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染憶齊白石:除了「抓緊了,不要掉下來」之外,他沒有說別的重要的秘訣
齊白石 1937年作 花實各三千年 北京保利2013 雅昌供圖
齊白石與李可染。
李可染 暮韻圖
黃永玉回憶——
他(李可染)談齊白石,是真正原味的、不加味精香料的齊白石,這麼一來,倒非常之像他自己。
他第一次見齊白石是帶了一卷畫去的,齊見到李,因徐悲鴻的介紹,已經是越過一般禮貌上的親切,及至他讀到李的畫作,從座位上站起來,再一張一張慢慢地看,輕輕地讚美,然後說:「你要印出來!要用這種紙……」
於是他轉身從柜子頂上搬出一盒類乎「蟬翅宣」的紙來說:「這種!你沒有,我有,用我這些紙……」
他明顯地欣賞可染的畫。齊九十歲,可染才四十剛出頭,後來李對齊產生拜師的動機,是對齊藝術的景仰,並且發現這位大師的農民氣質與自己的某些地方極其相似,已經不是什麼常人的亦步亦趨的學習,更無所謂「哺乳」式的傳授。一種榮譽的「門下」;一種藝術法門的精神依歸。
可染精通白石藝術的精髓。他曾經向老人請教「筆法三昧」,老人遲疑地從右手邊的筆堆中拈起一支筆,注視好一會兒,像自言自語地說:「……抓緊了,不要掉下來!」可染不止一次告訴我這個故事、他也沒有向我分析這句話的心得。
「抓緊了,不要掉下來」之外,還有重要的秘訣嗎?沒有了。世上有抓筆的秘訣嗎?老人沒有說;只是提醒他這個弟子,如果「掉下來」,就不能畫畫,抓緊、不掉下來,怎麼拿筆都行。筆,不能成為束縛自己的枷鎖。筆是一種完成有趣事物的工具;一匹自由的乘騎。白石一輩子的經驗就是「法無定法」「道可道,非常道」。可染不言,意思就在這裡。可染不是孺子,不是牛犢。白石論法,是看準了這個火候已足的弟子的。
第一次拜見白石老人是可染先生帶我去的。老人見到生客,照例親自開了櫃門的鎖,取出兩碟待客的點心:一碟月餅,一碟帶殼的花生。路上,可染已關照過我,老人將有兩碟這樣的東西端出來,月餅剩下四分之三,花生是淺淺的一碟,「都是壞了的,吃不得!」
寒暄就座之後,我遠遠注視著這久已聞名的點心,發現剖開的月餅內有細微的小東西在活動,剝開的花生殼裡也隱約見到閃動著的蛛網。這是老人的規矩,禮數上的過程,倒並不希望冒失的客人真正動起手來。天曉得那四分之一塊的月餅,是哪年哪月讓饞嘴的冒失客人幹掉的!……
可染先生還提到老人學問的精博、記憶力之牢實。北京榮寶齋請齊老寫「發展民族傳統」六個大字橫幅、老人想了幾天,還問可染《天發神讖碑》拓片哪裡可找,說上頭那個「發」字應該弄來看看。他不久就看到了那個拓本,六個大字被書就後掛在榮寶齋當年老屋的過廳門額上。字是隨意體,寫得雄厚滋潤至極,看得出其中的「發」字受到《天發神讖碑》中「發」字的鼓舞,乘搭過氣勢,倒看不出其中任何一筆的模擬,這是齊白石之所以為齊白石的地方。
可染先生對齊白石不僅盡精神上的弟子之禮,每月由中央美院發出的名譽教授的薪酬也由可染先生代領,並親自送去白石鐵屋老人手中。冬天來了,白石老人的家裡人就會打電話來問:「學院為什麼還不送煤來?」
送薪酬到西城,有時可染帶著小女兒李珠或小兒子李庚去,老人總要取一張小票子給孩子作為「糖果錢」,入情入理,充滿溫暖好意。
跟可染先生找齊老大約三次:一次吃螃蟹;一次在他的女弟子家畫像、拍照;一次是把刻好的木刻像送去請齊老題字。
我記得可染先生說過,唯一一張他與齊老的合照,是我拍的;同時,我跟齊老合照的一張當然是可染拍的了,我記得給過他一張,底片可能還在我家哪個抽屜里,得找找看。
(摘自黃永玉《可染與白石老人》,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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