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恩仇錄》:金庸,一封書信,揭示了陳家洛的最愛之人
《書劍恩仇錄》:金庸,一封書信,揭示了陳家洛的最愛之人
我很少做夢。應該說,很少記得自己做的夢。但是有一個夢記得清清楚楚:彷彿是夜晚時分,投宿於瀚海邊上一間小小客棧。那地方相當破敗、陰暗而狹小。屋內擺著藥鋪櫃檯似的長桌,掌柜的就慢悠悠從那長桌後面走出來。似乎並不年老,卻佝僂著身體,拖著花白的辮子,穿著孔乙己似的破舊長衫。手中一盞油燈,照見臉上衰頹神情。
但我知道他是誰,至少在夢中,我確切知道。他是陳家洛,當年紅花會的總舵主。那時候正熱衷於遊戲,因此瀚海、客棧這意象的出現不難理解,單機版金庸群俠傳玩家都知道,要想找到十四天書中的書劍,先得上西邊沙漠地圖中尋霍青桐,難以理解的是人物形象:為什麼在我心中,陳家洛會變成不得志的衰朽老者?
金作十四部中,《書劍恩仇錄》最早。人物也特殊:陳家洛是書生俠客。以梁羽生為代表,書生俠客的形象在武俠小說中已成定式,所謂允文允武,亦儒亦俠。但在金庸作品中,卻是唯一的一個。郭靖是大漠中長大的傻小子,華山派大師兄自幼習武,想來也沒讀過幾本書。喬峰整日跟一幫乞丐廝混,剩下段譽,好歹算是讀書人,卻大多是迂氣傻氣,看不出書卷氣。到了韋小寶,更是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周全的市井小混混,要想從金書中找到第二個能張口說出「浩浩愁,茫茫劫」的主角,還真沒有。
百無一用是書生。陳家洛並不能改變歷史,甚至只能眼看著乾隆皇帝逼死自己至親至愛之人。他與乾隆,既有親也有仇;他與家國,既有恨也有愛。倘若是楊過,說不定早不顧什麼民族大義將喀絲麗搶出便走;即使是令狐沖,也可以不理會險惡廟堂,與心上人逍遙快活,無拘無束。然而,偏偏他是陳家洛,只好走不得,留不得;捨不得,卻又顧不得。 在出世與入世的夾縫中行走,仰望天際微光;陳家洛的身上,或許有金庸自己無可奈何的影子。
不得不提到陳家洛的獨門武功:劍盾珠索、百花錯拳。印象中金庸筆下用奇門兵刃的主角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劍盾珠索,二者均是可攻可守,正如書生行事,凡事都預留退步,難有豁出去的時候。而百花錯拳則更加有趣,集采百家拳術,卻又加以變通,看起來離經叛道,實則招招均有前人窠臼,這似乎也印證了我對陳家洛的看法。他不是能夠衝破世俗的勇者,更缺乏一往無前的勇氣。是以劍盾珠索雖然看上去很酷,卻敵不過一柄簡單鋒銳的凝碧劍;而百花錯拳固然令人眼花繚亂,也只好在對付功力深厚的鐵膽莊主時落了下風。
一九六四年,金庸去了土耳其。歸來之後發表了幾封書信,在《憂鬱的突厥武士們》結尾處,他寫道:「我想起英國詩人D。羅塞蒂寫過一首小詩,描寫一個早夭的少女,在天堂中等待她情人的靈魂升天,素手如玉,倚著黃金欄杆,晶瑩的淚珠,滴上了白色的長袍……」 這一段其實在書劍里出現過。某種狀態下的某人、某事或某幾個字,彷彿突然便能觸動人心。詩的本身並不特別,但它應當是打動了金庸的,否則不會反覆在文中加以運用。一個善用文字的人,也往往會被文字出賣。所以想,在塑造喀絲麗這個人物的時候,作者是有些痴的。
陳的愛情也是書生式:發乎情,止乎禮。唯一一次脫略形跡,要算帶喀絲麗游長城,看她沐浴。書上這一段描寫極美,也是整部書中最經典的畫面。若無此段,香香公主甚至無法和霍青桐相提並論,而讀了這一段之後,喀絲麗便成為令我心存感慨的女子之一。這才恍然大悟:情深不壽,原是為她而寫。
陳家洛是負心人,也是傷心人。這是他的軟弱,也是他的矛盾。高尚與卑劣,在不同的價值體系中有不同的標準,當時氣盛,覺得匪夷所思,不可原諒;而現在,終於能用另一種略微寬和的眼光去看。恩仇之間沒有快意,只有壓抑,無能為力、無可奈何;這才是世間事,世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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