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在廣州的通草畫:帶我們了解百年前市井百態
過去十多年,如果要列出幾樣有關廣州歷史方面最重要的「發現」,通草畫應該算一樣。這種一兩百年前誕生在廣州、類似現在旅遊明信片一樣的小畫片,和我們一般理解的「國寶」似乎並不一樣。但它們出現在那個相機是絕對稀罕物的年代裡,成了我們今天和百多年前的人們溝通的少有的圖像資料。它們可以讓我們知曉那時人們生活的一些微小細節,它讓我們,能帶著一種溫情的目光看待這座城市的歷史。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卜松竹
畫在不是紙的「紙」上的畫
2005年,廣州博物館的歷史學者程存潔在《中國文物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是《「通草(Tong cao)片」畫誤為「米紙(Rice paper)」畫》。文章對當時仍廣被誤解的通草畫的若干相關問題,進行了勘誤。
就在那個時候,通草畫這種東西,對國人來說還幾乎是一種全新的東西。按照程存潔的說法,家住英國約克的伊凡·威廉斯先生,是最早對通草片水彩畫進行認真系統研究的人。他從上世紀80年代起一直關注和研究從我國外銷到歐美的通草片水彩畫。2001年9月,他一次性向廣州市人民政府捐贈70餘幅通草片水彩畫。廣州博物館為此特意辦了一個展覽,並編寫出版了《西方人眼裡的中國情調——伊凡·威廉斯捐贈十九世紀廣州外銷通草紙水彩畫》的精美專書。這也是通草水彩畫這種東西,第一次在普通觀眾眼前出現。
程存潔指出,自19世紀以來,「通草片」在歐洲一直被誤說成是「米紙」。這可能是由於人們以為通草片是用各類植物製造的,也可能是因為通草片看起來和可食用的「米紙」相近。直到本世紀初,仍有許多公私博物館和收藏機構將通草片水彩畫歸入米紙水彩畫類,以致人們依然誤稱其為米紙水彩畫。
實際上,這種畫採用的「紙」不僅和傳統的米紙完全不同,甚至也不算是真正的「紙」。2002年5月和11月,廣州博物館的專家們兩次前往貴州,考察了「通草紙」生產的全過程,才算消除了心中的謎團。
「通草紙」實際是五加科脫通木生長3年的莖稈髓心部分切割出來類似紙張的片狀物。程存潔詳細記錄下了他在貴州看到的生產過程:砍伐一年生長期的脫通木最佳。砍伐後,就地截成一定長度,趁鮮用準備好的細木棍或圓竹筒頂出莖髓。等半小時或一小時後,莖髓中的水分自然蒸發,莖髓變干、脆。藝人將通草莖髓一捆一捆地用塑料袋封好,以免受潮。切割時在桌上擺放一塊厚約0.7、長約30、寬約24厘米的玻璃板,玻璃板正面緊靠邊緣處鑲嵌兩條長薄鐵片,每條薄鐵片的左右兩端被固定,中間可隨時添加紙片,以控制通草片的厚薄,玻璃板的右邊放著一長條薄木片、備用磨刀;玻璃板的周圍還擺放一堆各種粗細規格的木棍,共有30多根,這些木棍的一頭都是尖尖的,長均25厘米,它們的粗細規格根據通草莖髓中小孔大小決定。藝人先將通草莖髓切成20厘米左右長的一段,然後將一根木棍塞進莖髓的小孔里,使整根莖髓變直,再用右手緊握切刀,將刀身緊貼玻璃板上的鐵條,左手按住通草,由右往左輕輕地縱向切開莖髓,這樣就切成了通草片。通草片切好後,根據需要,可切成不同大小規格,但切忌鑲接、擠壓,因為通草片易折、易脆。
沒有廣州口岸的繁榮 就沒有通草畫的故事
實際上,通草片除了直接拿來作「紙」,還衍生出一種古老的民間手工藝技術——通草花畫。《紅樓夢》中就有這樣的記載:「卻用各色綢綾及通草為花,粘於枝上,每一株懸燈萬盞」。
