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附朱棣的建文文臣在永樂時期的宦海浮沉下

作者：史遇春

（接上文）

楊溥

楊溥與楊榮同舉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進士。授職翰林編修。

永樂初年，楊溥為東宮屬官，侍奉皇太子，任職洗馬。永樂十二年（公元1414年），東宮遣使迎朱棣御駕遲緩，朱棣為之大怒，結果，東宮屬官幾乎全被問罪。其中，黃淮被逮至北京，押系大獄。等到金問到達之後，朱棣更加憤怒，質問道：「問何人，得侍太子！」然後，將其下法司審問。金問的供詞連及楊溥，於是，楊溥也被逮系錦衣衛大獄。這一入獄，楊溥在獄中呆了整整十年。

明英宗正統十一年（公元1446年）七月，楊溥逝世，年七十五，贈太師，謚文定，授予其孫楊壽尚寶司丞之職。

楊溥質直廉靜，沒有城府。他個性恭謹，每次入朝，都是沿著宮牆行走。諸位大臣議事，爭論可否，有人甚至說出了很不適當的話來，這些侍候，楊溥均能平心對待，諸位大臣皆為之嘆服。當日時論稱：楊士奇有學行、楊榮有才識、楊溥有雅操，均為人所不及。

參見《明史》卷一百四十八?列傳第三十六《楊溥傳》。

黃淮

建文時，黃淮為中書舍人。

朱棣即位，因召對稱旨，朱棣命黃淮與解縉常侍立在御榻左右，以備顧問。不久之後，黃淮與解縉等六人一同直文淵閣，並改任黃淮為翰林編修，進升侍讀。朱棣議定確立太子一事時，黃淮上請，應當立嫡以長。待太子立，升黃淮為左庶子兼侍讀。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解縉被貶黜，黃淮進升為右春坊大學士。明年（公元1408年），黃淮與胡廣、金幼孜、楊榮、楊士奇等共同輔導皇太孫。永樂七年（公元1409年），朱棣北巡，命黃淮及蹇義、金忠、楊士奇等輔佐皇太子監國。永樂十一年（公元1413年），朱棣再次北巡，仍然命黃淮留守。明年（公元1414年），朱棣征瓦剌還朝，太子遣使迎駕稍嫌遲緩（又有所謂的書奏言辭失當），加之朱棣聽信漢王朱高煦（朱棣次子）對太子的譖毀，於是，朱棣盛怒，將東宮一眾官屬全都下入詔獄，黃淮及楊溥、金問皆坐罪，系獄達十年之久。

黃淮個性明敏果斷，通達治體。當時，有人告發所謂的黨逆案件，黃淮對朱棣說：「洪武末年已有敕禁，不宜復理。」吏部追論「靖難」兵起時南人在北地為官、沒有立即歸附者，擬提應當治罪編戍。黃淮說：「如是，恐示人不廣。」朱棣皆能聽從。論議阿魯台歸附投誠一事，朱棣曾云：「黃淮論事，如立高岡，無遠不見。」但是，黃淮氣量頗為狹隘，同僚有小過，他總是會上報。有人說，當日解縉遭朱棣貶謫，其間黃淮使力不少。

參見《明史》卷一百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五《黃淮傳》。

芮善

建文時，芮善為中書舍人。

永樂三年（公元1405年）時，芮善為中書舍人。永樂十二年（公元1414年）閏九月甲辰，因太子遣使迎駕遲緩，侍讀黃淮，侍講楊士奇，正字金問及洗馬楊溥、芮善全都問罪下獄。

散見明人尹直《謇齋瑣綴錄》、《明史》卷七·本紀第七《成祖三》等。

解縉

朱元璋崩逝（公元1398年），謝縉入京哭臨。因為此事，有司彈劾謝縉違逆詔旨（朱元璋遺詔有云：「天下臣民，哭臨三日，皆釋服，毋妨嫁娶。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並且，解縉母喪還未下葬，父親年已九十，他不應當舍家入朝。於是，解縉被貶謫為河州衛吏。後，解縉致書董倫，經董倫上言，建文帝召還解縉，授其翰林待詔之職。

