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酒瓶子醉了
文/楊沐鴻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王昌奇喝酒永遠不是黃江波的對手。喝啤酒的時候黃江波可以喝一箱,喝完一箱黃江波還虎視眈眈朝他瞪眼兒。而他王昌奇喝不到三瓶就要跑兩回廁所,從廁所回來的時候王昌奇兩隻腳的腳後跟就會一路上互相敲打。喝啤酒是這樣喝白酒王昌奇更不行。黃江波喝下去八兩還可以拿出手機刷微信發簡訊聊QQ。而他王昌奇最多喝二兩就要打瞌睡。雖然喝不過黃江波可王昌奇卻偏偏要與黃江波斗酒。不蒸饅頭爭口氣,酒量不行有膽量。這是王昌奇喝酒前喝酒後都要說的話。聽了這話你以為他王昌奇就是個人物了,狗屁,王昌奇敢於和黃江波斗酒的動力來自他的老婆萬惠英。萬惠英在十字街口開了一家服裝店。一個農村小集鎮,生意不可能好到哪裡去。萬惠英沒事的時候就把那些時裝什麼的朝自己身上套。一方面是一個廣告宣傳,一方面也自己過一把時裝的癮。
那年服裝店裡進了一種叫做「吊袋」的東西,萬惠英進貨的時候是看到城裡那些服裝店銷得很好的,沒想到拿回小鎮上卻無人問津,大姑娘小媳婦的在那裡圍著看了半天也沒人敢買沒人敢穿。著急之下萬惠英三下兩下把自己上半身扒得精光,穿上「吊袋」之後就在那裡展示。誰也沒想到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全都跑了個精光,而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不散的反而是一幫餓狼一樣的男人。自那以後萬惠英就得了一個「吊袋西施」的雅號。「吊袋西施」給王昌奇打氣:怕他個球啊,他是男人你也不是女人,他長的是雞巴你長的也是鎚子,你實在不行了我上,看老娘怎麼喝死他。有了萬惠英的鼓勵王昌奇喝酒的時候就精神抖擻鬥志旺盛。
但精神歸精神鬥志歸鬥志,酒量沒有因為精神和鬥志而有所增長,照樣是三瓶二兩的就敗下陣來。好在黃江波是個講朋友義氣的人,不可能對醉倒一旁的王昌奇不聞不問拔腿走人,他要像押解受傷的俘虜似的把王昌奇攙扶回家。這樣一來,不僅王昌奇本人對黃江波有一種感激之情,回回都醉回回都願意與他喝,就連經常看到兩個人斗酒的片警林中一也覺得黃江波這人夠意思。
讓王昌奇心生疑竇的是黃江波的手機。黃江波起身上廁所的時候放在桌子邊上的手機象炸雷一樣的響了起來,醉眼朦朧的王昌奇抬起頭伸手把手機抓在手上就看到手機上顯示的來電人是「吊袋西施」。對方第一句話問的就是「搞定沒有,搞定了就快點過來,老娘等不及了。」王昌奇含糊不清地答道:「快了快了,這會兒人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雖然「啪」的一聲對方掛斷了電話,王昌奇回過神來還是覺得有些不對,那聲音咋個有點象萬惠英呢。
心中有了疑問,喝酒的時候王昌奇就不如以前那麼耿直豪爽。
林中一所在的社區警務室距離案發現場不到五百米。接到報案電話林中一的第一反應不是立刻找人趕赴現場,也不是打開鐵柜子取警具,而是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粗話:是哪個狗日的不把老子放在眼裡!
林中一之所以這麼大的口氣,不完全是因為脾性,主要地還在於他對自己管轄的一畝三分地太熟悉。這個叫黃桷灣的地方是青龍鎮下邊的一個村。一個村有多大,也就那麼二三百戶人家一千多人罷了,對林中一來說管理這麼一個地方簡直就是小菜一碟。警務室設在街口上,林中一閉著眼睛也知道從自己面前走過的人是誰。情況掌握到這個程度可以說是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了。所以,林中一在罵了一句粗話以後還是沒有動。聽報警的人在電話里說是村長黃江波遭受了襲擊,林中一的腦殼就象電腦一樣迅速閃現出黃江波的社會關係、人際交往、為人處世以及恩怨情仇等等。當「電腦」定格下來以後,林中一的眼前就出現了兩個情景。
二社有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叫朱福根。這個朱福根趁著農轉非征地的當口兒混水摸魚,經過地下中介牽線搭橋把一個貴州那邊的女人娶進了屋裡。按照有關政策,朱福根的征地補償就比原來翻了一番。有群眾反映他這個婚姻有假,人們說從來也沒看見那女人在朱福根屋裡呆過一夜。這事兒反映到村長黃江波耳朵里,黃江波就來了個暗中調查,查出的結果把黃江波都嚇了一跳。原來那是朱福根與地下中介合演的一場騙局。什麼結婚照呀結婚證呀全他媽的是假的。那個傻乎乎的所謂的貴州女人與朱福根進了一次照相館又到黃桷灣瀟洒地走了一回就白賺了兩千塊,地下中介事前事後共收了朱福根一萬八,而朱福根本人搞到手裡的高達十八萬。事發之後朱福根把多得的十八萬一分不少地退了不說還在鎮上派出所的小屋子裡呆了一個晚上。如果不是黃江波給所長打電話說錢退了就算了以教育為主的話朱福根至少要呆夠十五天才出得來。但朱福根並不領黃江波的情,從派出所出來朱福根直接找到黃江波指著黃江波的鼻子把黃江波的祖宗八代都罵了個遍。當林中一趕過去制止的時候朱福根還在放狠話:老子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們全家!
