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標準大討論從這間醫院的走廊里開始

新聞 10-10

改革開放40年

那些不為人知的瞬間

這是刊有《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文章的《光明日報》和修改過的清樣（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41年前的一個夏夜，胡福明借著醫院走廊微弱的燈光，趴在凳子上，時而翻閱書籍，時而寫寫畫畫，時而陷入沉思。

彼時，他的妻子患病住院，作為南京大學教師，胡福明白天上課，晚上到醫院陪床。酷暑時節，病房還有其他女病人，胡福明不便在病房裡照顧，只好在走廊里將就。

示意圖

就在陪護妻子的這一周時間裡，他把《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列寧選集》《毛澤東選集》都翻了一遍，找出裡面關於實踐的理論論述。

到底什麼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胡福明想捅破這層窗戶紙。

查資料、列提綱、寫文稿，一個多月後，8000字的文章初稿完成。胡福明把文章寄給了《光明日報》。寄出時，他仍心存顧慮，甚至做好了坐牢的準備。

輾轉多人，幾經周折，反覆修改把關後，1978年5月11日，這篇名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發表在光明日報頭版，如一聲驚雷炸響，拉開了中國思想解放和改革開放的序幕。

起筆於醫院走廊之間

1979年，胡福明在南京大學給哲學系學生講課

40年前，胡福明還只是南京大學的一名老師，而對於那段經歷，現在的他依舊記憶如新。

1977年2月7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雜誌聯合發表了一篇社論《學好文件抓好綱》，提出了「兩個凡是」（兩個凡是源於1977年2月7日的兩報一刊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表述為：「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必須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要始終不渝地遵循。」）。在胡福明看來，這種說法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承認了它，那就意味著中國寸步難行，他意識到，阻撓國家發展的根本問題就在這裡。」胡福明說，「我想了很久，決定批判它，古話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只有筆和嘴巴兩件武器，所以決定拿起筆來撰寫一篇文章。但他沒跟同志們商量，決定一個人寫，文責自負。」於是獨自一個人查閱資料、確定主題、構思結構。

南京大學部分文科老師正在討論真理標準問題，發言者為胡福明

但此時，胡福明的妻子張麗華在體檢中查出腫瘤，住進江蘇省人民醫院手術。為了照顧妻子，他只好上午在學校講課，下午到醫院進行陪護。加之同病房還有其他女同志，所以只好在走廊過夜。

1977年夏天，南京異常炎熱。深夜難眠，胡福明發現醫院走廊里的燈光尚可，於是便在走廊里放一條凳子，還把書一批批帶到醫院，早已翻了無數遍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列寧選集》《毛澤東選集》再一次鋪排在眼前。「兩個凡是」是違反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他現在就是要以實踐標準來批判「兩個凡是」，批判唯心論、先驗論和形而上學。

《實踐》作者胡福明

他開始在馬列著作中挑選著語錄、資料，尋找有關實踐標準的論述，蹲著身子在椅子上草擬文章提綱，累了就用幾張凳子拼起來，眯一會兒。面對每一部分的論證材料，他寫了又改，改了又寫，全然不顧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個星期以後，妻子出院，胡福明的提綱也初步完成，8月下旬，文章寫好，題目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共有八千字。1977年9月初，胡福明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寄給《光明日報》哲學組編輯王強華。

多方斟酌，拉開大幕

1978年4月上旬，經過數月修改，《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原定在《光明日報》哲學專刊第77期上發表。但總編輯楊西光看完這篇文章後，覺得放在哲學副刊發表可惜了，作為重要文章，要放在頭版發表，影響更大。

楊西光，時任1978年《光明日報》總編輯

恰此時，胡福明要到北京參會。4月13日晚上，胡福明到北京的第二天，楊西光便把他請到光明日報，在座的有王強華、光明日報理論部主任馬沛文和中央黨校理論研究室的孫長江。

楊西光請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討論胡福明的這篇文章。「大家討論了很多，楊西光最後講了修改意見，我歸納起來是兩點。」胡福明說，「第一點，要增強針對性、現實性，提高戰鬥力；第二點，要仔細推敲，防止授人以柄。」

在北京參會時，光明日報的駕駛員白天把他修改的大樣拿走，晚上，駕駛員把重新排版後的大樣拿回來，他接著修改。北京會後，胡福明搬到光明日報招待所，繼續修改。而後，文章又經中央黨校哲學教研室主任吳江等人的斟酌修改，最終於4月27日定稿。

5月11日，《光明日報》頭版刊發。在此之前，楊西光曾同胡福明商量：「文章公開發表時，不署你的名字，用『本報特約評論員』的名義發表。我們沒有約你寫這篇文章，是你自己投稿的。我現在就聘請你為《光明日報》特約評論員，你看怎麼樣？」胡福明當即答道：「很好，只要文章發表了，能起更大的作用，目的就達到了。」

文章刊發後，新華社當天全文轉發；5月12日，《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轉載，緊接著一場全國性的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拉開了序幕。

鄧小平：

文章符合馬列主義，扳不倒嘛

任何既有認識在遭遇質疑時，必然存在強烈的反彈，《實踐》的發表，尤其是由此引發的討論遭遇了巨大的壓力。在《鄧小平的最後二十年》一書中，詳細記錄了這段思想交鋒的歷史。「從一開始，這篇文章就被上升到路線問題和旗幟問題上來。」

就在文章發表的第三天，《紅旗》雜誌負責人質問新華社社長曾濤，「新華社向全國轉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錯誤的」。國務院研究室一位負責人打電話給《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指責這篇文章犯了方向性錯誤。胡績偉轉告楊西光，但楊西光堅定地認為「這篇文章根本沒錯」。

1978年7月22日，鄧小平同胡耀邦談話，明確支持和肯定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最終確定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鄧小平同志則以敏銳的洞察力，不斷創造條件，領導了這場全黨、全國範圍的大討論。1978年5月19日，《實踐》正遭遇著重重責難時，鄧小平接見文化部核心領導小組負責人，明確表示，「文章符合馬克思列寧主義嘛，扳不倒嘛」。6月2日，鄧小平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嚴厲批評了個人崇拜、教條主義和唯心論，號召「打破精神枷鎖，使我們的思想來一個大解放」。

由淺入深，波及全國

時代的大潮洶湧澎湃，前進的腳步不可阻擋。1978年7月21日，鄧小平找時任中宣部部長的張平化談話，指示「不要再下禁令、設禁區了，不要再把剛剛開始的生動活潑的局面向後拉」。

為了將討論進一步引向深入，所到之處，鄧小平一直宣講實事求是的精神，當年9月發表重要的「北方談話」，當年年底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積極推動「真理標準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