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IP阿凡提被毀了，你的童年也回不來了
大家都在期待《邪不壓正》征戰奧斯卡時，你不能忘了，中國大陸第一次入選奧斯卡評獎的作品是《阿凡提的故事》，那是1980年，那個騎著小毛驢，蓄著山羊鬍子的阿凡提，是一代人的童年記憶。
就在剛剛過去的2018年國慶檔，上映了這個經典動畫IP的續作《阿凡提之奇緣歷險》，當豆瓣網友給原版IP作品近乎9分的高分時，國慶檔上映的新片卻收穫了可憐的5.3分。
即便如此，這個上海美影和米粒影業聯手製作的動畫片，還是領跑了十一檔期的國產動畫市場，至今票房超過6000萬。緊隨其後的動畫片《新灰姑娘》雖然請到了一批國外導演和配音演員，但也是國產製作，至於《嘻哈英熊》和《大鬧西遊》，則更是被主流影片所淹沒。
從木偶到3D，究竟失去了什麼？
《阿凡提之奇緣歷險》原本叫《阿凡提新傳》，2016年的官方宣傳材料中，製作方米粒影業宣稱2017年就會上映，這部上海市對口支援新疆的重點影片，背上了「宣傳喀什發展」的重任。
阿凡提這個IP是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雄厚的動畫積澱之一，結合米粒影業的三維動畫技術，這個充滿噱頭的合作著實令人期待，但限於預算和製作周期，新版阿凡提並沒有沿用經典的木偶動畫，還是用上了3D技術。動畫中的人物表情更誇張了，動作更敏捷了，看起來也更流暢了，但《阿凡提之奇緣歷險》並沒有在2017年如期上映。
當時製作方米粒影業的發展困境或許是繞不過去的坎，即便有《龍之谷：破曉奇兵》這樣的成功之作，曾經估值40億的米粒影業也不得不面對2017年動漫行業融資困難的局面，據說當年米粒北京工作室解散，米粒上海裁員三分之二。
裁員後的米粒影業分拆成三個部分，分別是專註電影製作的米家文化、做VR的內容的米影科技，以及做動畫番劇的米玩科技，獨立核算和融資，這次《阿凡提之奇緣歷險》就算是米家文化的作品，上映期間，米粒影業的官方微博只發了一條，聊表支持。
阿凡提這個人物誕生於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時期，是一位四處雲遊的哲學家。有學者認為阿凡提出生於一個貧苦農民家庭，6歲讀完私立小學，11歲開始學習古蘭經，17歲時就可以翻譯阿拉伯語書籍。
民間將哲理故事記錄到他的身上，有其特殊的歷史含義。以我們最為熟悉的新疆吐魯番傳說中的阿凡提為例，吐魯番王、巴依、富商、宗教等，在當時欺詐、壓迫、剝削百姓，阿凡提同情百姓，不滿剝削者，於是產生了他用自己的智慧和銳利無比的語言，在幽默的玩笑中，諷刺地主階級、統治階級，為老百姓伸張正義。
1980年《阿凡提的故事》，正是改編自這些流傳於新疆的民間傳說。彼時的巴依老爺，是闊綽的地主，貪婪自私，魚肉鄉里。這是特定歷史時代下的代表。在新版電影《阿凡提之奇緣歷險》中，巴依老爺成了正面形象，他說，「葡萄城有難，我巴依能坐視不管嗎？」
微博上引起廣泛討論的一條批評是：「阿凡提從一位戲耍特權階級的智者，被降級為愛上富家大小姐的窮書生，與巴依老爺結伴同行。四十年過去，再也沒有什麼無產階級智鬥地主惡霸，只有窮人鄉紳和睦一家親。這一代的美影人已經徹底喪失對革命的想像，而是轉向對當權者發自內心的體認，願意為舊秩序背書。電影院沒有開冷氣，但是我覺得冷極了」。
這部他只打了1星半的動畫電影，也是由於巴依老爺的「洗白」問題，遭到多方詬病。即便新版阿凡提創新性的在大銀幕上上演了愛情故事，但這也無法掩蓋動作僵硬、細節穿幫等問題。
「這個片子我早期參與過，當知道巴依老爺不能是壞人的時候，在下就告辭了」，一位網友在微博中轉發這條批評時說。
堅持創作與順應市場，誰是贏家？
「我們動畫人就是要搞創作」木偶動畫片《阿凡提》的美術設計者、被稱為「阿凡提之父」的曲建方，在2015年做客《魯豫有約》時回憶，他當時為了製作動畫片《阿凡提》，親自前往新疆體驗生活，和當地人一起吃抓飯、吃羊肉串；騎著毛驢在漫天塵土的路上行走，把屁股都磨破；泥土房子、黃土牆，成了動畫《阿凡提》的美術基調。
《阿凡提種金子》是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在1978年提出的企劃。據編劇凌紓回憶，當時廠長特偉想要一部獻禮片，在1979年建國30周年時播出。於是凌紓提出改編阿凡提，並寫出了《種金子》的劇本，美影廠便開始製作工作。
