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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人名中的「之」

唐代有一個著名詩人叫王之渙,他那首「黃河遠上白雲間」的《涼州詞》極有名。但唐人薛用弱《集異記》把王之渙寫成「王渙之」,也有的寫成「王奐」。到底這位詩人的名字中有無「之」字,是「之渙」還是「渙之」,頗引得文學研究者爭論不休。

王羲之

再如晉代書法家王羲之,諸子七人分別名為獻之、凝之、操之等,全帶「之」。不僅如此,其孫輩以下也有很多人名中也有「之」。據研究者統計,羲之家族五輩人中共有七十二人名字中帶「之」。這在重避諱的古代社會,是很難理解的。

一位著名史學家認為,王氏家族信道教,「之」是道教的標誌。此說不確。事實上,早在道教產生之前的先秦時代,人名中就多有帶「之」「施」之類語辭者。如春秋有名曰「介之推」者,《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其他如《論語》將「孟反」寫成「孟之反」,《孟子》將「孟舍」寫成「孟施捨」。

漢代以後依然如此。如漢代有個農學家叫氾勝之,他寫了我國古代第一本農書《氾勝之書》。《漢書·藝文志》農家記為「氾勝之十八篇」。但後人引用,多作「氾勝」而略「之」字。如唐人賈公彥「漢時農書有數家,氾勝為上」,宋人《郡齋讀書志》「采氾勝種樹之書」。王羲之家族諸帶「之」者,「之」也都可以省略,如王獻之又稱王獻(《初學記》),王彪之又稱王彪(《太平御覽》引),王悅之又作王悅(《宋書》)等。類似例子不勝枚舉。

那麼,古代人名中的「之」字何以有加有不加,這個「之」字究竟起什麼作用?

其實古人早有解釋。如漢趙岐注《孟子》云:「孟,姓;舍,名;施,發音也。施捨自言其名,則但曰舍。」晉人杜預注《左傳》云:「介推,文公微臣。之,語助。」這裡說的「語助」「發音」都是指「意內而言外」(許慎語)之「詞」,它是只在書面語出現而口語中並不存在的「非口語成分」。也就是說,口語中的人名,是沒有「之」的,帶「之」的只是書面語寫法。

在書面語閱讀時,這個「之」字可以讀出來,此之謂「發音」,又稱「發聲」。至於「之」於書面語有加有不加,主要根據作者行文的需要而定。南齊著名文學家顏延之,在蕭子顯的《南齊書·文學傳論》中兩次只稱「顏延」:「張眎擿句褒貶,顏延圖寫情興。」「顏延《楊瓚》,自比《馬督》。」鍾嶸《詩品》序亦如是:「顏延論文,精而難曉。」這幾處只寫「顏延」而略「之」字,就是為了前後對仗的需要。

「之」字除了可加可不加,也可顛倒位置。如《顏氏家訓》的作者顏之推,亦作顏推之,其實他的名字在口語中只「顏推」二字而已。王獻之口語中稱王獻,書面語中也稱「王之獻」。唐《張節墓誌》中有「王之獻之竹,列在池亭;陶淵明之柳,蒔於門徑」之語,前一句是引羲之、獻之合書「鵝池」的典故。此處「獻之」倒為「之獻」,也是修辭的需要,以避「之之」連用。

楊伯峻先生對此有一個看法:「『介之推』本名『介推』,『之』字是加進去的。《孟子》之『孟施捨』本名孟舍,『施』字是加進去的。在古人說話或行文的時候,為圖語句的整齊,聲音的節奏,可以加一個不相干的字到句中去。」這種理解是正確的。古人讀書謂之「誦」,也就是有節奏地朗讀,詩歌如此,散文亦如此。但口語是不講節奏的,故文人為文,必須在口語中加入虛字,以求語句整齊,產生節奏感。「之」就是最常用的虛字,它在句中只起音節作用,並無實義。

不但人名如此,一些山水地名在書寫時也可加「之」,但口語中則沒有「之」。如《山海經·大荒西經》:「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可見山的名字是「不周山」。但同書《西山經》又加了個「之」,稱「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後來《淮南子·天文訓》亦稱「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除「不周之山」,《山海經》中還有「招搖之山」「岳崇之山」「箕尾之山」「青丘之山」等山名,都是書面語寫法,口語中皆無「之」字。

現代學者大多把「之」理解為結構助詞「的」,「不周之山」似乎就是「(叫)不周的山」,而「不周山」就是「不周之山」的省稱。其實誤矣。「不周山」不是「不周之山」的省略,口語中的山名是沒有「之」的。不但古代如此,現代依然如此。地名如此,山水名亦如此。因為地名、山水名是天下百姓口語中的日常用語,所以不可能有只用於書面語的「之」字。

北京「天安門」本稱「承天門」,清順治八年重建後改稱為天安門,城樓上懸掛的木匾卻寫著「天安之門」。研究者幾乎都認為「天安之門」是正式名稱,而「天安門」是「天安之門」的簡稱。其實,「天安之門」只是「天安門」的書面寫法而已,「天安門」才是正名。

無獨有偶,宋代開封的朱雀門上面的匾額上寫著「朱雀之門」,曾引起宋太祖的納悶,問人:「那個『之』有什麼用?」他不明白百姓口語中的「朱雀門」為什麼多了個「之」字。對這個問題,不但武人出身的趙匡胤不懂,有些文人也不理解。朱熹《四書集注》引趙岐注,謂「孟施捨,施是發語聲」,他的門徒就提出疑問:「有何例可按?」朱熹回答說:「此是古注說,後面只稱『舍』可見。」並舉例說:「如孟之反、舟之僑、尹公之他之類。」惜朱子只雲「古注說」並舉出幾個先秦人名的例子為證,但對「之」究竟起到什麼作用,並沒解釋清楚。由此可見,對古代人名中「之」字的「足句」功能,宋代已有人漸漸不理解了。

本文原載於《光明日報》(作者孟昭連,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圖源網路,圖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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