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來柱上將:游擊隊員青紗帳殲敵 伏擊戰中虎口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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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來柱上將
1944年7月底,我參加了夜襲莘縣城的戰鬥。這次戰鬥使莘縣城周圍十幾個據點的敵人繳械投降,繼而掃除了莘縣境內的所有據點,打開了莘縣抗戰鬥爭的新局面,為鞏固魯西北根據地起到了重要作用。
莘縣縣城也稱莘城,是座軍事重鎮,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它四周築有兩丈多高的城牆,牆外是寬10米、深3米的護城河。莘城在魯西北地區是個比較繁華的小鎮,城內有一座建於北宋的古塔,名雁塔,基座為10米見方,高13層48.6米,最高處遠眺可達二三十里。日軍侵佔莘縣後,委任漢奸劉仙洲為縣長兼保安司令。在這裡建立了魯西北最大的據點,並把這裡變成了欺壓人民的「活地獄」。
莘縣雁塔
莘縣在魯西北各縣中偽軍人數最多、力量最大,是魯西北抗日根據地的心腹大患。
1944年春,日軍從華北抽調大量兵力向南增援,山東地區留下第59師團和獨立混成第5旅團約3萬人及偽軍20萬人。駐守莘縣的日軍先由一個大隊減為一個中隊,再由一個中隊減為一個小隊,最後連這個小隊也撤走了,只剩下劉仙洲政府豢養的偽軍。從春季開始,八路軍連續發動以攻殲大股偽軍和拔除日偽據點為主要目標的攻勢作戰。7月31日夜,魯西北軍分區司令員趙健民、政委許夢俠抓住戰機,指揮22團、基幹團和地方武裝襲擊莘城。
31日傍晚,22團從莘城西10公里的張魯集根據地向西佯動。當行至冢北附近時,天已黑下來,這時,突然下起大雨,道路泥濘難行。為了避免與敵偽軍巡邏隊遭遇,部隊經錢樓向南,從程營、楊河口,繞過馬廠據點,而後再奔莘城。當大部隊彙集城外時,比原定時間晚了3個小時。我內線人員因沒有按原定時間與部隊取得聯繫,唯恐情況有變,地下黨支部準備執行預備作戰方案,由內線單獨行動,先擒劉仙洲,然後伺機將內線武裝拉出城外。內線即將行動之際,外線部隊到達了預定地點西關土地廟東側。內外線接頭後,商定了攻打莘城的具體事宜。緊接著,部隊向城下隱蔽前進。22團前衛2連與城西門的我內線人員范永堂、趙縉紳對上了暗號,城門立刻打開。部隊迅速秘密入城,佔領各要點,沒費一槍一彈,就控制了西城門一帶。
之後,2連在內線人員帶領下,直插位於南大街的偽保安司令部和偽縣政府大院。行進中,西城門裡的偽警察被驚動,部隊立即撲上去,將其全部繳械。在西街牌坊附近,又乾淨利落地解決了兩個流動哨,很快逼近偽保安司令部門口。2連迅速衝進院子,兩個排相繼控制了偽突擊中隊、特務隊、剿共班以及偽政府的各科室宿舍。睡夢中的敵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稀里糊塗地當了俘虜。另一個排衝進院內,直奔劉仙洲的卧室。劉仙洲被屋外急促地腳步聲驚醒,沒等他反應過來,幾把寒光閃閃的刺刀就對準了他的胸膛。