通草片在過去民間也有一定的使用。但由於它材料脆弱和尺寸限制,在正統的中國書畫領域,一直難登大雅之堂。但它因為適用於水彩繪畫,開本恰好,卻出乎意料地成為了製作外銷水彩畫的好材料。
具體來說,通草片除了造價低廉,還有一個當時的宣紙所沒有的優點——塗在通草片上的顏料會被吸納入片表層內,可以使片上的顏料因為光影作用產生不同的色彩效果,尤其是立體感,這正是歐洲人所熟悉的繪畫技巧。通草片讓中國畫師將中西技法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創造出獨一無二的繪畫門類。
學者們指出,早在1825年就見有通草片水彩畫。這些水彩畫的誕生地是廣州。1835年《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報道,在廣州十三行附近,有30家左右的商店出售通草畫。可見其銷量還是相當可觀的。
通草畫的誕生也和當時的大背景有關。隨著廣州口岸的繁榮,中西方溝通頻率陡增。西方人對古老中國的興趣點,由簡單的物質層面,轉向了包括生產、生活、風俗、制度在內的文化層面。這種大小合適,且形式雅緻的「伴手禮」正好符合了他們的需要。1840年鴉片戰爭之後中國的開放程度擴大,通草畫的需求也隨之大增,成為了華南地區出口歐美國家的重要文化商品之一。
有研究者指出,雖然難以精確統計當年的出口總量,但從歐美國家大小博物館、收藏家乃至一些普通家庭普遍存有通草畫的現實來看,其製作、採購與銷售的規模是非常龐大的。據說1848年有來華遊客親眼目睹了兩三千名畫師在繪製通草畫的盛況。如果這種說法不虛,那麼我們可以想像,那是怎樣壯觀的一種景象!
牆內開花牆外香
有趣的是,這類繪畫大量外銷,在廣州地區也僅僅流行了幾十年,加之通草片易碎,不易保存,因此這種繪畫在中國國內早已銷聲匿跡,反而是經由國外博物館和收藏機構的展示,以及國外學者的研究,我們才能知曉它們的存在,重新發現它們的價值。
通草畫的內容涉及面非常寬泛,包括婚喪嫁娶、市井風情、花鳥草蟲、風景園林等等。它們是晚清市井全書式的圖像資料。當中的人物形象從皇帝皇后到黎民百姓,無所不包,而且都好像是在「做事情」,或桌邊裁衣,或桌邊繡花,或缸前觀魚,或亭下納涼,這應該是符合畫中人身份、職業等的行為,算是一種不標註文字的說明。市井風情方面,舞龍、舞獅、抬壽桃、扛元宵牌、抬鴛鴦、抬寶塔、抬大象、遊行童子樂隊等民俗,買白菜、買水果、買書、買豬肉、買字畫、賣油、賣煙斗、賣飾物、賣糖飴等日常,都被表現得惟妙惟肖。
由於通草畫還擔負著對西方人「普及」中國現實景況的作用,所以很多作品當中,對情景的展現是巨細無遺,且記錄下每一個環節。比如耕作,從農民翻地、插秧、播種、施肥,到收穫、入倉,整個過程都畫了出來。又如制茶,從種樹、澆水,到摘茶葉、炒茶葉、烘茶葉,到茶葉裝箱,茶箱上彩,到賣茶、品茶,也是全流程記錄。這對我們研究清代工藝設計無疑起到很大的作用。
有學者指出,經由通草畫我們可以發現,原生態的民俗文化在遭遇異質文化碰撞時表現出了強大生命力。它們也使中國文化產生了世界性影響。對外輸出的不僅僅是商品和藝術品,而是延續千年的民族心理與文化範式,更是極具東方神韻的民族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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