靖難之役，燕兵逼近京城。王艮（字敬止，其事散見上文）與其妻子訣別，他說：「食人之祿，死人之事，我不能再活下去了，哪裡還能再照顧你們啊？」解縉、吳溥當時與王艮、胡靖（胡廣）相鄰而居，京城失陷前一晚，他們都聚集在吳溥的屋內。言談間，解縉陳說大義，胡靖奮激慷慨，唯獨王艮流淚不語。其時，吳溥之子吳與弼年紀尚幼，在三人離去後，吳與弼嘆息道：「胡叔叔能死節，是大好事。」吳溥卻說：「不是這樣，應該只有王叔叔會死節。」語音未落，隔著牆就聽見胡靖在喊：「外面吵鬧得很，要仔細看護好家裡的小豬。」這時，吳溥回頭對兒子吳與弼說道：「一隻豬都捨不得，怎麼會捨得自己的性命呢？」（與傳說中的洪承疇彈去衣服上的灰塵一事，異曲同工）片刻之後，吳家父子聽見王艮在屋內哭泣，然後，他就喝毒酒而死。當時，解縉則驅馬前去拜謁朱棣，朱棣為之十分高興。第二天，解縉向朱棣推薦了胡靖，胡靖馬上應召而至，並叩頭謝恩。同時，李貫也迎附朱棣。朱棣即位後，擢升解縉為侍讀。後來，朱棣又命解縉與黃淮、楊士奇、胡廣、金幼孜、楊榮、胡儼一同直文淵閣，參與機務，明朝的內閣參與機務，也是自此而始的。很快，解縉就被進升遷為侍讀學士，奉命總裁《太祖實錄》及《列女傳》的編撰。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皇太子立，進升解縉為翰林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因立嗣一事，解縉為漢王朱高煦所忌惡，並招至朱棣的懷恨。永樂四年（公元1406年），解縉遭朱高煦嫁禍，言其泄漏「禁中語」。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解縉又被誣告「試閱卷不公」，被貶為廣西布政司參議，臨行前，再遭李至剛誣告，立即改貶至交趾，並命其督餉化州。永樂八年（公元1410年），解縉入京奏事，正值朱棣北征，解縉拜謁皇太子之後，就返回職所。結果，此事被朱高煦抓住把柄，他向朱棣讒譖，說是解縉伺察皇上外出，私下覲謁太子，並徑自歸還，全無人臣之禮。朱棣詔令，命錦衣衛逮捕解縉入獄。同時，大理寺寺丞湯宗、宗人府經歷高得抃、中允李貫、贊善王汝玉、翰林院編修朱紘、檢討蔣驥、潘畿、蕭引高及御史李至剛等人，均連坐入獄；其中高得抃、王汝玉、李貫、朱紘、蕭引高皆病死於獄中。永樂十三年（公元1415年），錦衣衛都指揮僉事紀綱上報在押囚犯的冊籍，朱棣見到解縉的姓名後，問道：「縉猶在耶？」紀綱會朱棣意，用酒將解縉灌醉，而後，將其拖到積雪中埋了起來，解縉立刻就死掉了，時為其年正月十三日，此時，解縉年僅四十七歲。解縉去世後，家中財產被抄沒，妻兒宗族都被流放到遼東。

謝縉年少登朝，才大氣高，任事直前，表裡洞達。他引拔士類，有一善稱之不容口。但是，他喜歡臧否人物，並無所顧忌，在朝諸臣大多妒忌他受恩寵。

參見《明史》卷一百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五《解縉傳》。

金幼孜

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進士。授戶科給事中。

朱棣即位，改金幼孜為翰林檢討，與解縉等同直文淵閣，遷升侍講。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升遷金幼孜為右諭德兼侍講。朱棣諭旨吏部，直內閣諸臣胡廣、金幼孜等，考滿之後，不要改任他職。永樂七年（公元1409年），金幼孜扈從朱棣駕幸北京。明年（公元1410年），朱棣北征，金幼孜與胡廣、楊榮扈行。自此以後，朱棣每次北征，金幼孜皆扈從。永樂十二年（公元1414年），朱棣命金幼孜與胡廣、楊榮等編纂《五經四書性理大全》，升其為翰林學士。永樂十八年（公元1420年），金幼孜與楊榮一併進升為文淵閣大學士。永樂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金幼孜扈從朱棣北征，還軍至榆木川，朱棣崩逝。此間，金幼孜與楊榮等籌劃，秘不發喪，楊榮訃聞京師，金幼孜護梓宮回歸。

明宣宗（朱瞻基）宣德六年十二月十六日（1432年1月19日），金幼孜卒，年六十四，贈少保，謚文靖。

金幼孜簡易靜默，寬裕有容。眷遇雖隆，而他自處益謙。病重時，家人囑其祈請身後之恩，金幼孜不聽，說：「此君子所恥也。」

參見《明史》卷一百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五《金幼孜傳》。

胡濙[yíng]