「有一種更深沉的凝固的美，特別耐看」，凌紓認為木偶阿凡提的形象能夠深入人心，主要歸功於曲建方的角色設計。「不要以為它獃頭獃腦，其實正相反，它還很適合表現喜劇，尤其適合表現冷幽默。」事實證明，美影廠的這個判斷，造就了一部世界級作品。
《阿凡提的故事》自問世以來，先後獲得第三屆中國電影「百花獎」最佳美術片獎、1979年文化部優秀美術片獎、1991年美國芝加哥國際兒童電影節一等獎，甚至還險些成為第一個代表中國「申奧」的電影。
1980年第52屆奧斯卡金像獎，《阿凡提的故事》中《種金子》一集也參加了評選。因那個時期奧斯卡只有動畫短片評選，即要求作品不超過25分鐘，而這一集阿凡提時長卻長達34分，不符合要求。當時的評委之一盧燕通知美影廠，但只有三天時間，來不及重新剪輯。最終，《阿凡提的故事》沒有入圍。但評選方美國電影藝術學院對此表示遺憾，並專門送了一張證書，表達對這部作品的欣賞。
同樣是在1979年，北京電影製片廠推出了一部《阿凡提》的真人版電影，由肖朗導演。在外媒網站可以查到的信息中，這部1980年申報第52屆奧斯卡金像獎的《阿凡提》，恰好是這一部。因此也有一種推斷，是奧斯卡組委會搞混了兩部《阿凡提》，於是將原本屬於真人版的證書送到了美影廠。
不論結果如何，這都是中國動畫電影最接近奧斯卡的一次。此後38年，中國電影以張藝謀為先鋒，陸續「申奧」，而動畫電影卻一部也不曾出現過。
反觀市場，國產動畫番劇在政策支持下不斷誕生爆款IP，動畫電影票房也持續走高。中國動漫集團發展研究部主任宋磊稱，動畫電影首選檔期的暑假檔，年均20億元票房，而優先順序最低的十一檔，每年動畫電影票房「大約是7000-8000萬的水平」。
可見一部《阿凡提之奇緣歷險》至今取得6000餘萬票房，已是成績喜人。而最初的《阿凡提種金子》也是影院上映，據曲建方回憶，當時大學生都逃課去買票觀影，還上了新聞。
技術進步，經典未現
木偶動畫屬於定格動畫，是逐幀拍攝後，連續放映的製作方式。1948年獲得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大獎的《捷克年》，是木偶動畫真正走向大眾的作品。1933年，由梅里安·C·庫珀指導的美國電影《金剛》則堪稱影史經典之一，金剛在帝國大廈頂端抓住玩具般小飛機的場面，業已成為20世紀電影史上最經典的鏡頭。
而中國早在1955年，就製作了木偶動畫《神筆馬良》，幾乎與它同一時期的捷克斯洛伐克木偶動畫《好兵帥克》（1957年），共同影響了當時中國的動畫製作者們，其中包括從魯迅美術學院畢業後，便被分配到美影廠的曲建方。
當時的曲建方甚至連動畫是什麼都沒有概念，特偉給他放映了《驕傲的將軍》和《神筆馬良》，這兩部作品讓他決定走上動畫製作之路，一干就是30年。
1988年，曲建方成立大連阿凡提國際動畫公司，並輾轉找到日本德間書店社長、吉卜力工作室創建者兼總裁的德間康快入股。這家公司隨後製作了動畫片《大草原上的小老鼠》與動畫電影《馬可·波羅回香都》。二者都是中美合拍動畫，而後者在2001年，獲得世界兒童電影節泰斗——捷克茲林國際兒童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和最佳動畫片獎。
如今，這家大連阿凡提國際動畫公司已被吊銷，動畫公司、工作室也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崛起，一部連載動畫，能有幾百上千集。但木偶動畫技術早已不是當下孩子們的童年記憶，畢竟最新的、且最為觀眾熟悉的木偶動畫《殭屍新娘》，距今也有13年了。
「以前因為技術問題，無法還原的歌舞也在新版電影中得到展現」，《阿凡提之奇緣歷險》編劇七格的觀點，代表了技術進步帶來的電影製作變革。而定格動畫也早就從以前的攝影機逐幀拍攝，進化成為現在的電腦拍攝。上世紀初，木偶動畫是先鋒電影，經過100年左右的發展，它成為過主流又回到了小眾。
從1957年建廠至今，美影廠共拍攝428部動畫片，更創造了許多經典IP；例如1987年播出的《黑貓警長》，為原著連環畫帶去40萬冊銷量，2010年的電影版卻成了「炒冷飯」的典型。隨後在2015年的《黑貓警長之翡翠之星》，上映後遭到「五毛3D」、狗血情節、BOSS迷之不死等批評。
美影廠曾以水墨動畫作品，讓全世界為之震撼，如今每一部翻拍或改編的作品，都落得同一個下場。技術進步並非經典重置的成敗因素，但曾經成為一代年輕人經典記憶的作品，真的就只是記憶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