏了頭，一下竄進風中，捲起一身渾黃的毛。彷彿蓄了很久，憋屈了很久，它一下釋放出橫掃一切的力量，執拗得無法回頭。它們從山那邊嘯聚而來，從山那邊的山那邊，如蔑片，如刀鋒，從山頭俯衝，在樹間闖蕩，遇見嬌嫩的花也不閃避，也不停留。它們帶著太多的恨性，彷彿在尋著一個幾世的仇敵，一定要死死地摳住他的領子，向他問個明白。為何一走之後，再不回頭？為何一走之後，什麼都忘個透？風兒雖不解風情，但它長著眼睛，曾經看見過溫柔。風兒雖不曾有感覺，但它知道親吻的甜蜜，擁抱的溫暖。風兒雖然只是來去匆匆，但它聽到過海誓山盟，竊竊情濃。風兒雖然看起來沒心沒肺，但它品得出一個人的孤寂，一個人的痛苦，一個人的牽絆，在空曠的原野，在暗沉的深夜，是多麼地無依，是多麼地讓人憐惜，是多麼地想讓人知道。可是，那個人為什麼不辭而別，翻過了一座山，又翻過了一座山，將身影撕得零零亂亂，將愛戀拋得煙消雲散，再也不見。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將味道留下，篏進身體，一路盤旋，絕不了縷縷思念。為什麼這種思念越來越濃，盤旋起一股越來越烈的風，一路追尋，翻過一座山，又翻過了一座山。如篾片，如刀鋒，從山頭俯衝，在樹間闖蕩，循著那絲絲縷縷的味道，裹挾起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那樹枝下面停過他的影子，風就纏住那樹枝。他的手掬起過浮萍，風就恨不得將浮萍掀上岸。他吃過菜園的黃瓜，風就要讓黃瓜全部枯萎。他坐過門口的椅子，風就連椅子旁的狗子都不放過。風完全是瘋了，狂躁，暴虐。它想要得到一切，它想要毀滅一切。也許毀滅了就會得到，也許得到了終歸是毀滅。也許只是一種情緒，一種行為，很單純的，早已不在乎是否得到，是否毀滅。原來，所有的愛不過是一場刻骨銘心的恨。原來，所有的恨，不過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愛。原來，所有的愛恨都不過是一場風，一場停不下來的風。早已記不起它從何處吹來，又將吹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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