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胡濙中進士。後授職兵科給事中。

永樂元年（公元1403年），胡濙升遷戶科都給事中。自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起，受朱棣之命，胡濙在外暗訪建文帝蹤跡，至永樂十四年（公元1416年）才還朝。母喪乞歸，不許，擢升胡濙為禮部左侍郎。永樂十七年（公元1419年）再次外出，巡行江浙、湖、湘諸府；永樂二十一年（公元1423年），胡濙還朝，飛馳拜謁朱棣於宣府，其時朱棣已就寢，他急忙爬起來召見胡濙，兩人一直說到漏下四鼓，胡濙才出來；至此，朱棣對建文帝一事才稍稍不再疑慮。皇太子監國南京時，漢王朱高煦曾造謠誹謗，朱棣改派胡濙往南京做官，並命他暗中察訪太子。

明英宗（朱祁鎮）天順七年（公元1463年），胡濙去世，年八十九，贈太保，謚忠安。

胡濙節儉寬厚，喜怒不形於色，能夠以身下人。在禮部時日較久，表賀祥瑞時，因官職屬性，胡濙均當首先署名，故而，時人謂其性善承迎。南城人龔謙多習妖術，胡濙薦舉為天文生；又薦舉道士仰彌高曉陰陽兵法，使之守邊，時人頗多譏諷。

參見《明史》卷一百六十九·列傳第五十七《胡濙傳》。

方賓

建文中，方賓代理應天府事務。坐罪，被謫戍廣東。因茹瑺舉薦，方賓被召回並復官。

朱棣入京師，方賓與劉俊等迎附，特見委用，進升兵部侍郎。永樂四年（公元1406年），劉俊以尚書出征黎利，方賓代理兵部事務，他很有幹才，辦事從不拖拉，個性警覺明敏，能揣摩上意，因見知於朱棣，而頗為恃寵貪恣。永樂七年（公元1409年），方賓進升兵部尚書，扈從朱棣到北京，兼管行在吏部事務。明年（公元1410年），扈從朱棣北征，與學士胡廣、金幼孜、楊榮，侍郎金純一起參與機密。自此以後，朱棣北巡，方賓總是扈從。永樂十九年（公元1421年），朱棣動議親征。戶部尚書夏原吉、工部尚書吳中、禮部尚書呂震與兵部尚書方賓共同商討，一致認為，此時應當休兵養民。商討畢，還未上奏，碰巧朱棣召見方賓，問及親征一事。方賓說是糧餉不足。朱棣又召見夏原吉，夏原吉也以糧餉不給回答。朱棣大怒，貶遣夏原吉去看管開平糧儲，又立即召還夏原吉，逮押下獄。方賓正好提調靈濟宮，中使來此進香，告訴方賓，皇上很生氣。方賓聽完，非常害怕，他就自縊身亡了。原本，朱棣無意殺死方賓，聽說方賓自縊身死，朱棣很是憤怒，他下令，對方賓戮屍。

參見《明史》卷一百五十一·列傳第三十九《方賓傳》。

宋禮

建文初，因舉薦，宋禮被授職陝西按察僉事，坐事，被左遷為刑部員外郎。

朱棣即位，命宋禮代理禮部事務。他精敏幹練，擢升禮部侍郎。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拜宋禮為工部尚書。永樂七年（公元1409年），丁母憂，朱棣下詔，留宋禮在朝視事。永樂九年（公元1411年），命宋禮負責開會通河事務。明年（公元1412年），因御史許堪言及衛河水患，朱棣命宋禮前往經畫。河工成，朱棣命宋禮入蜀採伐木材。永樂十六年（公元1418年），朱棣命宋禮往江西治獄。明年（公元1419年），朝廷製造番舟，自蜀地召還宋禮，因其老病，免其朝參，有奏事，令侍郎代言。永樂二十年（公元1422年）七月，宋禮死於任上。

宋禮性情剛硬，對待屬下嚴厲急切，故而，事情容易辦成，也是因此他不被人所親近。宋禮死時，家無餘財。

參見《明史》卷一百五十三·列傳第四十一《宋禮傳》。

王達

建文時，王達為國子助教。

朱棣即位，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升翰林院編修王達為侍讀學士。王達常患氣疾，遇到寒暑，就會發病。王達卧病、情況危急時，朱棣還命醫官前往診視。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六月卒，年六十五，朱棣命有司送其喪歸里。