五社的鐵腦殼與他兄長說起來年齡也不小了,都是過五奔六的人了,而且一個跑生意一個開飯館,日子都是小康以上的水平。可這兩兄弟就為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娘撕破了臉皮,兩兄弟誰也不想把老娘留在自己家裡,最後達成協議輪流供養。說來也是遇巧了,那天黃江波與幾個村幹部就在鐵腦殼開的飯館裡喝酒,鐵腦殼的哥哥把老娘背到飯館門口丟在街沿邊轉身就走。鐵腦殼追出去大聲叫喚還差一天你咋就送過來了呢。他哥回答老子明天要出遠門提前一天送過來下個月你提前一天送過去。鐵腦殼堅決不接手說沒這規矩沒這規矩。說完就進屋忙著招呼客人。等到黃江波他們幾個人吃飽喝足了走到門口看到一個老人坐在地上,黃江波的臉上就掛不住了。老子的地盤上豈能出這樣的怪事。黃江波就讓人把鐵腦殼叫出來讓他把老人弄進去。鐵腦殼說你村官難斷家務事還是少管為好。黃江波沒有再說什麼孝順贍養之類的套話,上去就給了鐵腦殼一個大嘴巴。鐵腦殼捂著臉說你咋動手打人呢。黃江波說老子打的不是人,你連親娘都不認你算個什麼雞巴鳥人。這個時候惱羞成怒的鐵腦殼就用他那顆碩大的腦袋朝黃江波撞了過來,看樣子是要與黃江波拚命。黃江波將身子一閃避開撞擊之後抬腿就是一腳正好踹在鐵腦殼的襠下,痛得鐵腦殼象殺豬一樣嚎叫。當著圍觀看熱鬧的幾十個人的面,黃江波說一個小時之內你狗日的膽敢不把人弄進去老子立馬找人過來封你的飯館,像你這樣的雞巴鳥人就不該在黃桷灣出現。鐵腦殼蹲在地上還在嘴硬地說要到鎮上去告狀。黃江波說你要不去告就不是人養的,老子就是不當這個村長也不能讓你在黃桷灣亂劈柴。黃江波等人離開之後那鐵腦殼就跳起來發誓賭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從「電腦」里調出這兩個情況之後林中一還不放心,再一次望著屋頂想了一會兒實在沒有搜索到有用的信息之後才站起身來戴上帽子收一收領帶然後朝事發地點走去。
鎮上派出所的人比林中一到得還早一些。林中一到的時候已經有警察在那裡查看現場安排120救護車救人了。
黃江波倒下去的地方是黃桷灣農轉非居民的安置小區,黃江波本人就居住在裡邊。具體地點就在黃江波家的樓下。在樓下的花台邊上林中一看到了血跡,也看到了一地的玻璃碎片,還看到半截連著把兒的啤酒瓶子。乘那幾個派出所的警察查看現場的時候,林中一戴著白手套把那些東西裝進了一個袋子里。
看到黃江波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又聽到那個奇怪的聲音之後,王昌奇還只是產生懷疑,還沒有真正地產生氣憤。而黃江波後來送他回家以後把自己放倒在沙發上又把萬惠英抱進卧室的時候,王昌奇就什麼都明白了。去你媽的朋友義氣、去你媽的朋友妻不可欺、去你媽的人模狗樣的村長,你把老子當武大郎啊。王昌奇當時就起了殺心。但睡在沙發上的王昌奇全身軟得象泥一樣,腦袋痛得象要爆炸一樣,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黃江波從卧室里心滿意足地走出來,臨出門的時候還回手在那個只穿著「吊袋」的胸脯上摸了一把。王昌奇彷彿做了一場噩夢。
王昌奇的行動策划了兩個月。兩個月時間裡他基本摸清了黃江波的生活規律。黃江波每天晚上都喝酒,不是在街頭的酒館飯館裡喝就是在別人家裡喝,喝酒之後還要坐在桌子上玩幾把血戰到底。一般是十二點以後才散場回家。回家的路線基本不變,都是沿著馬路走一段就進小區,進了小區就直奔自己家的樓下,而樓下恰恰有一排十多米長的花台,花台里種的是一人多高的夾竹桃,夾竹桃長得很是茂密。王昌奇選擇的地點就在那裡。策劃完畢之後王昌奇就付諸行動。行動的實施一共是三次,第一次黃江波回家的時候在樓下正好遇到一個同住樓上的人,王昌奇沒敢下手,算是讓黃江波逃過一劫,第二次黃江波回家比王昌奇掌握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王昌奇蹲在夾竹桃里把腳桿都整麻了。等他失去耐心走出小區的時候又在大馬路上遇到了一路吹著口哨走過來的黃江波。大馬路上的行人不只黃江波一個,而且路燈很亮。王昌奇沒辦法下手,算是讓黃江波再一次逃過一劫。
俗話說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躲過十五還有十六。第三回黃江波是在劫難逃。