戰鬥打響前,我們二區游擊隊早早地到達埋伏地域,做好戰鬥準備。劉隊長把我派到護城河邊擔任前哨,要求發現敵情立即報告。受領任務後,我飛快地進至莘城護城河邊。為擴大觀察範圍,我爬上一棵大樹,目不轉睛地盯著城裡,生怕漏掉一個敵人。入夜後,視線模糊了。我就悄悄地摸到河岸邊,靜靜地聽著城內的動靜。可一直聽不見城內的槍聲。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來越著急,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過了多久,城內傳來悶悶的一聲槍響,聲音雖不大,但我聽得十分清楚。我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注意力更加集中。可城內沒有傳來廝殺聲,一直很平靜。當時,我並不知道城內的戰況,憑直覺判斷可能攻城行動已經開始。這時,劉隊長過來問我有什麼情況。我說:「看樣子這裡打不起來了。趁早拉上游擊隊從北關攻城,否則撈不著仗打了。」隊長很有經驗地說:「我們不能擅自行動,況且城內情況不明,絕不能輕舉妄動。」直到清晨,我們也沒能打上一仗。游擊隊接到進城的命令後,我們才知道莘城已經回到人民手裡了。
此戰是裡應外合、以智取勝的戰例典範,共俘偽軍1600多人,繳獲追擊炮1門、輕機槍12挺、長短槍1000餘支、還有大量的彈藥和物資。隨後,攻城部隊乘勝擴大戰果,押著劉仙洲勸降了燕店、吳家據點守軍。王化、張屯、馬廠、十八里鋪、竇村的守敵見到劉仙洲的信後,也紛紛繳械投降。
敵人不甘心失敗。莘城解放的當天,日軍就派飛機反覆轟炸,炸死百姓數十人。一周後,聊城千餘日偽軍捲土重來,與我爭奪莘縣。為保存實力,我軍主力奉命轉移。敵人又重新佔領了莘城。軍分區要求縣大隊和各區游擊隊就地開展反掃蕩、反蠶食、反清鄉鬥爭,利用「青紗帳」作掩護,襲擾打擊敵人。日偽軍一出據點,只要人數不多,我們就集中力量消滅他們,一口吃不掉時,消滅幾個算幾個。這種零打碎敲的戰術,讓敵人吃盡了苦頭。
我第一次繳獲「三八」槍的戰鬥是丁庄伏擊戰。
1944年8月的一天下午,作惡多端的日本鬼子又出動十幾個人到丁庄搶奪百姓的財物。游擊隊得到情報後,迅速制定作戰方案,馬上把部隊拉到村外,在小鬼子必經路段設伏。
青紗帳伏擊日軍
我們埋伏的大窪地里,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高梁和玉米,是打伏擊的好地方。部隊隱蔽好之後,立即做好戰鬥準備。鬼子們知道八路軍主力轉移到外線去了,留在當地的都是游擊隊,所以有恃無恐,十分猖狂。不多時,一隊日本鬼子肩扛手提著大包小包,還有的刺刀上挑著雞鴨,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走在前面的鬼子使勁招手,讓後邊的加快步伐。大概他們看出了這一帶地勢對他們不利,想儘快通過。鬼子兵之間縮短了距離,加快了速度。不一會,14個鬼子全部進入我們的伏擊圈。劉隊長一聲令下,大家一齊開火,一排排子彈向鬼子射去,幾枚手榴彈在敵群中開花,五六個鬼子應聲倒下,其餘的龜縮到一個大土坑裡負隅頑抗。
我年紀小,隊長讓我跟著他行動。我手裡沒有槍,發的兩枚手榴彈在戰鬥打響時已投出了一枚。我一刻不停地觀察鬼子的動向,發現兩個鬼子架起機槍企圖掩護其他鬼子逃跑。劉隊長高聲喊道:「手榴彈,快投手榴彈!」我和另外兩名隊員迅速將手榴彈投出,他們當即被炸上了天。趁著煙霧瀰漫,劉隊長高喊:「沖啊!」隊員們飛身躍起沖了上去,一陣激烈的近戰,除兩個鬼子逃跑外,其餘的全部報銷。這次戰鬥,共繳獲12支「三八」槍,我也繳獲了一支,還有一盒子彈和兩枚「小甜瓜」手榴彈。這是當時最好的武器。戰後,劉隊長鄭重地把我繳獲的那支槍發給了我。戰士手中有了槍比什麼都高興,我擦了又擦,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珍愛它。
日軍掃蕩根據地