參見明焦竑所編《國朝獻征錄》卷之二十、《明實錄太宗實錄》（太宗文皇帝實錄二十九）。

鄒緝

建文時，鄒緝為國子助教。

朱棣即位，鄒緝擢升翰林侍講。太子立，鄒緝兼左中允，多次代理執掌國子監。永樂七年（公元1409年）己丑會試，朱棣巡幸北京，皇太子援引丙戌（公元1406年）舊例，命令授予副榜第一名孔諤為左中允，竟然賜予進士出身。但是，當時正榜的很多人還沒有參加殿試。於是，御史彈劾考試官侍講鄒緝等出題誤謬，鄒緝被逮押下獄。永樂十九年（公元1421年）三殿初成，忽罹火災，朱棣頗為驚懼，下詔求直言，鄒緝應詔上書。當時，很多大臣上書，指斥時政，朱棣非常憤怒，侍讀李時勉、侍講羅汝敬都被逮押下獄；御史鄭維桓、何忠、羅通、徐瑢，給事中柯暹均被貶官交阯。此次上書諸人，只有鄒緝與主事高公望、庶吉士楊復沒有被問罪。本年冬天，鄒緝進升右庶子兼侍講。明年（公元1422年）九月，鄒緝死於任上。

鄒緝博覽群書，居官勤慎，清操如寒士一般。

參見《明史》卷一百六十四·列傳第五十二《鄒緝傳》。

楊士奇

建文初，修《太祖實錄》，楊士奇已被薦用，征授教授當行。王叔英又推薦楊士奇，言其有史才，楊士奇遂被召入翰林院，充編纂官。很快，朝廷又命吏部考核史館諸儒的才學次第，吏部尚書張紞[dǎn]看了楊士奇的對策，說：「此非經生言也。」奏其為第一。楊士奇被授職為吳王府審理副，仍然供職於史館。

朱棣祖即位，改楊士奇為編修。隨後，又選楊士奇入內閣，掌管機務。數月之後，進升楊士奇為侍講。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朱棣簡拔選用太子屬官，以楊士奇為左中允。永樂五年（公元1407年），進楊士奇為左諭德。永樂六年（公元1408年），朱棣北巡，命楊士奇與蹇義、黃淮留駐，以輔佐太子。永樂十二年（公元1414年），朱棣北征，楊士奇仍留駐，輔佐太子監國。當時，漢王朱高煦不斷譖毀太子。朱棣北征歸還，太子迎駕遲緩。為此，朱棣大怒，把東宮屬官大臣黃淮等多人下獄問罪。楊士奇隨後趕到，被宥免罪。之後，朱棣召問太子迎駕遲緩一事，楊士奇頓首道：「太子仍然和以前一樣孝敬。迎駕遲緩的事情，都是臣等的罪過。」朱棣聽後，情緒稍微平緩。然而，其他重臣仍然不斷上疏，彈劾楊士奇，說是他不應當單獨被寬宥。於是，朱棣下令，將楊士奇逮入錦衣衛大獄；很快，他便被釋放。永樂十五年（公元1417年），晉陞楊士奇為翰林學士，兼任舊職。永樂十九年（公元1421年），改楊士奇為左春坊大學士，兼任翰林學士。永樂二十年（公元1422年），因為輔導太子有闕失，被連坐，下錦衣衛大獄，十天後，即被釋放。

明英宗正統九年（公元1444年）三月，楊士奇卒，年八十，贈太師，謚文貞。

正統初，楊士奇上言：瓦剌逐漸強盛，將來會成為邊患，而朝廷邊軍缺馬，恐怕不能抵禦。楊士奇去世不久，也先果然入寇，遂有土木堡之難，有識者回思其言。他雅善知人，好推轂寒士，所薦舉通達之人，其中有其從未謀面者。像于謙、周忱、況鍾等人，皆為楊士奇所舉薦。楊士奇居官一二十年，廉能冠天下，號稱當世之名臣。

參見《明史》卷一百四十八·列傳第三十六《楊士奇傳》。

胡儼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薦授桐城知縣。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副都御史練子寧薦舉胡儼於朝，有「學足達天人，智足資帷幄。」之稱。等到召來胡儼，燕師已經渡江。

朱棣即位，令欽天監考試胡儼。主試者上奏，說是胡儼通達象緯、氣候之學。因解縉舉薦，授予其翰林檢討，並與解縉等俱直文淵閣。後遷升侍講，進職左庶子。永樂二年（公元1404年）九月，胡儼被拜為國子監祭酒，遂不再參與機務。永樂八年（公元1410年），朱棣北征，命以胡儼為祭酒兼侍講，掌翰林院事，輔佐皇太孫留守北京。永樂十九年（公元1421年），改胡儼為北京國子監祭酒。

正統八年（公元1443年），胡儼去世，終年八十三歲。

胡儼家居二十年，方岳重臣皆以師禮待之；胡儼與他們言談，從未說及私事；他自處淡泊，平日衣食僅能自足。

參見《明史》卷一百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五《胡儼傳》。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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