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讀的《唐詩三百首》,解釋起來哪裡很尷尬?
江南貢院博物館
到過南京的人都知道,「江南貢院」的對面,即是著名的秦淮風月場所。
江南貢院是古代的考場,其前身是東晉的太學,宋乾道四年(1168)正式建立江南貢院,用於縣、府學考試。明代定都於南京,江南貢院升格為鄉試與會試的場所。總之,江南貢院都是莊嚴的選拔人才的地方,也是高雅而神聖的場所。
雍正《十二美人圖》
風月場所,歷來都被視為「下三爛」。秦淮風月的出現,最早是因為與「人流」有關,也就是這裡人氣旺,生意好做。明洪武初年,明朝在秦淮河畔設置妓院,時稱「大院」,明太祖朱元璋還親自為大院題寫了對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話;世間多痴男痴女,痴心痴夢,況復多痴情痴意,是幾輩痴人。」
雍正《十二美人圖》
皇帝親自勸嫖,目的是為了國家稅收,並不是鼓勵學子和官員干「下三爛」的事情。「大院」的選址,同樣是看準江南貢院的人氣,容易招徠「生意」。高雅與低俗,就是這麼走到一塊了。
事實上,「商賈之士」這樣的大款,到這裡來的並是太多,最多的反而是那些文人考生,這又是為什麼呢?
雍正《十二美人圖》
首先,是因為考生的心理壓力太大。
鄉試,考中了就是「舉人」,飯碗問題就解決了。會試,考中了就是「會士」,不出意外,通過了殿試,也就是「進士」,當官自是不成問題。面臨這樣的人生轉折,說心裡沒有壓力,那是不可能的。
江南貢院
無論鄉試還是會試,都要連考3天,跟坐3 天牢沒有什麼區別。從考場里出來,考生如獲重生,想放鬆心情,秦淮風月場所就成了首選。
雍正《十二美人圖》
其次,考生需要社交場所。
從到南京等待考試,到考試結束等待考試結果,一般是在幾個月。尤其是考試結束,這了沒什麼事了,純粹在閑等。風月場所,相當於古代的休閑娛樂場所,也是沙龍聚會的好去處。士子們交朋結友、切磋詩文,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考中的,是將來的重要官場人脈。沒考中,下次再來,交個朋友,對學業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古代信息不發達,聯繫起來很不方便,難得的機會不能輕易放棄。
明末有個著名的文人吳應箕(1594—1645),字次尾,號樓山,明貴池大演(今石台)人。吳應箕的早期交遊,主要是為了升學考試的需要,因為江南那邊是山區,屬於國家級扶貧重點縣,解決溫飽是頭等大事,教學質量自然比不過江北桐城。為博取功名,吳與方以智以及東林後人交從過密。吳應箕一生功名心切,用心科舉。但吳先生做作業很在行,考試卻很差勁,自十六歲參加首場科舉考試,連考了八屆,從雞叫練到鬼叫,還是以落第告終。為什麼不考第九次?因為明朝沒有了,它的招生資格被清朝取消了。
江南貢院
江南貢院
吳應箕學問不見長,朋友卻添了許多。明季四公子歸德侯方域、宜興陳定生、如皋冒辟疆、桐城方以智,他都結為摯友,關係挺近。禮部主事周鑣犯錯誤後,他聞訊前往,結為朋友。大儒黃道周謫戍過南京,他過去與人家談了半個月。他爹要是知道他要學費盡干這個,估計心臟病早都犯了。
吳應箕高考連敗,估計與性格有關。崇禎元年(1628),吳應箕會同池州劉城、太倉張溥、張采等組成復社,從此時評博文寫了不少。他在《擬進策》里撰寫了《持大禮》、《別邪正》、《謹信任》、《審言術》、《重變更》等10篇文章——本來是考生,結果專心抨擊高考制度。「零分作文」,吳應箕應該是最早的得主。
雍正《十二美人圖》
其三,尋覓知音。
「書中自有顏如玉」,「紅袖添香夜讀書」,都能給讀書人無限的遐想。讀書人都是有思想的,異性知音難覓。而青樓女性,通常都有才藝,人生閱歷廣泛,容易與書生共鳴。考生在遠離家庭 「監督」的情形下,道德負擔無形中就放下了。明季有著名的「秦淮八艷」,不僅有色相,更是有才識,並且都與文人鬧出了故事,儘管多數結局不佳。
江南貢院
杜秋娘有一首著名的《金縷衣》,收進了《唐詩三百首》,詩是這樣寫的:「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雍正《十二美人圖》
很多將這首詩看作勵志詩,其實錯了。詩的前面兩句,像是勸人珍惜時光,後重要的在兩句,其目的是勸人及時行樂。
江南貢院
杜秋娘本來是個妓女,唐代潤州(今鎮江)人,歌舞妓,十五歲時被鎮海節度使李錡重金將她買入府中。後來,李錡反叛被殺,杜秋娘入宮為歌舞姬,被唐憲宗看中封為秋妃。宮中多事,杜秋娘被削籍為民,重新操起老本行,當上了妓院老闆。
杜秋娘的人生大起大落,理想與現實中的巨大反差,與諸多讀書人有著驚人的相似。《金縷衣》反映出的人生態度,也就不難理解貢院與妓院為何只有一河之隔了。
元周朗杜秋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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