日本鬼子吃了虧,惱羞成怒,便糾集幾百日偽軍,分多路對抗日根據地進行報復性掃蕩。為粉碎敵人的陰謀,魯西北軍分區對反掃蕩作出周密部署,區分了主力部隊與游擊隊的任務,提出了相互支援配合的要求,並加強敵情的搜集工作。8月下旬的一天,縣大隊通報說,日偽軍將要對我們所在地區進行掃蕩,同時命令二區游擊隊在馬橋至河店的路段上設伏。我們提前在設伏地點埋設了地雷、大鐵釘,挖了陷阱。第二天拂曉,游擊隊進入伏擊地域,靜待日偽軍的到來。直到日上三竿,還不見敵人的蹤影,我們正擔心情況有變,只見遠方的公路上塵土飛揚,三輛載著日偽軍的大卡車疾馳而來。我們的槍口不約而同地瞄向敵人。第一輛和第三輛車上載著偽軍,中間車上是鬼子,有100來人,來勢洶洶。眨眼間,車隊就鑽進了我們的伏擊圈。「轟!」第一輛汽車軋響了地雷。可土地雷的威力不大,沒有把汽車炸壞。敵人知道情況不妙,又開足馬力向前衝去,卻又軋在大鐵釘上,一頭扎進路旁的溝里。後邊的兩輛汽車來不及剎車,撞在一起。
游擊隊埋地雷
「打!」隨著一聲令下,仇恨的子彈雨點般地射出來,手榴彈在敵群中頻頻開花。敵人被打得暈頭轉向,連滾帶爬地下了車,當場死傷多人。一陣慌亂後,敵人依託汽車作掩護進行抵抗,架起機槍猛烈掃射。劉隊長見伏擊的目的已經達到,眼前又是敵強我弱,不便過多糾纏,便果斷下達撤退的命令。游擊隊撤退和正規部隊有所不同,一說撤,馬上就四處散開。有時幾個人在一起,有時一個人單獨走,然後到預定地點集合。我正打得起勁,聽到要撤,心裡有些不情願,猶豫了一下,就落在後邊被敵人死死盯上了。我在前面跑,敵人在後邊追。我鑽進了一片玉米地,敵人很快包抄過來。我鑽進另一片玉米地,敵人又趕了上來。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不時把身邊的玉米稈削下半截。我貓著腰,東拐西繞,飛快地向前奔跑。我在莊稼地里跑慣了,跨溝越坎如履平地,要追上我也不那麼容易。
突然,前面一個大水坑擋住了去路。水坑寬約四五十米,長有百十米,水很深,繞過去已經來不及了。我環視四周,發現水坑旁有幾棵大樹,急中生智,爬上了那棵最高的,用枝葉把身體遮蔽起來。不一會,幾個偽軍相繼從不同方向鑽過來,站在樹下東張西望。一個偽軍說:「人怎麼突然沒了?總不會長翅膀飛了吧?」這時,站在遠處的一個偽軍發現了我,高聲域道:「在樹上!」我吃了一驚,心想這下完了,情急之下,一咬牙縱身跳下去,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我自小水性好,百十米寬的河面不在話下,憋足一口氣,潛水奮力向對岸游去。敵人向水中一陣亂射,不見我露頭,以為把我打死了,就停止了射擊。不一會,我就游到對岸,突然躍出水面,迅速鑽進高粱地。等敵人反應過來,拚命朝我這個方向開槍,但已經是白費子彈了。擺脫了敵人,我飢腸轆轆,便在附近老鄉家吃了頓飯,天擦黑時回到游擊隊。我把脫險經過向劉隊長作了彙報,他高興地拍著我的肩膀說:「好樣的!」
11月,日軍內外戰場吃緊,只好採取收縮的辦法,作困獸之鬥。游擊隊配合莘朝、南峰兩個縣大隊,先後拔掉了楊庄、高廟等據點。11月8日夜,莘城的敵人在聊城日軍的接應下逃往堂邑。至此,莘縣全境徹底解放,成為魯西北又一塊新解放區。
魯西北革命烈士陵園
1945年8月9日,毛澤東主席發表《對日寇最後一戰》的聲明,全國各地發動了聲勢浩大的全面反攻。日本帝國主義在中國人民及世界反法西斯力量的沉重打擊下,被迫於8月15日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9月2日,日本代表在投降書上簽字。消息傳來,全縣軍民紛紛湧上街頭,敲鑼打鼓,燃放鞭炮,載歌載舞,慶祝這一來之不易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