這一天全村停電。王昌奇親眼看著黃江波與人在酒館裡點著蠟燭喝酒。王昌奇想,你狗日的喝酒可以點蠟燭,打麻將不可能也點起蠟燭干吧,現在的麻將都是機麻,沒有電我看你怎麼打。王昌奇的判斷一點都沒錯,黃江波在酒館裡喝到十點左右就心有不甘地早早踏上了回家之路。
提前在夾竹桃里埋伏著的王昌奇就是在黃江波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走到樓下的時候躥出去下的黑手。
林中一的思路其實是被他的「電腦」誤導了。在確認朱福根與鐵腦殼都沒有作案時間而且都有人作證的情況下,林中一使勁拍打自己的腦袋。難道老子這台「電腦」遭受了黑客的攻擊。冷靜下來之後林中一再一次到了案發現場,再一次對案發現場的環境進行了勘察。同時林中一跑到派出所查詢那個袋子里的東西的檢測結果。接著林中一又來到醫院找黃江波本人了解情況。
就傷情來看,黃江波並無大礙,除了流血之外,醫院檢查的結果是輕微腦震蕩。林中一進到病房的時候黃江波已經能夠開口說話。
林中一問:「哥們,你看清楚砸你的人是誰了?」
黃江波不能點頭搖頭只能擺手:「我要看清是誰了還他媽的用得著你去忙乎嗎?」
林中一:「不可能吧。從花台到你倒下去的地方有三米多,人家從夾竹桃里躥出來你不可能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吧?」
黃江波:「我要聽到了聲音還能讓他砸著嗎?」
林中一:「你被砸著之後難道那個人就一點動靜都沒有,比如罵你幾句什麼的或者動手要搶你身上的東西什麼的?」
黃江波:「老子就象挨了一顆炸彈似的,你說我還能知道什麼呢?」
林中一心有不甘:「你給老子回憶回憶,最近都得罪什麼人了?」
「老子的檔案不都在你狗日的那個『電腦』里嗎,你問我幹什麼,我還要問你呢。」
林中一臨出門的時候黃江波扯起喉嚨喊道:「你要不把這個人給老子查出來你娃就不要想老子再請你喝酒了,黃桷灣你也不要想再呆下去了。」
林中一的「電腦」當然不如現代化的破案手段。DNA檢測結果那袋子里碎玻璃片和半截啤酒瓶子上的血跡來自兩個人,一個是受傷的黃江波,另一個不用說就是那個砸人的傢伙。找到那個手部受傷的人就等於找到兇手,這對林中一來說並不是難事。
為了保險起見,林中一在心裡已經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的時候再一次來到醫院,他要在黃江波這裡得到最後的證實。
跨進門的時候恰好萬惠英帶著王昌奇要離開病房。第一眼見到這兩口子林中一的腦袋就懵了一下,難道自己的「電腦」又出問題了。但林中一有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王昌奇右手虎口處纏著的紗布,立馬又為自己「電腦」判斷的準確而得意起來。
「說吧,這兩口子來幹什麼!」
「來看我呀!」黃江波回答得很平靜。
「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我說你這狗日的是不是有神經病啊,人家到醫院來看望傷員很正常呀。」
停頓一下林中一又問:「哥們兒,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究竟是個什麼關係啊?」
「我們是兄弟關係呀,這你是看到的呀,難道還有別的關係嗎?」
林中一跨前一步:「給老子說實話,老子不是傻子。老子今天沒有證據不會提這個話題。」
接下來病房裡就是一片沉寂。兩個人都用眼睛瞪著對方都不說話。
是黃江波首先敗下陣來。黃江波嘆口氣說:「哥們兒,算球了。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與別人無關!」
林中一陰著臉自言自語:「難道是酒瓶子醉了自己飛到你腦袋上去的?」
說完之後林中一就「嘿嘿」地乾笑。
黃江波出院的時候,黃桷灣的人都看見王昌奇和萬惠英兩口子把他接到飯館裡,點了好大一桌菜,還有一瓶飛天茅台。聽說是為黃江波壓驚。
後來又有人聽說那天本來也請了林中一作陪,但林中一臨時有事去了派出所,一直到結束的時候也沒有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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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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